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日月】四幕

不光是我們,父親對自己也是十分的嚴格,無論什麼時候都保持着軍人的禮儀和風範。所以我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父親也遭遇過許多的危險和難關。

在父親脫下盔甲和上衣的時候,我呆住了。側腹,胸口,脊背。父親的身體上佈滿了深褐色的舊傷,還有長短不一的縫合痕跡。父親不愧是這個國家的 第一騎士 ,不愧是你母親的騎士,不愧是國王陛下最信任的騎士。父親一直用生命捍衛着皇室的安危和家族的榮耀,他是真正的英雄,是真正值得我們敬畏的人。

我一直在想,要是在那個時候我沒有看見這些,或者是在更早的時候沒有被父親摸頭,我一定不會傻乎乎的站出來,要求替父親挨那兩百鞭子。

除了替妹妹擋下鞭子的那個雪夜,那是我第二次代人受難,卻是比雪夜的時候覺得自己有用,覺得自己終於第一次,做了一個男人該做的事。你知道嗎,那時候的我在想,若是能夠挨下這四百鞭,自已就可以獲得足夠的信心去代替哥哥們來保護你,保護你們整個家族的血脈。

如果你覺得這樣的我是一個大傻瓜,那麼我就乾脆點兒的承認好了。我知道你當時就躲在遠處的角落裡偷看,也知道你在中途就無法忍受的捂着嘴逃走。我最溫柔善良的公主,其實你真的不必爲我難過。對我來說,那一下下落在身上的鞭打併不是酷刑,而是我爲了保護家人、爲了保護你,所留下的真正的男子漢的印記。

那個時候,父親一直站在我的後面,我無法看到他的表情,也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揣測他的想法。我只知道,在打完最後一鞭的那一刻,父親便是頭也不回的快步走了。

我被獨自留在了刑場,天空竟嘲笑般下起了大雨。我趴在冰冷的地面上無法動彈,混有殷紅的血水淌在我的身旁。我覺得很無助,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直到多年後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才明白父親當年之所以離去,是因爲他哭了。

每每看見萊茵,我就會想起年少時幼稚的自己;每每看見因沒有傘而在雨中奔跑的路人,我就會想起十多年前被留在刑場的畫面。

四百鞭的責罰打得我皮開肉綻,在父親和部下匆匆趕來接我的時候,我早就失去了意識。等到再次睜開眼睛,發現你就在我的牀邊,已經是兩天之後的事了。

想想那一刻的我是有多麼的滑稽,驚恐的大聲喊叫,無措的想要逃走,最後綁滿繃帶的身體竟像烏龜一般摔了個四腳朝天,卻又因撞痛了背後的傷口而翻身貼地。

我疼得一陣痙攣,耳邊卻是聽見了你的笑聲,不禁紅了臉頰。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我當時的激動與欣喜,在睜開眼的霎那,你的樣貌出現在我視線中的瞬間,我是真的以爲自己是在夢中。直到你將我扶回牀上,我才相信一切都是真的。

我一直凝視着你,凝視着你金色的秀髮,凝視着你蔚藍的眼眸,凝視着你桃紅的脣瓣……我知道自己的莽撞與無禮,可是在那個時候,我是無亂如何都無法控制自己。

我想,若不是父親和其他人聞聲趕來,我一定會忍不住擁抱你,然後吻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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