當然,也並非所有的笑容都只是虛應故事。據韻清所知,至少有兩個人此刻的笑容萬分真誠,一個是那個只管自己看戲,不顧兄弟死活的無良王爺;另一個,便是某個曾親自陪皇帝在整個宮中挑選佳麗的腹黑師兄。
唉,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啊!送個禮物罷了,收禮物的人不高興,看戲的人倒是高興得緊,這算哪門子的道理嘛!
鬧夠了,仍是有些無聊。韻清把玩着手中茶盞,漫不經心地欣賞起下面的衆生百態來。
隼翼使臣來得怎會這樣慢呢?再不來,她可有些等煩了!
不僅韻清心下焦躁,枯坐在下面的羣臣也漸漸有些不耐煩起來。
歌舞誰家沒有?他們來這裡,可不是爲了看一堆無聊的女人扭來扭去的!
在鳳靈王朝君臣的一片腹誹中,隼翼王朝的使者終於姍姍來遲。
一位皇子、一位公主,帶着幾名朝中重臣,這個陣容,不可謂不強大。
參見禮畢,韻清笑吟吟向使者問道:“不知貴客這幾日在宮中可曾住得習慣?”
那位皇子尚未開口,公主先嘻嘻笑道:“倒也沒什麼不習慣,就是稍微悶了點,皇上……”
話未說完,公主突然在燈光下看清了韻清的臉,不由得伸手指着她,顫聲道:“你,你……”
隼翼皇子慌忙按住妹妹的手,低聲吼道:“你做什麼!”
他們身後,那幾名大臣的臉卻是瞬間蒼白起來。
這邊鳳靈王朝的臣子俱是十分憤慨:他們至高無上的君王,何曾有人敢無禮地直視?這些蠻夷之邦來的人,直愣愣地盯着看已經夠過分的了,居然還敢用手去指?
眼見鳳靈衆臣個個義憤填膺,隼翼皇子心下一慌,硬拉着妹妹就跪了下來:“小妹無禮,唐突聖上,望聖上看在兩國交好份上,恕她年幼無知之過!”
遠來是客,異國的皇子與公主見了本國皇帝,原本可以不必下跪的,他兄妹二人這一跪,無疑是自降身份。這場交鋒,鳳靈王朝贏得不費吹灰之力。
韻清面色不動,心下卻是樂開了花。意外收穫,意外收穫啊!看來,偷偷溜出宮去玩,也是有好處的嘛!
架子有了,韻清自然也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忙喚宮人扶了二人起來,笑道:“二位這是做什麼?羽霄公主是朕舊日相識,便是有什麼不合禮儀之處,朕又豈能與她計較?”
此言一出,衆人俱是目瞪口呆。鳳靈女帝,與隼翼公主,何時成了舊相識?
那羽霄公
主不可置信地問道:“你真的是鳳靈王朝的皇帝?”
韻清笑得風淡雲輕:“如假包換。怎麼樣,朕當日‘後會有期’之語,可曾有半字虛假?”
那公主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卻終於沒有再開口。
韻清心下暗暗鬆了一口氣。還好,她沒有提自己當日是女扮男裝,還闖到他們的桌上去“乞討殘羹”!否則,自己小心翼翼地在羣臣面前保持了這麼久的威嚴端正的形象……
公主不再胡鬧,那皇子終於暗暗地鬆了一口氣,想起了他此行的任務:“父皇此番命我兄妹二人前來,一來敬賀女皇陛下平定中原,國泰民安;二來願與鳳靈結爲秦晉,世世通好,永不征戰。”
不是吧?結爲秦晉?又玩這樣爛俗的招數!能不能想點新鮮的?不知道我最恨的就是強人所難嗎?聽見那皇子說完,韻清心下不由得犯起了嘀咕。
當然,面子是不能不給的,畢竟人家這番話,是替他父皇說的不是?
韻清保持着恰到好處的雍容,淡淡道:“多謝隼翼皇帝盛情。朕只願四方平定,海晏河清,最不願見臣民飽受戰亂之苦,隼翼願與我朝永不征戰,正合朕意,只是這結爲秦晉,卻不知隼翼皇帝究竟是如何打算呢?”
