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華將莫愁帶下去，前來回稟，“陛下，沈將軍求見。”
夜初手中的硃筆一頓，“讓他進來。”
沈默踏進太極殿的那一刻，見夜初扭轉了神色，似乎是專門爲了見他，連聲音聽起來也溫柔了些許，“將軍連日忙碌，母皇的事宜，也累將軍操勞，怎麼不多休息一會兒？”
夜初的語氣很是柔和，全然不似對莫愁那般冷血的不近人情。
沈默眼眸微垂，沙啞的嗓音很是沉重，“微臣此來，有一事同陛下商議，望陛下允准。”
夜初微微一笑，“將軍請說，在朕面前，不必如此生疏。”
她刻意露出的笑容，似乎想拉近自己與沈默之間的距離，可沈默又焉能不知？
她對誰都冷漠如冰，唯獨對他不同，難道僅僅是因爲他們成過親，他是她的王夫？
沈默心底劃過一絲自嘲的笑，徐徐道：“微臣希望，陛下恩准太上皇葬入生前修建的陵寢。”
“哦？這是爲何？”
“太上皇生前從不做無意義之事，死後想葬入照影山，只怕也是深思熟慮過的，既然如此，陛下又何必違背太上皇生前的意願？死者已矣。”沈默一番話說的絲毫不避諱，自從夜初登基之後，幾乎沒有人敢當着她的面，這般說話了。
夜初抿脣不語，似乎是在思考，又似乎在打量着沈默。
這人在爲姬姒說情。
夜初心中升起一股惱恨之意，她恨姬姒，恨到她死！
她死了，卻還有人敢挑釁她！
她就是不讓姬姒葬入照影山又如何？
姬姒以爲她猜不到，她想葬入照影山的意圖嗎？
照影山是淵國西北面最高的山峰，照影山之巔，可遠遠望見濯日王朝的帝都，那裡，是姬姒這輩子都想去的地方！
她生前不能與文帝再見，她想死後長眠，長長久久的凝望着文帝，她這輩子最心愛的人。
她想得美！
她讓傾城屍骨無存，她連給傾城立一個墓的機會都沒有，她卻想自己能夠與文帝遙遙相望？
做夢！
死了都別想！
夜初語氣冷冽下來，“需要朕再說一遍，母皇身份何等尊貴，不能葬入那荒涼的地方嗎？沈將軍，是當真不知？”
沈默淡淡道：“是否荒涼，陛下心中明白，微臣只想，請求陛下遵從太上皇最後的遺願。”
“若是朕不從呢！”
夜初冷冷拍桌，看着沈默站在殿中，心中的恨意越發深沉了！
姬姒就算死了，還留了一個沈默來掣肘她！
她恨！她真恨啊！
朝中有她不能殺不能動的顧若煙和曲妙，她的枕邊還有一個沈默！
她們都還是姬姒的人！
她遲早……遲早要將他們一一殺掉，以慰傾城在天之靈！
“陛下，請勿動怒。”
沈默眼光變得敏銳，捕捉到夜初眼中如山洪般爆發的恨意，他連忙放緩了語氣，低聲道：“陛下，死者已矣，微臣只希望陛下忘卻從前之事。”
“從前之事？不知母皇臨終前，跟將軍說了什麼，朕的從前之事？”冷厲的質問，帶着不容拒絕的威嚴。
她忌憚沈默，不僅僅因爲他的身份，他的能力，還有！
他是姬姒生前見過的最後一個人！
姬姒到底交代了他什麼，她不清楚，沈默不顯山不露水，她也根本查探不出來！
這個人，就是她心頭的最後一根刺！
沈默閉了閉眼，似乎用了很大力氣，才剋制住自己心中那股躁動的情緒，將所有的動盪不安藏與眼底，沈默再睜眼，墨眸中又是一片冷漠淡然，“太上皇並無臨終遺言，只是告誡臣，要忠君愛主，從前是主是太上皇，現在的主，是陛下您。”
“忠君愛主？看來母皇對將軍，真是用心良苦啊！”
夜初眸中劃過一絲冷，牽起嘴角的一抹冷笑，她是絕不會相信沈默這篇鬼話的！
“微臣懇請陛下，不要更改太上皇的陵寢。”
沈默語氣沉沉，誠懇道。
夜初心中洶涌的努力立刻就要迸發出來，她恨不得現在揮手將沈默拖出去斬了！
傾城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沈默是淵國大將，她會是你今後最大的倚靠……”
淵國大將！
眼前之人，是淵國最受敬重，兵權最多的將軍，他發誓忠於淵國，有絕對的忠心。
可他忠於的，是她的母皇！
還不是現在的她！
她不能急，不能處置沈默，更不能讓他產生反感。
她要討好他，今後，才能更好的相處。
夜初忍下怒火，轉而淡淡一笑，“既然將軍如此堅持，朕便擔了這罵名，依將軍之意，將母皇葬入照影山。”
“謝陛下。”
沈默本該言盡於這三個字，可看着夜初猩紅的眼，仍未平息的怒火，他忍不住多說了一句，“陛下，您不會因此，而受天下人唾罵，對女皇的敬重，只會讓百姓看到您的孝心，更加愛戴。”
“哦？那麼便多謝將軍，如此爲朕着想了。”
夜初莞爾，脣畔勾勒出一抹絕美的弧度。
哪怕是不近女色如沈默，都被她的絕美所驚豔，禁不住多看了兩眼。
沈默離開後，小花來到夜初身邊，爲她捏了捏肩，看見她面前滿滿的公文，心疼的道：“陛下，何時能好好休息一番。”
“不能。”夜初靠在鳳座上，閉着眼睛小憩，一顆心疲倦不已，“姬姒未下葬，朝中人心不穩，沒有朕休息的餘地。”
小花想勸，想想如今局勢，話到了嘴邊，都沒能說出口。
她替夜初按摩着，目光緩緩落到她面前的幾張圖紙上面，畫着一個大樹，樹幹上沒有枝葉，只有人名，人名之下簡單的勾勒出事件，又有線條將幾個人名都牽連起來，就像一張網。
她奇怪問道，“陛下，這是什麼？”
“傾城教朕畫的。”
人脈關係網。
簡單，方便易懂。
夜初有一部分，是君傾城所畫留下來的，有一部分，是她後來自己總結的。
將朝中每個人的利益都聯繫起來，就是一張巨大的關係網，大到可以畫下整個淵國。
“腦子不夠用的時候呢，就多寫寫畫畫，情況，便會了然於心了。”
男人輕快帶着揶揄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那是的甜蜜涌上心頭，帶着她的淚，一齊溢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