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
再次見到黎君,目不轉睛地和他對視着,阮鈺感慨萬千。
鬥了兩年,曾經無數次把這個男人踩在腳下,卻又被他硬挺挺地站了起來,阮鈺做夢也沒想到,到最後,輸的那個人竟是自己。曾經意氣風發,曾經無數次勸穆婉秋離開這個男人,直到這一刻,他才感覺,也許只有這個男人才能給她幸福。
有那麼一瞬間,阮鈺忽然荒謬地想,自己這一生也可謂權勢富貴了,曾經身邊追捧者無數,可是,一朝變爲黃土,大約也只有眼前這個男人會真心地爲自己上一柱香吧?
他還記得,那一年,他曾對他說過,“……若不是各爲其主,我們可以成爲莫逆的。”
見過禮,見阮鈺盯着自己不語,略一猶豫,黎君便大步登上臺階。
緩緩地,阮鈺一步一步邁了下來。
擦身而過,這兩個在大業上流舉足輕重的風流人物,誰也沒有再看誰一眼。
直登上最後一級臺階,黎君忽然想起,剛剛阮鈺注視自己的目光中,恍然竟帶着股勘破世事的超脫,不覺身子一震,暗道,“……難道他真的想開了,肯放下一切?”
果真如此,他就再不會被仇恨迷了眼,對穆婉秋痛下殺手!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停止,阮鈺也停住腳步,一個臺階上,一個臺階下,兩人背對背站着,卻都沒有回頭。
片刻,幾乎同時地,黎君和阮鈺一起邁開腳步,各自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
五十萬兩!
見過銀子,收過重禮,左鋒爲官這幾年加起來也沒收這麼多銀子,眼睛掃過黎君隨意遞過的大額銀票。饒是見慣世面,左鋒也震驚的說不出話。
果真有了這大筆的銀子,他還怕英王倒了不曾?
有了這大筆的銀子,從此辭官歸隱後半生足矣!
見他睜着眼睛說不出話。黎君悠然一笑,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在世人眼裡,穆婉秋是顆搖錢樹,不讓左鋒感覺到後半生有了依靠,把他的後路鋪好,他怎能輕易放過她?
把銀票往左鋒袖籠裡一塞。黎君呵呵笑道,“……一點小禮,不成敬意,左大人給屬下買杯酒吃。”說着話,也不等左鋒開口,就自顧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沉甸甸的銀票被塞入袖籠,左鋒心裡格外踏實,回過神。他忙招呼門口的衙役,“來人,給黎公子上茶。上好茶……”儼然黎君是他多年的莫逆,全忘了剛剛之前,兩人還是劍拔弩張的一對仇敵。
“左大人客氣了……”黎君微微地笑。
“……黎公子百忙之中來見本官,有事兒?”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這個道理左鋒還懂,想起大牢裡還有一半是阮鈺的官兵,問話說出口,左鋒心裡不覺有些惴惴,下意識地收緊袖籠。
生怕下一刻黎君聽到穆婉秋的案子他也做不了主,會把送出的銀票給搶回去。
“不瞞左大人說。草民特意爲白大師的冤案而來……”也不客氣,黎君開門見山。
左鋒神色一黯,“說起來本官是穆相的門生,也算是白大師的師兄了,不用黎大公子說,能照顧她本官義不容辭。只是……”?他話題一轉,“黎大公子不知,白大師一案事關重大……”
“左大人是被人矇蔽了……”話沒說完,便被黎君打斷,“白大師根本就不是穆相之女,外面的謠傳實屬冤枉。”
怎麼會?
左鋒眨眨眼,雖沒見過穆相之女本人,他這個相爺門生可是見過穆夫人的,穆婉秋除了皮膚黑些,那眉眼可是和穆夫人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甚至還更爲精細,讓他一見之下都頗爲動心,誓要把她豢養在後院。
見他兀自不信,黎君又道,“……左大人即是穆相爺的門生,一定也聽說過,穆相的小女生性頑劣,喜武惡文,女兒家的禮儀一點都會兒,更別說那些琴棋書畫了……”擡頭看着左鋒,“世上樣貌相像的人頗多,以左大人看,白大師那高超的琴棋,典雅的舉止可是穆相之女能比?”
“這……”左鋒身子一震。
一聽柳伍德說穆婉秋是穆相之女,他就驟然想起她的容貌的確和穆夫人酷似,就毫不猶豫地把人抓了來,現在被黎君一提醒,他不覺也斂眉沉思起來,自言自語道,“白大師的技藝舉止的確與傳說中的穆相之女不符……”突然擡起頭,“白大師最早出現在平城,有人去查過,她曾在那裡的賭場一夜間贏過百萬,之後曾往槐蔭山裡送了一批貨……那個地方正是穆相之女當初失蹤的地方……”
“大人可去查證過?”黎君坐直身子。
“……整村莊的人都不見了。”左鋒迷惑地搖搖頭,“若是無鬼,她何至於收拾的這麼幹淨?”
“……查無證據,大人又怎能定了白大師的罪?”
