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的天空似乎比其他季節格外的高闊, 藍色格外的深,飄着淺淺淡淡的白色浮雲。
中午放學鈴聲一響,班裡的大部分學生離開自己的座位, 結伴去食堂吃飯了。
邢銘也離開自己的位子, 路過伊檬身旁的時候, 見她還在爲物理試卷上的某道題苦思冥想, 他曲起手指輕叩在她的桌面上。
伊檬聽見悶悶短促的敲響聲, 微擡眼看到扣在她桌面上修長的手指,驚訝地擡頭。
“邢銘?怎麼了?”
邢銘眼神瞟了一眼還有差不多十來個人的教室,“下課了, 你不準備吃飯嗎?”
伊檬也隨之看了眼沒有幾人的教室,“我想先做出這道物理題再去吃飯, 你去吃吧。”
邢銘看了眼她的那道物理題, 旁邊還有一張擺滿草稿的草稿紙, “用不用我從食堂回來給你帶飯?”
伊檬愕然,給她帶飯?她望着他閃閃發光的黑眸,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用麻煩了,我就快解出這道題了。”
“好吧。”很無可奈何,邢銘鼻尖發出可有可無的嘆息聲,眼底有一抹失落閃過, 消失得太快, 以至於讓人來不及捕捉到。
邢銘走了之後, 伊檬再次投入試卷當中, 在草稿紙中勾勾劃劃抹抹。
而在教室也沒有去吃飯的人還有南柯, 他看着皺緊眉頭的伊檬不斷思考的模樣,暗自發笑, 搖搖頭,拿出數學書開始預習下一章節。
當伊檬終於解完那道題後,伸了伸懶腰,站起身收拾着桌上的草稿紙與試卷,轉身準備去吃飯的時候,發現南柯還在學習。
她走到他的課桌前,問:“南柯,你沒去吃飯嗎?”
南柯從數學課本中擡起頭,看到伊檬有些疑慮的眼神,淡淡一笑:“沒有,你是要去吃飯嗎?一起吧?”這樣說着,合上課本,站起身離開座位。
伊檬有些驚訝,同時也有些緊張不安,旁邊站立的男生是全校女生心之嚮往的人,是女生爲之傾心的人,是老師極爲欣賞與提拔的人,如今和她走在一起,同去食堂吃飯,說實話,伊檬心中有說不出的彆扭與不願。
這與他在公園學輪滑時的情況不一樣,在公園都是路人,都不認識,所以伊檬與他相處很自在,雖然開始有些生疏彆扭。
但是在學校,與風靡全校的他站在一起,同樣會接受別人甚至認識的同學投來的異樣目光。
南柯路過哪裡,哪裡就會有一些小的騷動,伊檬可是很有感觸。
想當初有一次上體育課,南柯課間下去的時候,學校裡的同學看見後似乎很激動,拽了拽同伴的衣袖,低聲說:“你快看,快看,那就是南柯,帥不帥?”
而那位同伴雙眼立即冒着桃心,羞怯地說:“世上還真有這樣俊帥的男生啊?”
在離南柯身後不遠的伊檬,聽見她們小聲議論後,淡淡地笑了笑,不可置否。
還有一次,終於到了回家的時刻,南柯依舊站在門口,似乎在等出租車,涌出校門的女生在看見他後,均停下腳步,在後面議論着。
“我又看到南柯了,昨天我就看見一次。”
“不知道他現在有沒有女朋友,真好奇他女朋友長什麼樣子!”
“應該沒有女朋友,在學校還沒有看見他和其他女生有曖昧過。”
“這說不準,他的家世那麼好,說不定人家裡給他早定下了未婚妻。”
依舊是站在人羣中的伊檬,同樣和其他同學望着南柯,眼底迷茫與落寞,直至他坐上出租車消失,耳邊迴盪的都是那句:他的家世那麼好,說不定人家裡給他早定下了未婚妻……
如今的伊檬望着伴在身側意氣風發的他,心中感慨萬千,“未婚妻”三個字硬生生地卡在她心中,不可忽略地刺痛一下一下地從心口傳遞給大腦,直至全身,痛卻不會致命,卻又不斷地提醒着她。
她很想問他,像大家說的有沒有未婚妻或者女朋友,可是幾度張口,望着雲淡風輕的南柯,話語生生地咽回了喉嚨,她問不出,她不知道她用什麼身份立場來問,她最怕的是他會察覺到什麼。
到達食堂的時候,在門口與邢銘相遇,旁邊還有個男生,伊檬認出他是韓易辰。
邢銘笑着說:“可算是來吃飯了。”
伊檬靦腆一笑,撓了撓頭,“食堂還有飯吧?”
那個叫韓易辰的男生說:“還有,如果再遲來一步就沒有了。”
南柯也笑,“那我們就先去吃飯了。”
邢銘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們離去的背影,心裡嘀咕道,他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熟了?
韓易辰反而笑得一臉曖昧,“原來南柯喜歡像伊檬這樣的女生啊,真是看不出來。”
邢銘聽到他沒頭沒尾的話,驚訝地問:“南柯喜歡伊檬?你從哪兒聽見的?”
