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幾乎是一口氣跑到明靈閣,她衝進去,剛好看到挽袖剛好端着藥走過去,對躺在牀上臉色蒼白的婦人道:“大夫人,該吃藥了!”
她一步竄上去,一手打掉挽袖手中的藥碗,厲聲道:“不要喝,藥中有毒!”
大夫人鳳鳴路一愣,撐起身子錯愕地看着青衣,“青衣,你說什麼?”
青衣拿起桌面上的茶壺,把茶倒在地上的藥汁中,只聽得滋滋滋的聲響,剛纔那黑色的藥汁,竟然冒起了一團白煙。
鳳鳴路嚇得說不出話來,恐懼驚愕地看着地上那一直冒煙的藥,太險了,若青衣來遲一步,她把這碗藥喝了下去,那她,豈不是也活到頭了?
“是她?”許久,鳳鳴路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縱然強行穩住心神,微顫的聲音還是透露了她心內的波濤洶涌。
“是她!”青衣冷然地道。她很清楚,下毒之人,正是她的所謂生母姜氏。姜氏以前是鳳鳴路的陪嫁丫頭,在鳳鳴路生病之時小三上位被扶爲二房。後來與鳳鳴路一同懷孕,也同日同時生產,但是,鳳鳴路生下的卻是死胎。在這個年代,生了死胎的女人會被視爲災星,自那之後,相爺龍震天便專寵二房姜文沛。後來龍震天也娶了兩房妾侍,只是,那兩人都不是姜氏的對手,如今鳳鳴路病倒在牀,相府便由姜氏當家。
她之所以會如此護着大夫人姜文沛,是因爲在她六歲那年,姜氏帶她回孃家,不幸染上疫症,回府後病發,姜氏怕她傳染給自己,竟狠下心把她扔去亂葬崗。是鳳鳴路一路追出去撿了她回來,親自照顧了她四天四夜,把她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鳳鳴路握緊拳頭,咬牙切齒地道:“我已經忍讓至此,爲何她要步步相逼?非要我死才罷休?”
青衣坐在她身邊,凝視着鳳鳴路蒼白的面容,發恨地道:“太后感念父親對朝廷的貢獻,要封您爲誥命夫人,只有您死,她就會被扶爲正房,那誥命夫人的封號,便落在她身上了。”
“我從不在乎這些虛名,她要,大可以求相爺爲她爭取。”鳳鳴路氣得面容發怔,越發顯得臉色蒼白,竟似毫無血色一般。
“她在父親面前,一向是那麼溫婉賢淑,豈會自己出言懇求?”青衣指腹掃過錦被,腦子裡彷彿被什麼蟄了一下,她忽然想起,在大娘死後,挽袖燒她生前的衣物和被褥,竟發現被子裡有數十條山蛭。
她一把掀開錦被,把被子丟在地上,對一旁發愣的挽袖道:“快,取剪刀給我。”
大娘的身體一直都不好,甚至連宮內的御醫都來爲她診治過,說她氣血兩虧,五臟六腑供血不足,導致頭暈呼吸困難種種症狀。但是爲何氣血會虧損得如此厲害,連御醫都查不出來,只推測她是在月子失子傷心鬱結,氣血失調,再加上生產之時,曾出現血崩的情況,導致體內大量失血,補充不上,所以便落下了病根。
挽袖急忙從妝臺取來剪刀遞給青衣,蹲下身子問道:“五小姐,您這是要幹什麼?”
