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到荼蘼花事了。
遙遙望着滿山蒼翠,無聊地坐在權當院牆的荼蘼架下乘涼的韻清,竟也不由得傷感起來。
她本是最愛春日萬紫千紅的熱鬧的,原本想着險峰之上,萬物可以自由自在地生長,今年的春天該過得多麼欣喜與自在。誰料造物弄人,這一個春天,竟盡數生生浪費在連綿的陰雨中了。
陰雨,死亡,疾病,猜疑,一幢幢不愉快的事情接踵而來,徹底把須彌峰上每個人的生活搞成了一團糟。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目前看來,這一切都算是暫時過去了。
前些日子,經過一番雷厲風行的徹查,在總壇上上下下幾千人中,竟挖出了二三十個大大小小的細作。這一結果,着實讓衆人吃了一驚。
遺憾的是,這些被揪出來的人,有的在試圖逃跑時被殺,有的在被捉住以後中毒身亡,更有幾個在被拷問的時候匪夷所思地倒斃在羣雄面前,一番周折下來的結果,竟然是一點有價值的線索都沒有得到。這讓羣雄在興奮之餘,仍隱隱存了些抹不去的擔憂。
看着那幾個明明已被打開心防,正要說出些什麼的細作一個個莫名其妙地死在眼前,再遲鈍的人也能嗅出一些捨車保帥的味道。
只怕,最大的那條魚,還是漏網了。羣豪各自在心裡打起十二分精神,預備着應對對方下一次的挑釁。
無論如何,經過這一番整頓,衆人看到紫蕤重新振作,看到身邊的兄弟仍是同心同德,重又生出了萬丈豪情。前一段時間的滿天陰霾,如今也算是差不多散盡了。
紫蕤身體已基本復原,韻清也算是可以鬆口氣,不必成日跟着了。驟然輕鬆下來的日子,竟讓她有了些隱隱的不適應。
從什麼時候開始,竟已習慣了事事以他爲中心,時時刻刻惦念着他的一切了呢?我柳韻清,可向來不承認自己是勞碌命的呀!
冷蕭蕭無聲無息地靠了過來:“想什麼呢,笑得這麼開心?”
“呀!”韻清嚇
了一跳。待看清來人,不禁嘆了口氣:“我說十二姐,您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悄沒聲息的嚇人一跳!我的小心肝很脆弱的,讓你給嚇出點兒毛病可怎麼好!”
冷蕭蕭無所謂地道:“哪有那麼容易嚇壞的?要真嚇壞了,我把我的賠給你好了!“
韻清這下怎麼也忍不住翻白眼的衝動了。
誰說這個十二當家生性清冷了?誰說冷蕭蕭沉默寡言了?這個女人,她明明可以用一句話把人噎死,再用另一句話把人給氣活過來!
認命的嘆了口氣:“卻不知十二姐有何貴幹?”
冷蕭蕭依舊板着她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冷冷道:“看你一個人笑得一臉燦爛,過來問問你是不是中邪了。”
“我笑了嗎?”
“……”
“好吧,那麼我確實是中邪了。”
“不過十二姐,你可向來不是個愛管閒事的人吶,實說了吧,最近你又是中了什麼邪?”
冷蕭蕭卻一時沒有答話。韻清知道,跟她說話隨時都要做好冷場的準備,當下也不覺尷尬,自折了一條長長的荼蘼花枝,慢慢掐着上面的倒刺,一個人玩的自得其樂。
沉默半晌,冷蕭蕭才長長嘆了口氣:“我不愛說話,可眼睛不是瞎的。前一陣子,大家對你的態度,想必你也不是不寒心的吧?”
韻清只是默默地掐着花刺,一聲不吭。冷蕭蕭又自顧自道:“我總覺得,你是我見過的人當中最聰明的,我不信你看不出,衆人疑你,根本沒有什麼充分的理由!如果不是有人刻意引導,怎會那般湊巧,齊刷刷都疑到你身上去?你難道竟不曾疑心,幕後那人便是真正的兇手麼?我不信。我猜你很清楚那人是誰。可你爲什麼不說?”
韻清自然知道她言下所指。她說的這些事,自己何嘗不曾思量過!是誰做了那些事,是誰引導衆人疑心自己,冷蕭蕭只是猜測、推想,她自己卻是明明白白知道的。
只是,知道又如何呢?難道可以說了出去
,讓他傷心嗎?
這半年來,不是不清楚,自己與師姐的情分,終究已是盡了。單憑師姐所做作爲,讓自己揮劍殺她,也未必一定下不去手,只是他……他已受過了那麼多苦楚!那般殘酷的真相,又怎麼忍心再讓他知道!
冷蕭蕭見她沉吟不語,嘆了口氣,也便不再說話。二人默默相對而坐,一個生性清冷,一個又心事重重,外人看來自是無比彆扭,兩個當事人倒是一點都不覺得怪異。
日上中天,荼靡架下的陰涼地漸漸窄了下去,冷蕭蕭看了看已經慢慢爬上肩頭的日影,道了聲珍重,起身便走。
韻清目送着她灑滿陽光的背影,暗暗勸慰自己:生命之中,畢竟還是有陽光的,眼前這人,不就是嗎?
荼蘼架下是沒法呆了。看看地上一片晃眼的日光,韻清長長地嘆了口氣,舉步往西苑走去。
青鸞斜靠在窗前榻上,靜靜繡着一件粉白色的嬰兒裹肚,斑斑駁駁的日影透過紗窗漏到她的身上,看起來無比寧靜美好。
韻清怔怔地凝視着她嫺靜的側影,一時竟忘了身在何處。
還是青鸞轉頭看見,忙招呼來坐,韻清纔回過神來,若有所思地嘆道:“師姐,你真美。”
青鸞仍是波瀾不驚地柔柔一笑,低頭繼續一針針繡着那件精緻的小肚兜,眉眼之間,已隱隱沁出一份初爲人母的慈和與安詳。
韻清撿起筐中已完成的繡品一件件翻看着,只覺件件精緻,愛不釋手。雖是難以啓口,她仍是艱難地擡起頭,問青鸞道:“這樣精緻,可見是件件費了老大心血的,只是孩子……你準備怎麼辦?”
青鸞出了會兒神,方長嘆道:“車到山前必有路,也只得到時候再說罷了。”
韻清聽得她話中並無多少擔憂,心下明瞭,她必是已有計在後了。只怕前日那一番整頓,漏網之魚遠不止她一條呢。想到她仍會跟皇帝的人暗中來往,韻奴只覺心下十分焦躁,枯坐了一會子,也沒什麼話說,只得告辭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