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燁靠近的動作停了下來,他只是靜靜的坐着沒說話。我們兩個中間隔着一個座椅,是不近不遠的距離。
前天我送樊燁來醫院,今天我送我媽來醫院。前天是焦慮,今天則是焦心……只是差了一天而已,人生卻好像突然轉了個彎。天翻地覆般的,恍如隔世。
“你回去吧!”我現在還沒想好如何面對樊燁,我不想在不理智的時候說不恰當的話,“樊燁,你回去吧……等我方便的時候,我去找你。”
可能是感覺到了我的厭煩,自打從韓局長的辦公室出來後,樊燁就沒怎麼開口。知道我是故意躲着他的,樊燁很識趣的點點頭。把兜裡的紙巾放在中間的椅子上,樊燁起身離開了。
樊燁走了,走廊只剩下我自己。我抓了抓自己的頭髮,卻怎麼都拉不回丁點兒清醒的意識。剛纔在警察局見到的一幕太沖擊,別說我媽,我都恨不得昏一會兒。要不是親眼所見,我和我媽恐怕誰都不敢去想……
世界上最愛我們的那個人,去了。
我胸口疼的發悶,卻一點都哭不出來。腦袋裡像是有無數的手在撕扯,撕扯的我神經崩潰。在空蕩蕩的走廊裡,我使勁的扇了自己一個耳光。冰冷的回聲中,我低聲呢喃着對自己說:“宋姍姍啊宋姍姍,你簡直,是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的是我,害的卻是我爸媽。這恐怕是我此生,最最痛苦的體驗了。我期盼着我媽快點醒來,我渴望能跟我媽訴說自己心裡的苦悶……可同時,我又懼怕我媽醒來,我懼怕告訴她真相。
我不敢說,我爸今天發生的一切,都是我導致的。
樊燁走後十多分鐘,我媽差不多就醒了。醫生叫我進去的時候,我第一個反應就是想撒腿往後跑。見我半天沒有表情,醫生有些許的不耐煩:“你是病患家屬吧?你媽媽醒了,你可以進去看看她了。”
“哦。”
我跟小時候做錯事兒一樣,每次犯完錯誤去見我媽都會磨磨蹭蹭的。走進病房裡,我腿還在不斷的打顫。看着躺在病牀上的我媽,我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可以讓我媽打我,可以讓我媽罵我。但是讓我把之前的事情告訴我媽……我說不出口。
“姍姍,你過來。”我媽沒了往日氣吞山河的氣勢,她看起來虛弱而又無力,“你坐我旁邊來,你和我說說話。”
我硬着頭皮走過去,只是搭了牀邊坐了坐。我媽拉住我的手,她手掌冰涼:“姍姍,你跟媽媽說實話……前幾天,你突然打電話回家找你爸爸,是有什麼事兒?”
“我找我爸,其實是……”
“姍姍,現在這種時候,媽媽已經沒力氣去區分你是不是在隱瞞了。”我媽深吸了口氣,她雖然沒有哭,可說話時聲音卻啞的厲害,“姍姍,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訴媽媽吧!除了咱們娘倆能互相依靠以外,其他人的話都不能信了。”
“媽!”我撲在我媽的懷裡,哭着說,“媽,你打我吧,你罵我吧,是我做的不對,是我做的不好!其實,事情是這樣的……”
我哭哭啼啼斷斷續續的將事情說了一遍,我和李恆相親完之後的事情一字不露的說了。我媽靜靜的聽着,她的面部像僵住了一樣,完全沒有反應。直到我把所有的事情說完,我媽纔再次重重的嘆了口氣。
“姍姍,這事兒不怪你。”我媽摸着我的頭髮,我感覺她也是哭了,“你爸那種性格脾氣的人,他就適合抓壞人,他不適合呆在官場。樹大招風,廉潔招敵……就算你爸不追查郭亦茹家的事兒,他也躲不過去了。”
“爲什麼呢?”我哭的腦袋有點沉,我媽說的話我聽不太明白,“我爸只是勤勤懇懇做事兒,任勞任怨的工作,他不爭功也不奪利,爲什麼一定要跟我爸爸過不去呢?”
我媽抽噎了一聲,她冷靜的跟我分析:“大家都貪,你不貪,那麼貪的那些人對你肯定是有防備的。不管你會不會有威脅,他們自動就將你歸到敵對的那一面了……再說你爸培養了那麼多的骨幹精英出來,警界現在多少領導是你爸帶出來的學生?韓局長雖然每次都誇你爸爸做的好,但是你想韓局長那麼小氣的人,他能容的下你爸爸麼?”
“媽,那我們現在要怎麼辦?”我媽提醒完,我絲毫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相反的,我身上的壓力似乎更大了,“老張叔叔說,韓局長他們很可能將黑鍋都丟在我爸的身上……媽,我們是不是要做點什麼?不然我爸,他……”
我和我媽兩個人對看了一眼,接着是抱頭痛哭。雖然我們很想爲我爸做點什麼,可是我們卻什麼都做不了。我們既不是警察,又不是反腐專家……一股深深的無力感籠罩在我們的頭上,怎麼都揮散不去。
“媽,你說,我要不要去找叢少光?”我思考了很久,纔敢問出口,“韓局長現在對叢少光肯定是不設防的,去問他……”
“你不準去!”聽我說要去找叢少光,我媽立馬急了,“姍姍,你不準摻合到這裡面去了,你記住沒有?太危險了,你爸要是活着,他也不會同意你去……你就給我老實的呆着,我們耐心等着就好了。什麼事情,你都不要去出頭。到時候萬一真有事情發生,媽媽去找他們算賬。”
“可是,媽……”
“沒有什麼好可是的,就這麼定了。”我媽的態度很堅決,“你都知道郭亦茹什麼樣,你怎麼還不長記性呢?那些壞人,只會比郭亦茹更壞更狠。就你那點小心思,連我都瞞不了,你還想去瞞他們?”
我是想幫我爸證明清譽,我爸即使不能死得其所,那也不要死後被抹黑……我媽擡手打斷我想要反駁的話,她皺眉問我:“姍姍,你老張叔叔呢?你剛纔不說他去買水了麼?他怎麼還沒回來?買水需要兩三個小時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