青衣不回答,沿着錦被的邊剪開,然後把棉花從被套里拉出。
“啊......”挽袖發出一聲尖叫,面容陡然煞白,嚇得整個人跌倒在地上。
那雪白的棉花上,竟然爬着十幾條黑色醜陋的山蛭,它們的身子軟綿綿的,一伸一縮地爬行着,樣子恐怖,而每一條山蛭,腹部都鼓鼓的,胖而短的身軀在窗外透進的陽光下泛着光澤。
鳳鳴路嚇得渾身發抖,失聲喊道:“這是什麼東西啊?怎麼會在我的被子裡?”想起每日她就是被這些東西覆蓋在身上,就覺得毛骨悚然,說不出的噁心難受。
青衣用剪刀把這些山蛭推到剛纔打瀉在地上的藥汁上,山蛭的兩個吸盤死死地吸住藥汁,只一會兒,所有的山蛭都全部僵直了身子,直挺挺地躺在藥汁中。
青衣站起來,寒聲道:“這種叫山蛭,是水蛭的一種,以吸血爲生,您身子一直調理不好,是因爲不斷有人在您的被褥裡放山蛭,最起碼,一月一次!”
鳳鳴路只覺得後腦勺陣陣發冷,青衣的意思她聽明白了,能接觸她貼身物品的人,除了她房內的丫頭,別無旁人。
青衣想起在大夫人死後,她身邊的一名丫頭被人發現死在荷花池裡。
想來,應該是有人得手之後,殺人滅口了。
“憐花呢?”青衣猛地擡頭問挽袖。
挽袖心有餘悸地回答道:“夫人今日一早便打發出去買針線,這會兒還沒回來。”
青衣道:“你馬上把被子拿出去燒了,這些山蛭的屍體,埋在梨花樹下。”
鳳鳴路瞧着青衣,長長地嘆息一聲,“我原本以爲,她要什麼,我給她什麼就是了。但是我現在才發現,原來她要的,竟是我給不起的。”
青衣知道大娘其實不是軟弱之人,這些年一直的忍讓都是因爲念在姜氏是她的生母。而大娘卻不知道,她的這個所謂的生母,在前世是如何設計陷害她,甚至幾番要致她於死地。下毒,推下水,暗殺,所有的手段幾乎都用齊了。
而今晚,也有一場好戲等着她,這場好戲就是姜氏和龍青庭主導的。
前生的她,在今晚被人標籤成爲蕩婦,私通小廝,婚前失節,差點被浸豬籠,後來幸虧得義父救了她,爲她洗清冤屈。只是,蕩婦的名聲已經在外,是再也洗不掉的。
她暗暗發誓,前生所受的種種傷害,她要加倍奉還給她們。
青衣扶着鳳鳴路,一字一句地道:“大娘,在這個大宅子,除非您心存死志,否則,要活下去就務必要強大起來,您聽着,您是淮南王的郡主,是這個家的當家主母,您記住自己的身份,找對立場,跟她們抗爭下去。”
鳳鳴路奇異地看着青衣,略躊躇地道:“但是,她到底是你生母......”
“在我六歲那年,她把我扔出去,那時候,姜氏的女兒已經死了,如今的我,和她再無半點關係。是您從亂葬崗上撿回來,守護了四天四夜從死神手中搶回的,我是您的女兒!”青衣冷狠地道。
沒有人知道當日她被扔在亂葬崗上,是多麼的害怕恐懼,那是她記憶深處最恐怖的噩夢,她死死地拉着姜氏,求她帶她回去,但是,姜氏一腳踢開她,用厭惡的聲音跟她說:“你不是我的女兒,我生下的是一個死胎,若不是怕被人視爲不祥的人,我根本不會要你。”
那時候的她,天真地以爲她說的不過是一句狠話,但是,她後來知道,她確實不是姜氏的親女,當日姜氏生她的時候,龍震天正陪天子巡狩,半月纔回家。姜氏怕被人發現她生了死胎,買通了穩婆,在外面偷了一位女嬰回府。那女嬰,就是她自己。而她更知道,當日爲了瞞住世人,她後來買通殺手殺了她的父母。
既然從來都不是骨血親情,那就半點關係都沒有。她之所以沒把這個告訴鳳鳴路,是因爲鳳鳴路一直以爲她是龍震天的女兒,龍家的血脈,她怕,她怕說出來之後,鳳鳴路會嫌棄她,如今,鳳鳴路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她萬般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