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光一閃候地又黯了下去,穆婉秋想起了她一直在利用黑木騙黎君的事兒,說那些絕世秘方都是黑木的,還告訴黎老爺她們定過親,現在坦白了,這些謊話讓她怎麼圓?
知道真相後,黎君會不會暴怒?
心裡砰砰打鼓,穆婉秋偷偷向黎君噯去,正對上他靜靜的目光,她迅速看向別處。
好半天,她又轉過頭來,輕聲叫道,“黎大哥……”
管不了那麼多,柏葉坊危在旦夕,她必須和他坦白,想到黎君知道真相後很可能會暴怒,穆婉秋聲音不自覺就軟了幾分。
黃鶯般的聲音柔柔怯怯的,聽上去像撒嬌,直讓黎君的心砰砰跳了兩下,他目光一寒,臉色瞬間變的青黑。
爲了黑木,她竟不惜色誘他!
騰地站起身來,黎君大步走了出去,多留一刻,他怕他會忍不住對她做出讓自己都後悔的事情。
叫了一聲黎大哥,穆婉秋正醞釀着接下來的話怎麼說,就感覺一股寒意森森的氣息洶涌而來,她止不住一哆嗦,待回過神,黎君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外,門被碰的一聲關上。
那股逼人的氣息也隨之一消,一瞬間,屋裡如空谷般靜寞,荒涼。
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好半天,穆婉秋才緩緩地站起來。
站在窗前,看着那條落寞纖細的背影,黎君目光漸漸地深邃。
……
心沉沉的,穆婉秋落寞地回到白府,正遇到在客廳喝茶的冷鋼,見她回來就站起身來。“白姑娘……”
“冷公子來了……”穆婉秋強打精神在椅子上坐下,吩咐蘭香重新上了茶,問道,“冷公子怎麼到這來了?”有事他一向去一品天下。
“想去黎記找你呢,又怕二哥見了我生氣。就到這來等了……”對於黎君,冷剛的原則是有多遠躲多遠。
原本心情及差,聽了這心無城府的話。穆婉秋撲哧笑了出來,“你就去了,黎大哥還能吃了你?”笑容一斂。 “冷公子有事?”除了睹術神秘莫測。冷鋼的眼睛卻是藏不住心事。
“是黑公子的事兒……”冷鋼點點頭,“一品賭坊被官府查封了,讓拿着所有東家的戶籍文書去備案,另外還有七八家賭坊也都發來了告急,說是當地官府索要東家的戶籍文書……”
一般情況,像這種幾人合夥的作坊,官府只要大東家的戶籍文書備案,其他小東家只要相互間簽了契約便可。如今官府卻偏偏咬着冷鋼的賭坊不放,顯然是查到了這些賭坊裡有黑木參股,想以此逼出黑木。
真是屋漏偏縫連陰雨。
穆婉秋一陣無力。有一瞬間,她很想拋開一切帶着墨雪墨雨遠走天涯。找個沒人認識她的地方,安安靜靜地度過餘生算了。
歲月靜好,平淡無波的日子,也是一種精彩。
可穆婉秋畢竟是穆婉秋,外表柔弱,骨子裡卻是執拗剛毅的,這念頭只是一閃而已,既然走到了這一步,她就一定要堅持下去。
“要不,冷公子就把那些賭坊的東家都換了吧……”穆婉秋認真想了想,“都換成我的名字,我的戶籍文書現在就可以給你。”
“那麼簡單就好了,官府已經把我們的契約都扣壓了,現在想換也換不了了……”冷鋼擡起頭,“白姑娘就傳個話,讓黑公子把戶籍文書拿來就是了……”在冷剛看來,不過一個戶籍文書,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給官府看一眼就是了。
想起什麼,他又問道,“這個黑公子到底是什麼人?聽說我的賭坊有一半是他的,二哥還特意去找過我……”
穆婉秋一激靈:“你說什麼?”
