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那一聲巨響,震得昏昏沉沉的韻清稍稍清醒了一些。
頭還是那個樣子,痛得好像要炸開一樣。真想找把斧子劈開它算了啊,韻清自嘲地想着。
痛了這麼些年,多多少少也算有些習慣了,可還是很難過啊,爲什麼要遭這份罪呢?韻清苦笑:遭這份罪,還甘之如飴,真是傻蛋一個啊。
想想自己這些年,每次痛起來都哭鬧個不休,連怪老頭都怕得躲了起來。也多虧了師姐,肯耐心哄着自己,柔柔地捧着自己的臉說:不痛,師姐陪着你。
這樣想着,韻清迷迷糊糊地搖了搖靠在自己胸前的人:“師姐,我想喝水。”
師姐素來是最警醒的,這次怎麼睡得這樣沉呢?是因爲慈母草藥效太逼真的緣故麼?
韻清費力地繼續搖着懷中的“師姐”,半晌沒有得到迴應,她忽然想到了些什麼,猛地一怔,費力地低下頭。
這一看之下,險些驚得魂飛天外。
“醒醒,墨兒?你快醒醒!”
墨兒依然沉沉昏睡着,沒有絲毫轉醒的跡象。
韻清艱難地挪開他的肩膀,支起身子,強打精神向他看去。
雙目緊閉,面色微紅,呼吸之間隱隱有些酒氣,但這些顯然不是他睡得這樣沉的原因。
電光火石之間,韻清已經隱隱猜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師姐,你這一招,可真是夠狠啊。
凝思半日,韻清咬牙從枕畔取出一根銀針,狠狠向墨兒指尖扎去。
沉睡中的墨兒渾身一震,茫然地睜開了眼睛,待看清楚是韻清衣衫不整地斜靠在自己的面前時,他慌亂地往後一縮身子,卻又不防腿下一滑,竟是猛地摔到了榻下。
韻清見了他狼狽不堪的模樣,雖在此時萬分尷尬的境地,仍是忍不住笑了起來,隨即又痛得咧了咧嘴,強撐着向驚魂未定的墨兒道:“幫我倒杯冷水。”
墨兒習慣性地應了一聲,正要起身去取水,卻見自己的中衣從身上滑落,露出赤裸的胸膛,這一驚實在是是非同小可,險些不曾嚇昏過去。
韻清卻顧不上看那小廝萬分驚恐的表情。頭痛又是一陣緊似一陣,她緊緊閉了眼睛,
拿拳頭用力敲着自己腦袋,皺着眉頭嚷道:“水!”
墨兒見她如此,慌忙披衣去替她取了杯冷水來,韻清趕忙搶過,一氣飲盡,閉目調息了半日,方纔睜開微微發紅的雙眼,看着已匆忙穿好衣服的墨兒,有氣無力道:“你有一肚子疑問,是不是?”
墨兒低低應道:“是。”
韻清聽他聲音都顫抖了,苦笑一聲道:“你不用怕,你沒有做錯任何事。現在,告訴我,你最後的記憶,在哪裡?”
墨兒心下稍定,皺眉思索道:“七爺他們強我喝了好些酒,我覺得頭有些沉,便離席出來,回到屋裡,不,好像是在屋門口,見着了鳳姑娘,她說要見王爺,讓我去請,後來……”
韻清見他眉頭越鎖越深,明瞭地嘆口氣道:“後來沒了,是麼?”
墨兒愣愣地點點頭,忽然又緊張起來:“後來的事,我竟是一點都不記得了,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我,我的衣服,又是,是怎麼回事?我們真的……沒有什麼嗎?”問到最後,哽咽一聲,竟嚎啕大哭起來。
韻清揉着鬢角,閉目靜待他哭聲漸止,方苦笑道:“她針對的是我,你卻完全是無辜受累。”
墨兒不解。
韻清感到手臂有些痠痛,乾脆挪了挪身子,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沉思半日,方淡淡道:“我從十一歲那年中秋開始,每個月圓之夜都會頭痛,再高明的大夫都看不出是怎麼回事。”
墨兒猛抽了一口涼氣:“你是說——”
韻清幽幽笑了:“你果然知道。”
墨兒深深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韻清也不理會他,繼續道:“可是我自己當初不知道。我只知道每次頭痛的時候我都會想,爲什麼要讓我受這份罪?我乾脆死了算了。我自是捨不得死的,可就是因爲這樣,那個怪老頭出現的時候,只說了一句:‘我能治好你的頭痛’,我就乖乖跟他走了,這便是我在廟會之上被人拐走的真相。”
“可是他並沒能治好我的頭痛,他只是跟我說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話,我那時是不信他的,所以他說我的病只能自己治,我也只當他是胡說八道,由它痛着,一痛便痛了這些年。”
“這件事,並沒有幾個人知道,我不喜歡讓人看到我生病的樣子。在初幽谷,只有二師姐和我最親,我犯病的時候,怪老頭都不肯照顧我,也難爲二師姐竟肯由着我鬧,哄着我,順着我。”
“你猜到了是嗎?不錯,就是她。我不是不想參加晚宴,可是我的頭會痛啊。我一個人呆着,好難過。我沒想到師姐還會來看我,你可能不知道,我們早已經不是從前那樣親密無間的姐妹了。”
“可是她來了,她還是和以前一樣,幫我揉着頭,陪我說話,給我倒水,我痛得快昏過去的時候,她就靜靜地陪着我躺着。我好感動,她挺着那麼大的肚子,還那樣盡心盡力的照顧我……”
韻清把臉埋進枕頭裡,終於簌簌落下淚來。
墨兒已經明白了:“你說,是她?”
韻清點點頭:“她給你下了迷藥,我方纔是用銀針才把你弄醒的。”
墨兒猛地跳了起來:“她爲什麼要這麼做?是……是想在王爺面前陷害你嗎?不行,我必須趕緊走,讓王爺看見,可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韻清呵呵笑了起來:“晚了!”
墨兒愣住了:“什麼晚了?”
韻清仍是涼涼地笑着:“你以爲現在還洗得清嗎?我是被摔門的聲音吵醒的。他,定是已經看到了。”
墨兒看了看半掩着的房門,頓時手足無措起來:“那,怎麼辦?我,我這就去找他,我去向他解釋清楚!”
韻清緩緩閉上了眼:“你覺得他會相信你,還是相信她?我猜,他會相信自己的眼睛。”
墨兒焦急地在屋子裡轉來轉去,韻清輕笑道:“你放心,他不會把我們怎麼樣的,否則我們根本不會活到現在。你先回去歇着吧,我的頭還是痛,我要好好睡一覺。”
墨兒見她竟真個說睡便睡,不由嘆氣:這丫頭,是真的沒心沒肺嗎?這般境地,她竟還能睡得着!待見她夢中依舊眉頭深鎖,方想到這般嗜睡,只怕也是病痛之故,又覺深爲她痛心。
見韻清睡得沉,墨兒怎麼也不放心離去,左右是睡不着了的,乾脆就搬了把椅子,坐在她榻前假寐起來。
明日,怕是就要變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