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剛纔又鬧了這麼一出,幾人都沒了談話的心情。
找一張牀去睡覺也不現實,於是大家決定就在飯桌前湊合一晚。
“段續,你要上廁所嗎?”趙唯忽然問到。
段續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兩人朝後院走去。
“你……”趙唯似乎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總之,今晚謝謝你冒險來樹林裡找我。”
段續搖了搖頭:“我有自己的原因。”
趙唯把段續的這句話當成了客套,他拍了拍段續的肩膀,說:“我看得出來,你是個好人。但在這種地方,好人是很難有好報的。花霽雲用自己的壽命天數幫了你,你念她的情,看不得她受委屈,這些我能明白。陳新嶽突然動手打人也是他的不對,但……你真的瞭解花霽雲嗎?你就不怕自己的好意反而會連累自己?傷害大家?”
段續靜靜地看着他,問:“花霽雲的身上發生了什麼?”
趙唯朝花霽雲的方向看了一眼,低聲道:“你是從現實世界上車的人,對吧?”
段續點了點頭。
趙唯的聲音又壓低了幾分:“不僅你,我也是,我們都是,但有一個人是例外。”
“半年前,列車到了一個叫天堂谷的站,那一次,有四名資深乘客參與,他們每一個人都有兩千以上的壽命天數,但最後……沒有一個人活着回來。列車在天堂谷外等待,我們都以爲那次團滅了,但沒想到,最後時刻,從天堂谷裡走出來一個人。”趙唯凝視着段續的眼睛。
“花霽雲?”雖然猜到了答案,但段續都有些不敢相信。
“沒錯,就是她。”趙唯確認了段續的話,“花霽雲……不是列車從現實世界接來的人,她是在途中的一站,自行上車的。”
趙唯的聲音裡充滿了疑惑,他繼續說道:“而且,我們每個人最多隻能擁有一個結,只有當結丟失在某一站,或者結破損時,才能重新獲得一個。而花霽雲,她擁有四個。她的結,就是那次執行天堂谷任務的四位資深乘客的結。”
“段續,現在你還不覺得她有問題嗎?”趙唯緊緊地盯着段續。
段續轉過頭,看向了花霽雲所在的方向,沉默片刻後,說道:“猜測不能成爲傷害她的理由。”
“那四個結難道還不能算證據?”趙唯無奈地反問到。
段續轉過身,看着趙唯,搖了搖頭:“在你們那裡算,在我這裡,不算。”
趙唯輕嘆一聲:“算了,隨你吧,我只能提醒你,不要和花霽雲走得太近,她已經到過兩次站,兩次!那兩次都只有她一個人生還,我不希望我們這一站成爲第三次。”
趙唯緩緩走遠,回了屋子。
段續一個人站在後院,仰頭看着月明星稀的夜空,不知在想些什麼。
……
他爲什麼要幫我?
花霽雲獨自坐在斜坡上,沐浴在月光下。
詭異的來歷讓花霽雲從上車的第一天起就受到了所有人的關注與疏離。
那是一種很矛盾的情感,他們既想知道那個從“故事”裡上車的女人身上到底有什麼秘密,又不願意和她靠得太近。
其實,如果僅僅是那樣,或許還能好受些?
花霽雲常常在想那個問題。
但隨着事態的不斷髮展,她擁有,並能使用四個結的事曝光後,大家對她的態度又發生了變化。
而惡意到達頂峰的時刻,就是第二次任務還是隻有她一人生還那刻。
那一次,在登上列車那刻,花霽雲能清晰地感覺到所有人對她的恐懼,厭惡,警惕,忌憚……
她的年齡本來就不大,如何能夠承受得起那麼多的惡意?
躲避,忍讓,逆來順受成了花霽雲唯一的選擇。
她必須向所有人展示自己是無害的,纔有可能得到那麼一丁點兒正常的待遇。
然而儘管她一直在這麼做,事情也並沒有向好的方向發展。
她是一個活着的詛咒,甚至可能是厲鬼上車的化身,這種言辭在列車上流傳已久。
詛咒?厲鬼?每個人都在猜測她是什麼,但只有花霽雲自己知道,自己是什麼。
她不能解釋,也無法解釋,她只能徒勞地向周圍所有人釋放自己的善意,儘管這從來得不到回報。
然而這一次……意外發生了。
她只是和往常一樣,讓自己吃一些虧,多付出一些壽命天數而已。
大家都已經習慣了。
甚至花霽雲自己也習慣了。
但她沒想到,這簡簡單單的“照顧”被一個新人記在了腦子裡。
比起心酸感動,花霽雲更多感到的情緒,卻是不知所措。
夜已經很深了,她還坐在有厲鬼出沒的村落土坡上。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鬼,已經不再是花霽雲最恐懼的東西了。
她仰起頭,看向幽光閃爍的夜空,低聲呢喃:“月亮……你是真實的嗎……”
……
第二日。
“呀!你們是誰?怎麼都在我家?”
阿雲的聲音讓人從困頓中很快清醒過來。
段續還來不及解釋,就見一個村民急匆匆地跑到門口,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阿雲,不得了了!村長不見了!”
“村長爺爺?!”
阿雲面色一變,甚至來不及洗漱就急衝衝地衝出了房門。
“村長?”段續幾人心中各有所思,趙唯立即對阿雲說:“阿雲姑娘,我們一起去吧!人多也好幫忙找。”
阿雲來不及回頭,但聲音傳了過來:“好!”
幾人跟着阿雲跑了出去。
看天色,現在應該是早上七點多,但槐村的村民已經全都起牀了。
不知本來就是這樣的作息,還是被村長失蹤的消息驚醒的。
總之……不見了這三個字,在槐村異常敏感。
畢竟槐村上一個不見了的人,名字叫謝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