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萬不能再拖了嗎?”良久之後,在殿中的空氣幾乎凝結成冰的時候,韻清終於冷笑一聲,懶懶地在羣臣之間掃視了一圈:“那麼,說說吧,你們有什麼想法?”
羣臣如逢大赦,齊刷刷地鬆了一口氣。
犯言直諫,真不是人乾的活兒。方纔殿中凜冽的寒氣,嚇得他們自詡老當益壯的腿腳,都忍不住哆嗦起來了。這個年紀輕輕的女皇帝,哪裡來的那麼強的氣勢!
見羣臣仍是垂頭不語,孫尚書職責所在,只得硬着頭皮重又站了出來:“聖上中宮之主,亦是我鳳靈王朝之貴人,當爲天下之表率,萬萬不可輕忽。故而……”
“故而,你有些太羅嗦了。”韻清不耐煩地打斷他:“說重點。”
“聖上恕罪,”孫尚書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卻也只得咬牙忍着心頭的恐慌,繼續道,“堪當中宮之主者,身世、才德、功業……皆需經過嚴格挑選……據微臣所知,聖上屬意之冷公子,其先人之鄉籍姓氏,俱不可考,乃是身份不明之人,故……”
初幽谷所有弟子俱是怪老頭收養(或者拐騙)的,鄉籍姓氏,俱不可考,這一點韻清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想不到這幫朝臣也都瞭解,看來他們私底下,倒真的下了不少功夫呢!此番,他們已是志在必得了嗎?
“如此說來,”韻清冷笑一聲,“你們準備重新給朕找一個?”
孫尚書擦着冷汗道:“是……聖上贖罪,非是臣等刻意爲難,歷朝歷代,中宮之主皆是身份高貴,無可挑剔之人……”
“身份高貴,無可挑剔?”韻清冷笑一聲,“放眼天下,家世最顯赫的,也就是此刻這殿上的你們諸位了吧?”
孫尚書戰戰兢兢,不知皇帝這幾句話意味着什麼,竟一時想不出如何回答。
見韻清因着孫尚書的無言以對而怒色更深,右丞相只得咬牙站了出來:“只有出身忠良世家,方能確保對聖上永無異心!請聖上降旨,着令禮部擇日在世家子弟中擇一德才兼備之人,爲聖上中宮之主。”
這幫老臣,終於按捺不住,要露出狐狸尾巴了嗎?說什麼忠良世家,說什麼永無異心!他們不過是想借機在自己身邊安插一枚棋子罷了!
放一個皇后進來,推也推不開,趕也趕不走,無事的時候可以做他們探聽上意的風向標,有事的時候那人只怕隨時可以替他們取自己性命吧?
讓他們的人做了皇后,自己不但要做所謂“天意”的傀儡,更要時時受這幫老奸巨猾的臣子擺佈!
看着她平日事事都漫不經心,就可以真的把她當傻子了麼?
這幫老傢伙們,膽子越來越大了!
在殿中極其壓抑的氛圍之中,感覺到幾道意味深長的目光,韻清的心下不由得愈加煩躁起來,忽然冷冷挑眉向那幾道令她極不舒服的目光望去。
只見她的無良兄長笑嘻嘻地靠坐在椅子上,幸災樂禍地看着她鐵青的臉色,沒有半點開口爲她解圍的意思;簫紫萱更是過分,原本似笑非笑的神情,在接觸到韻清的眼光時,忽然變成一個大大的笑顏,那意思,擺明了就是唯恐天下不亂,越熱鬧越好;最讓她頭疼的那個人,卻在韻清望向他的前一刻忽然低下頭去,神色莫名。
這幫可惡的傢伙,平日裡惹她生氣一個頂倆;等到用得着他們的時候,卻沒有一個人肯來爲她說半句話!
想到這裡,韻清的怒氣越發重了起來,不由得冷冷向那右丞相道:“你不如干脆挑明瞭說吧,莫非朝中有誰想把兒子送到朕的眼前來不成?朕如今可是真的有些想不明白了,若是皇帝是個男人,你們想把女兒送進宮這很容易理解,畢竟人人都想當下一任皇帝的外公嘛;可是如今這個位置是朕在坐着,你們究竟想要什麼呢?誰家有個兒子不該好好地留在家裡傳宗接代,扔到朕的眼前來莫非還算什麼光宗耀祖的事麼?你們仔細算算這筆賬,朕不怕虧什麼,你們卻恐怕什麼都賺不到呢!”
韻清素日在朝堂上可謂是惜字如金,今日這番話,卻是不但一氣呵成,而且既直白又粗俗,根本不留半分情面。在場的朝中大臣們,臉色不由得都有些難看了起來。
雖然,他們確實是那麼想的,可是這些話自古以來都是大家心照不宣,何曾有人這樣毫無顧忌地說出口?
何況,說出這些話的人,居然還是皇帝本人……
這皇帝今日莫非是被他們給氣瘋了嗎?
一些本來只是
持觀望態度的大臣開始暗暗猶疑起來,而那些原本確實有些想法的,惶恐之餘,卻忍不住將老臉都漲紅了起來。
他們對這個皇帝的瞭解,似乎還是太少了……
右丞相又羞又氣,只覺得牙根都疼了起來。偏偏是在他站出來之後,皇帝才說了這樣一番不留情面的話,下朝之後同僚們私下裡還不知道會怎樣嘲笑他呢!若是爲這個被人瞧不起了,今後他的老臉往哪兒擱?
想到自己的面子問題,右相忽然連害怕也忘了,硬生生地挺起了胸膛,梗着脖子道:“臣等一心只爲鳳靈王朝之天下,若聖上定要疑心臣等心存不軌,微臣亦無話可說,耿耿忠心,唯天日可鑑而已!只是聖上,選後之事,勢在必行,請聖上恩准!”
好一個勢在必行!既然已是勢在必行,又何須讓她允准?這幫臣子,果然是越來越放肆了!看來,不僅選後之事勢在必行,控制朝臣過分膨脹的野心,更是刻不容緩了呢!
韻清冷笑一聲:“這麼說,你們的提議,朕今日是準也得準,不準也得準咯?”
右相依舊梗着脖子道:“請聖上體諒臣等一片忠心!”
“好,好得很!”韻清不怒反笑,“既是衆卿一片忠心,朕若不準,豈非寒了天下賢士之心?”
此言一出,韻清分明感覺到,朝堂之上凝滯的空氣微微和緩了一些。只是原來角落裡那幾道異樣的目光中,少了幾絲玩味,卻又忽然瀰漫起濃濃的怒氣來。
很好,終於沉不住氣了麼?還以爲他們會一直觀賞下去呢!
孫尚書不着痕跡地舒了口氣,正要領旨,韻清卻又出其不意地開口了,這一次,話音中完全沒了先前的怒氣,卻是帶着些濃濃的調侃意味:“只是,一定要在世家子弟之中選麼?朕就在這朝堂上選,可不可以?既然只是要選一個身份高貴的,卻也不必那般大費周折了呢!”
羣臣忽然覺得心裡有些發毛。
爲什麼皇帝話音中沒了怒氣,反而更加讓人恐懼?在朝堂之上選?她究竟……想做什麼?
“你們不說話,朕就當你們是同意了?”韻清一聲輕笑,驚得羣臣心下不由得齊齊一顫,有心反對,卻是誰都沒有勇氣開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