韓易辰沒有留意邢銘異常激動的情緒,聳聳肩說:“只要伊檬拿着不會的題請教南柯,南柯不拒絕。”
邢銘忽而沉聲說:“這應該說明不了什麼。”
韓易辰賊賊一笑,“這或許說明不了什麼,但是我可是親眼看見他們週末在湖心公園玩輪滑,而且還是每個週末。”
邢銘驚愕,像是當頭一棒般,“湖心公園?”
韓易辰笑得得意,“有一次我妹妹和她同學去公園玩,你想啊,南柯那樣一個矚目的男生,自然會吸引衆多小女生注意,我妹妹還照了張照片呢,我還傳了過來,證據在此。”
他掏出手機,打開相冊,讓邢銘看。
邢銘一把拿過手機,照片裡的那一幕,正好是伊檬趴在南柯身上的那幕,伊檬垂眸羞怯,南柯黑眸含笑,邢銘眼色一沉,忽而捏緊了手機。
韓易辰渾然不覺此時他的手機正在受虐待,滋滋有味地說:“據我妹說,伊檬摔倒了,正好趴在南柯身上,我之後週末還特地去過一次那個公園,果然親眼見到他們手拉着手玩輪滑,雖然看起來伊檬滑起來沒有南柯靈活,但是手拉着手啊,你能說他們之間什麼事都沒有嗎?我可是不相信。”
邢銘將手中的手機扔給韓易辰,沒有搭理他興奮的碎碎念,轉身向教室走去。
韓易辰連忙接住手機,見邢銘神情貌似很不高興地朝教室走去,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忽而揚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
莫非邢銘喜歡伊檬?
世界上最快而又最慢,最長而又最短,最平凡而又最珍貴,最易被忽視而又最令人後悔的就是時間。
寒假終於在同學們的熱切期盼中到來,可是對於高三畢業生和高二補課生來說,卻是一陣唏噓,因爲依舊要補課,即使放假也是前後加起來不到十天。
新年過後,沒有幾天便開學了,高二高三學生依舊在教室裡苦悶的讀書學習。
伊檬苦思冥想着那道難度似乎十分高的數學題,想了差不多半節課的時間,在下課後,還沒有得出正確答案,她拿着試題來到南柯面前,搬着凳子坐在他右邊。
“這道題不會,你會嗎?”伊檬指着那道題。
南柯鎖眉望着上面的試題,隨即又在紙上勾勾畫畫,過了一會兒說:“這道題應該是這樣的……”
伊檬認真地聽着南柯講解,時而皺眉時而點頭,最後似乎明白了,嘴角揚起一抹輕鬆的笑容。
她找南柯講題,南柯解題,似乎已經是不太新鮮的新聞,這件事發生的概率十分高,並不是沒有人找南柯解題,有是有,但不多,似乎與南柯總是第一名有些緣故,給人感覺有些高高在上,格格不入的感覺,說到底還是因爲他與衆不同的身份。
若說這個班裡,哪個女生與南柯走得最近,那便是伊檬,衆所周知,南柯面對伊檬,格外得溫文爾雅,而伊檬在面對南柯的時候,一改當初書呆子的模樣,似乎與他總是有說不完的話題,讓人不禁聯想翩翩。
學校裡關於男女關係的流言尤其多,就像道聽途說這個故事一般,一傳十,十傳百,直至最後面目全非。
——春天,枯黃的原野變綠了,新綠的葉子在枯枝上長出來;陽光溫柔地對每個人微笑,鳥兒在歌唱飛翔,花開放着,紅的花,白的花,紫的花;星閃耀着,紅的星,黃的星,白的星,蔚藍的天,自由的風,夢一般美麗的愛情……
伊檬反反覆覆地讀着巴金老先生寫的《春天裡的秋天》序,這不僅是個溫和哭泣的故事,還是一個整代的青年的呼籲,她最喜歡其中的一句話:
每個人都有春天,無論是你,或者是我,每個人在春天裡都可以有歡笑,有愛情,有陶醉。
十七歲,期許盛開的雨季,女孩很容易在自己的世界裡裝扮美好,暢想未來,伊檬也不例外,她的小心動,小心思不敢讓任何人知道,更不敢讓他知曉,只能擱置在心中任它慢慢生根發芽,在她還沒有任何意識的時候,後來的後來,等她如夢清醒,意識到了,卻發現根扎得太深,陷得太深,拔也拔不掉,任它瘋狂滋長。
春天似乎是一個美好的季節,大地回暖,萬物復甦,伊檬也想有個夢一般美麗的愛情,可是屬於她的愛情,她只能唱着獨角戲,像一隻小烏龜一樣縮在龜殼裡,窺視着他的一舉一動。
一次放學回家時,歐陽來伊檬家裡找她,兩人或許是因爲不在一個班,許久沒有見面,沒有好好說話,所以歐陽索性晚上留在了伊檬家裡。
晚上,伊檬並沒有像往常一樣趴在書桌上學習,而是和歐陽鑽進被窩裡,聊學習,聊成績,聊理想,聊着屬於自己的小秘密。
歐陽平躺着,看着頭頂上方的天花板,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伊檬,聽說你和南柯關係很好?”