“當然說是你給聯繫的了,我也不知道他是什麼人,拿來銀子就簽了契約。”
“噢……”穆婉秋舒了口氣。
“聽說是宮裡要這些……”
“我知道,只是……” 穆婉秋話題一轉,“黑公子不在大業,要拿他的戶籍至少也得一兩個月。”
“……一兩個月?”冷鋼險些跳出來,賭場果真被封上兩個月,還不如關掉算了。
要知道去賭場的人都是講究運氣的,一個被官府封了幾個月的賭場對他們來說,進去了很可能就會從此走背運。
她也不想啊,連柏葉坊都自顧都不暇,更別說這些賭場了,強壓着心頭一股低迷的情緒,穆婉秋平靜說道,“這樣吧,我去趟都尉府,看阮都尉能不能給寬限一兩個月……”
“你要去找阮都尉?”冷剛騰地站起來。
“……去試試吧。” 穆婉秋強制平靜說道,“畢竟只是差個戶籍又沒什麼違律之事,他總不會太刻薄了。”想起要去求阮鈺,穆婉秋的心一抽一抽的。
“不行,不行……”冷鋼頭搖得向撥浪鼓,“大不了這些賭坊不要了!”使勁呼出一口氣,“二哥要是知道你爲這個去求阮都尉,非剝了我的皮不可!”想起穆婉秋曾被阮鈺傷的體無完膚,打心裡冷鋼不願意她登門去求那個煞星。
他是真怕阮鈺趁機就把穆婉秋囚在了都尉府,可是,這些真心話他是不敢表露的,只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見冷剛死不同意,穆婉秋也知道他固執的秉性,就嘆息一聲,“好吧,冷公子先回去,我再想想辦法,看能不能讓黑公子早些把戶籍文書拿過來……”
見她打消了去找阮鈺的念頭,冷鋼方舒了口氣,“錢財都是身外之物,大不了再從頭去贏,白姑娘千萬別想不開去求那個煞星。”
“冷公子放心……”穆婉秋敷衍道。
送走冷鋼,穆婉秋回頭招呼來墨雪,問道,“給曾大哥傳信了?他怎麼說?”
“奴婢剛把信發出去,就算用飛鴿,至少也得兩三天才能回……”
也知自己心急了,穆婉秋就沉默下來。
好半天,又擡起頭,“你速傳信給雨兒,讓他立即去安順給黑木買個戶籍文書,越快越好。”
反覆斟酌,她已打定了主意,即便隨便買個戶籍讓黑木沒有了身份背景和那層神秘的面紗,柏葉坊隨之會被各方勢力看做俎上之肉打壓爭奪,也總比現在就被官封了強。
墨雪應了聲是匆匆地走了出去。
想做點什麼又覺得無事可做,坐在空蕩蕩的屋子裡,穆婉秋的心好似在沸油上烹煮。
寂靜中,她騰地站起來,“蘭香……”
“小姐……”
“備車,我要出去……”
說是答應了冷鋼不去找阮鈺,可,形勢逼人,如果她什麼都不做,怕是她所有放在黑木名下的產業都將化爲烏有。
她和黎君再有罅隙也總是內部矛盾,拖一拖也無所謂,她自信黎君不會就滅了柏葉坊,來自官方的壓力纔是首要的,是刻不容緩的危機,她必須馬上解決。
翻來覆去地想着,馬車不覺間已到了都尉府門口。
“小姐,到了……” 車伕勒住繮繩。
緩緩撩起車簾,迎面都尉府三個金燦燦的大字映入眼底,穆婉秋心止不住一陣顫抖,小手死死地抓着車簾,有一瞬間,她很想喊了車伕掉轉車頭返回白府。
從沒想過有一天她會求到阮鈺門上,她更不知道面對阮鈺,這個她愛了一世也恨了一世的男人,那哀求的話她能不能說出口?
“小姐……”見她望着都尉府大門久久不語,車伕又叫了一聲。
“叫門……”穆婉秋緩緩呼出一口氣。
車伕應了一聲,上前噹噹噹叩打着門環。
一下一下,像扣在穆婉秋心上,她心緊緊地繃成了玄。
吱呀一聲,一側的小門被從裡面推開,都尉府守門侍衛探出頭來,看了眼其貌不揚的車伕,正要吆喝,一擡眼瞧見馬車裡的穆婉秋,不覺一驚,快步走出來,“白姑娘來了……”
“我想見你家大人……”聽到聲音,穆婉秋心瞬間平靜下來,她從容地說道。
“白姑娘要見我家大人?”侍衛有些吃驚,他不確信地追問了遍。
這可是太陽打西面出來了!
穆婉秋點點頭,“……麻煩這位官爺給傳個信兒。”
侍衛眼裡掠過一抹失望,“我家大人出門了,還要三五天才能回來,白姑娘有事只管對小的說,待大人回來小的幫您轉告一聲……”
“……他出門了?”穆婉秋一怔,隨即想起孫勇才說他去了朔陽。
有些失望,穆婉秋心頭似乎又有股莫名的輕鬆,她搖搖頭,“不用了……”撂下車簾,吩咐車伕,“我們走吧……”
調過車頭,車伕跳上車轅一甩鞭子,吱呀一聲,車輪緩緩地轉動起來。
“小姐還要去哪兒?”車伕回頭問道。
“回府……”
“是……”車伕猛一甩鞭子“駕!”馬車迅速地飛奔起來。
“等等……”穆婉秋忽然大聲叫住車伕。
車伕一嘞繮繩。
就聽她淡淡地吩咐道,“去黃埔府……”
聽說穆婉秋來了,黃埔玉親自迎出大門,“一早聽到窗前的喜鵲叫,果然就有貴人來了……”
“黃埔公子久違了……”穆婉秋微微一福身。
“白姑娘屋裡請……”
帶她到廳裡落坐後,黃埔玉又親自斟了杯茶遞上前,在她對面坐定,說道,“白姑娘突然光臨,直令蓬蓽生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