斷案不能靠罔猜,要靠真憑實據。
“這個……”左鋒聲音一滯,點點頭,又搖搖頭,“外面都傳遍了,她就是穆相之女,本官也不敢大意啊。”又使勁搖搖頭,“更何況……”
不說外面的流言,單說有阮鈺在那裡虎視眈眈,也不允許他私自放人啊。怕被黎君知道他被阮鈺要挾也做不了主,把賄銀要回去,左鋒聲音戛然而止。
“黎家願出金做保,求大人放白大師在監外候審……”一想到她一個人在那冰冷的大牢裡,黎君的心就一陣一陣地抽搐,直恨不能自己去替她把牢坐了。
出金作保!
左鋒身子又是一震,目光閃閃地亮起來,候地又暗了下去,搖搖頭,道,“不是本官不答應大公子,實在是這件事牽涉重大……”硬着頭皮把阮鈺橫插一腳的事兒簡要說了,最後道,“除了取保候審。黎公子還沒有沒有別的要求,本官盡力而爲。”
別看黎君財大氣粗,出手闊綽,可瞭解黎君爲人的左鋒也知道:
他的銀子可不是那麼好花的。
不知不覺間。他和黎君說話已經矮了三分。
“……左大人是打算把這件事奏到朝廷了?”黎君皺眉問道。
左鋒無奈地點點頭,“阮都尉硬要插手,本官也是迫不得已……”
黎君心一動,暗道,“太子已可以在上書房行走,一旦得知阿秋就是穆相的後人,拼勁全力也會保下她一命。阮鈺此舉倒是有心救她了,只是……”他擡起頭,“既然如此,草民也不敢爲難左大人,只是還求左大人千萬記得,白大師不同於尋常人,她名聲顯赫,天縱奇才。是萬歲御賜的一級調香師,若不幸死在牢中,左大人將會成爲千古罪人!”
這個他還從來沒想過。聽了這話,左鋒冷汗刷地落了下來。
“還有……”不等他開口,黎君又接着道,“白大師是陳國恩情王的義妹,說起來也算是陳國郡主了,若有不測,恩親王絕不會善罷甘休。”
不停擦着額頭的汗,左鋒用盡全力才控制着自己沒有失態。
先前只一味地想強取豪奪,想把穆婉秋作爲搖錢樹豢養起來,甚至還下過狠心。萬不得已他就搶在阮鈺前面殺了穆婉秋,向英王邀功,趁英王還沒失勢前求他給自己安排一條後路,卻全沒想到穆婉秋背後的這些勢力。
尤其她是恩親王義妹這件事兒,早就被他忘到爪哇國去了。
經黎君這一提醒,他頓時醒悟。他想豢養和殺了穆婉秋打算都行不通,不僅不行,而且,穆婉秋絕不能在他手裡出一點事兒,聖旨下來前,他一定要把穆婉秋保護得好好的。
富貴險中求,若是之前他或可冒險一試,現在有黎家這五十萬兩銀子已夠他過後半生了,他斷無冒險的必要,不如就接受了黎君的建議,善待穆婉秋。
打定了主意,他朝黎君呵呵一笑,“……不用黎公子提點,這些本官也知,否則,也不會和阮大人鬧僵了。”輕輕一句話,便把責任都推到了阮鈺身上。
好似抓捕迫害穆婉秋全是阮鈺逼迫。
“……草民多謝左大人惜才之心。”?黎君也不點破,就點點頭,“總是女流,白大師身體孱弱,還望左大人在聖旨未下前不要擅自用刑……”
“這個黎公子放心,聖旨未下前本官絕不開堂審訊……”又向黎君保證道,“本官這就快馬加鞭,讓人日夜兼程去安康奏請萬歲。”
“這樣最好,白大師之案早點結了,左大人也少費些精力。”黎君點點頭,話題一轉,“外面天冷,請大人允許草民送些牀帳被褥火爐之類……”
曾做過牢,黎君知道那裡的艱苦,今天來之前他就知道阮鈺派兵包圍了知府大牢,大手筆地行賄,他也沒指望左鋒能做了主放人,真正的目的就是爲了打消左鋒對穆婉秋的殺意和改善她在牢中的生活。
放在常人身上,誰都會認爲黎君這麼做不值。
可是,黎君不是常人,穆婉秋是他的心尖,他寧願傾盡黎家所有,也不要穆婉秋受一絲委屈。
只想一想牢房裡的冰冷潮溼,他就已經心疼如絞了。
收了銀子,還什麼事兒都沒辦成,左鋒心裡本就有些惴惴,聽了這話,忙連連點頭,“……好,好,只要白大師人不出獄,黎公子想把牢房裝飾成洞房本官也不管!”見黎君笑,忙又補充了句,“……只是不能往裡面送丫鬟,不能把窗子和門遮了。”
牢房要門窗通透方便監視,這是規矩,畢竟阮鈺的護軍還在那虎視眈眈。
“多謝左大人……”黎君站起身來,“大人可否容草民進牢探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