那皇子倒也算從容不迫,微微一笑道:“我隼翼王朝,最恨的便是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終身!我隼翼兒女,向來都是雙方兩心相知,情投意合,方可論及婚嫁……”
這個我喜歡,韻清在心裡暗暗道,否則,如果你們一定要將公主嫁給我朝的王爺,我老哥非砍了我不可!
那皇子繼續道:“此番父皇派辰霄攜幼妹前來,便是希望……”衆人心下了然,必是希望那公主自己擇一佳婿,成就兩國千里姻緣了。當下,家中有適婚子侄的朝臣們,心下不由得都暗暗地打起了算盤。
誰也沒想到的是,皇子後面的話尚未來得及出口,那位羽霄公主突然插言道:“父皇希望我兄妹二人能求得女皇陛下下嫁我隼翼王朝!父皇曾言道,若然女皇肯屈尊下嫁,必是我隼翼王朝唯一的皇后!”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
那隼翼皇子羅凌辰霄目瞪口呆地瞪着自己的皇妹,一時竟忘了開口挽回亂局。
父皇何曾說過,要求鳳靈女帝爲皇后?這丫頭這番胡鬧,鳳靈王朝必然引爲奇恥大辱,只怕兩國交兵,就在眼下!
這丫頭前幾日還說已經找到了中意之人,爲何今日竟會忽然當殿說出這樣的混賬話來?
在場諸人中,知道事情原
委的,除了一臉決然的羽霄公主本人,就只剩突然被置於風口浪尖之上的鳳靈女帝自己了。
韻清不由得苦笑起來。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啊!
女扮男裝偷了人家小姑娘的一顆芳心,後果居然可以是這樣嚴重的嗎?
這個小丫頭,倒還真有幾分手段。若非你玩的是我,我倒真有些喜歡你了。
下面鳳靈王朝的文武百官們早已炸開了鍋,空前一致的討伐之語聲震屋瓦,恨不能立刻便整軍出發,滅了隼翼王朝那個狂妄自大的皇帝去。
只有韻清知道,求她爲皇后,根本就是眼前這小公主在信口開河,跟人家那個皇帝,半分關係都沒有。
看着辰霄皇子面色慘白,手足無措的模樣,韻清心下竟微微有些歡喜:若是隼翼王朝的皇儲便是眼前的這一位,那麼小小隼翼,已經殊不足慮了。
隼翼皇帝,對不住了,雖然你是無辜的,但是你女兒闖的禍,只能由你來承擔。
聽見下面吵得差不多了,在那位可憐的皇子尿褲子之前,韻清甩開冷玉冰涼的手,止住羣臣的議論和聲討,面上依舊是波瀾不驚的微笑:“多謝隼翼皇帝美意。不過,我鳳靈王朝幅員萬里,國富民強,想必隼翼皇帝是知道的了。朕的這份嫁妝,只怕你小小隼翼,未必能接收得起呢!不如這樣吧,左右朕中宮無主,若是隼翼皇帝肯屈尊下嫁,這個結爲秦晉的建議,朕倒是還可以考慮一下的。”
石破天驚!那羽霄公主原本趾高氣揚的神色,瞬間像被霜打過的茄子一樣蔫了下去;那位沒什麼魄力的皇子,更是險些不曾哭了出來,之所以沒有落荒而逃,恐怕要歸功於他早已軟得幾乎撐不住身子的腿;那幾個隼翼的重臣,韻清從一開始便不曾將他們放在眼裡,倒是此時見他們臉色雖然難看,卻不曾跪地求饒,心下不由得重又將他們高看了幾分。
鳳靈王朝這邊的百官,在最初的驚愕之後,卻是幾乎同時爆發出一陣萬分暢快的大笑。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是一個人人都懂的道理,只是沒有人能想到,他們的皇帝可以運用得這樣自如罷了。
隼翼皇帝,那個年近半百的老頭子,嫁過來當皇后?想想就覺得好笑!
在場衆人都是官場之中磨練多年的,自然不會有人蠢到真個相信他們的皇帝肯娶一個老頭子當皇后,只是,看着那對愚蠢的小兄妹吃癟的表情,心裡怎麼就這麼痛快呢?
爲什麼他們從來都不知道,他們威嚴尊貴的皇帝,整起人來這麼心狠,也……這麼有趣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