從歐陽口中聽到南柯的名字,伊檬似乎不是很淡定,她側頭望着歐陽,而此時歐陽的視線從天花板轉移到伊檬臉上,眸中帶着深深的笑意。
伊檬回道:“不是很好,但也不是很壞,一般般吧。”
歐陽嗤笑,“一般般?伊檬你也太不知足了,你所說的一般般是全校女生日日盼望的關係距離!”
伊檬似笑非笑,試探道:“你也在其中?”
歐陽半真半假地說:“是啊,怎麼說南柯相貌好,家世好,學習好,這樣一個優良品種,誰不喜歡?”
伊檬垂下眼瞼,沒有再看歐陽,心思卻跌至了谷底,她幽幽地說:“這麼說,你喜歡他?”
歐陽沒有說話,只是定定地盯着她面龐,忽而似乎發現了什麼似的,大聲笑着說:“伊檬,你還不承認你喜歡他?”
伊檬心一滯,目光詫異地移向歐陽,看到她得意似的笑容,堅定的眼神,她眼睛閃躲着歐陽探照燈似的目光,口不對心地惱怒道:“你瞎說什麼!”
歐陽伸手將伊檬的頭轉向她這裡,與她四目相對,“我有沒有瞎說,你心裡清楚。”
伊檬被迫面對歐陽的眼睛,許久她苦嘲地說:“歐陽,沒錯,我是喜歡南柯,可僅僅是喜歡,你也說過,他家世那麼好,我沒底氣站在他身邊,你別說我想得太多了,我習慣幻想未來,編織未來,如果我和他註定沒有未來,那就什麼都別說,別做,否則都是在浪費時間。”
高中談戀愛在學校是十分平常普通的事,雖說一中是個校風嚴謹的學校,但是也依舊免不了發生早戀的事,甚至還有女生懷孕,進行衛生檢查時發現宿舍有避孕套之類的事情,學校也會在一段時間裡主抓早戀現象,殺雞儆猴。
每每伊檬聽聞到這些事的時候,總會微不可見地皺一下眉頭,在她看來,談戀愛是平常的事情,但是在高中時期發生懷孕墮胎的事,這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她個人不認同,或許她骨子裡依舊還有保守傳統思想存在着吧。
上完早自習,該伊檬這組值日衛生了,她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奔赴食堂,而是和組員拿着笤帚打掃衛生。
南柯從伊檬身旁經過,看着她手裡的笤帚,淡淡地說:“該你值日了?”
伊檬無奈地點着頭,“是啊……”
南柯嘴角淺笑依舊:“我用完早餐,回來給你帶點兒?”
與南柯同行的其他男生聞言,也大聲起鬨着,尤其屬韓易辰聲音最大,好笑地望着他們,打趣道:“必須帶點兒啊?”
伊檬被他們一起鬨,有些不好意思,小臉暈紅着拒絕道:“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韓易辰沒待南柯回答,直接回道:“不行,等你值完日,飯菜都沒了,就這麼說定了,南柯回來給你帶飯。”之後攬着南柯的肩膀邁開步伐,“走吧,南柯,趕緊吃飯,吃完飯好帶飯回來,別讓人餓昏了,人家伊檬還勞動呢。”
南柯只是看了伊檬一眼,沒有說話,被韓易辰半推出去了,而在一旁的邢銘只是陰沉着臉,也沒說什麼,隨着他們出了教室。
伊檬看着他們消失在樓道,皺眉輕嘆一聲,拿起笤帚準備打掃,回身卻看見組員們眼神曖昧饒有深意地望着她,臉不爭氣地紅了,笑着打哈哈說:“打掃,開始打掃。”話畢,開始掃地。
當伊檬拖完地板,拿着清洗乾淨的拖布放到教室牆角,回到座位時,發現桌上放着一食品袋,她狐疑着打開,裡面是豆漿和小籠包,此時心中盪漾着莫名的欣喜。
她側身看見南柯正低頭複習,嘴角彎彎。
旁邊的有個女生樑以箴,是伊檬的舍友,神經兮兮地趴到伊檬的桌子上,曖昧地笑着,悄聲說:“誒,伊檬,這可是南柯帶回來放到你桌子上的!”眼神還瞟了南柯一眼。
伊檬臉一紅,羞惱似的推了推樑以箴。
她回頭對南柯說:“南柯,謝謝你。”
南柯擡眸,淡笑:“不用客氣。”
這日的早餐,伊檬吃着尤其舒心,美味,不知不覺竟全部吃光了,望着圓滾滾的肚子,心中感嘆,美男效應啊美男效應,她的胃口竟可以這樣好?!
經此一事,兩人像是約好一般,如果一人值日,那另一人就幫忙從食堂買飯回來,這一舉動更是惹得班裡的同學側目視之,驚訝曖昧的眼神在兩人之間流竄。
也不知道是誰說出去的,南柯和伊檬兩人平日裡曖昧的行爲舉措在學校幾乎瘋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