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墨兒離開,韻清忍不住自嘲地輕笑了起來。
柳韻清,事已至此,你竟還是捨不得離開他麼?
你難道不知,只要徹底遠離他,你就不必再每月忍受一次刀劈斧斫般的頭痛了麼?
你難道不知,即使你留在這裡,從今以後他也再不會看你一眼了麼?
你難道不知,只要你不肯離開,師姐就絕不會真正放過你麼?
柳韻清,你的白日夢,是時候醒醒了!
不是不知道,只是不甘心。今生已然認定了的人,一時如何便能放得下?
一場幽夢同誰近,千古情人獨我癡。
方纔,那般拙劣的藉口,墨兒也是不信的吧?他只是不忍點破,一味由着自己,自欺欺人罷了。
柳韻清,哥哥既已不信你,你又何苦賴在這裡,給他添堵,給自己難堪?
他也不是三歲幼童,師姐的那些小技倆,豈能真正傷得了他?能傷到的,只有心罷了。可是那樣的傷害,既是早已註定,又豈是你能改變得了的?
你留在這裡,也不過是遠遠看着他,陪着他一起痛苦,僅此而已。
師姐煞費苦心設這樣一個局,一是爲了讓哥哥對你徹底失望,以便用她的似水柔情,騙取那道據說可以扭轉乾坤的遺詔;二是知道你性子清冷果斷,希望你在傷心決絕之後能夠主動離開,她和她背後的人,方能徹底放心。
也不過如此罷了。
遺詔一日不到手,她便一日不會對哥哥怎麼樣。
那麼,你究竟爲什麼還是堅持不肯離開呢?僅僅是不想如師姐所願麼?
要知道,只要你一走,師姐便永遠都不可能拿到那份遺詔了。
因爲,遺詔一直在你這裡。而哥哥,他甚至根本不知道有這樣一份遺詔存在啊!
走了,多好。簡單幹脆,一切問題都可以輕鬆解決了。
爲什麼還不肯走呢?
是因爲心裡還存了一絲幾不可見的希望,還是隻爲每日可以,遠遠望他一眼?
韻清不自覺地撫上平坦的小腹,幽幽笑了起來。
忽聽得一陣門簾響動,卻是冷蕭蕭忽然闖了進來。韻清見她行色匆匆,不由笑道:“冷姐姐這是怎麼了?有老虎在後面趕着你不成?我記得我們的十二姐,可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呀。”
冷蕭蕭盯了她半日,盯到韻清臉上的笑容都快要維持不住了,才淡淡道:“我方纔看到門主去了西苑。”
韻清“撲哧”笑了出來:“我當什麼呢,這也值得你當一件事來說!說真的,他這會子纔去,已經很奇怪了。我本以爲他一離了我這裡,就會立刻去呢。”
冷蕭蕭神色怪異,死死盯着她道:“你們兩個,很不對勁。”
韻清深吸了一口氣,笑道:“沒什麼不對勁的,日子嘛,怎麼過不是過?我以後啊,總算可以偷個懶啦!”
冷蕭蕭冷眼旁觀,知她不欲多說,也便不問了。
二人沉默半晌,韻清卻又忽然問道:“大家都在猜測我倆是怎麼回事,如今已經出了各種版本,怎麼想的都有,是不是?”
冷蕭蕭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沉默。
韻清卻是笑了:“這會子不那麼難受了,天色還早,陪我去林子裡轉轉?秋天了,再不去,過幾日到了冬天,可就什麼都光禿禿的了。”
冷蕭蕭只得依她。二人出了門,羣雄見着的,無不憋了一肚子話要問韻清,因有了紫蕤的先例,卻是誰都不敢靠前。
韻清神色如常,笑嘻嘻地向每一個人打招呼,只是衆人慾待多問時,她卻已徑自向前走了,衆人雖是素日玩鬧慣了的,如今竟也不敢貿然跟上去。
冷蕭蕭一路默默地跟着,見韻清漫不經心地在林子裡穿行,忽然開口道:“你根本不是路癡。”
韻清一愣,笑道:“原來我的路癡之名已經這樣深入人心了麼?”
見冷蕭蕭沒有接話的意思,韻清幽幽道:“本來我確實是路癡的,只是這林子,我日日都來,來得太多了,再怎麼路癡也記住了。畢竟路癡跟傻子,還是有一點點區
別的。”
“我常會在這裡待到很晚,哥哥找了來,我便推說迷路了。左右他知道我迷糊,不過笑一會子就罷了。”
“其實,我只是喜歡在這裡呆着。這裡,乾淨,清靜。”
“哥哥每次找到我,都會罵我小笨蛋。可是我每次都好高興。我知道他是擔心我。我就假裝被罵得很委屈,可是下次,我還是會假裝在這裡迷了路。”
“從今以後,我再不會迷路了。因爲,再不會有人深更半夜跑出來找我了。”
“你猜,師姐會對他說些什麼呢?”
韻清並不指望冷蕭蕭會對她這般神經質的問題給出什麼回答,是以問出口之後,自己先呵呵的笑了起來。
青鸞什麼都沒有對紫蕤說。
紫蕤一臉疲憊地信步走到西苑的時候,青鸞正全神貫注地繡着一塊小小的絹帕。直到紫蕤故意站在窗前擋住傍晚的日光,青鸞才猛然發覺他的到來。
她什麼都沒有問,只是艱難地拖着笨重的身子,起身給他衝了熱茶,然後靜靜坐回榻前,撿起那塊素白的絹帕自顧自地繡着。
紫蕤踱到榻前,接過未繡完的絹帕端詳半日,淡淡笑道:“蓮開並蒂,很好看。只是意思有些平常了。”
青鸞柔柔笑了:“豈止平常,分明是太俗了。只是,我喜歡。”
紫蕤忽然抓住她的手:“我懂你的意思,素日裡委屈你了。你如今不要再繡這些勞神的東西,閒了便多歇着纔好。”
青鸞溫婉地點頭應了。紫蕤默默地翻看着案頭匣子裡厚厚的一疊繡品,見盡是嬰兒的鞋襪裹肚之類,嘴角不覺已噙上了一絲暖暖的笑意。
二人靜默半日,青鸞柔聲道:“我是越來越懶了,如今越發話都不愛說。你要覺得悶,還是去師妹哪裡吧。”
紫蕤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青鸞一臉迷惑:“怎麼了?你們吵架了?”
紫蕤怔怔地盯了她半日,直到青鸞臉色都蒼白了起來,方沉聲問道:“那丫頭的事,你究竟知不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