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聽得他提醒,如夢初醒,因爲她的身子往前衝,她用盡全力平衡身子,這樣務必會撞上黑衣人的長劍。可若任由慣性向前,自己半分力氣不用,全部傾注在掌上,掌風順風而出,黑衣人定必無法在強大的掌風中穩住身子。
說時遲那時快,青衣收勢,全身的內力灌注在兩掌中,只看到一道黑衣在雪花中急速地翻飛了幾下,如同斷翅的鳥兒,撲倒在地上。
越來越多的黑衣人從空中落下,青衣見雲澈無法控制馬車,若自己落地後只怕也追不上,急亂中,她想起雲澈之前傷及氣門,只怕這會兒無法提氣,擔憂之情頓生,她來不及思考,飛身落在馬背上扶起雲澈,果然見他臉色青白交加,額頭滲出豆大汗珠。
她焦灼地抱住他的腰,企圖撐起身子抱着他跳下去,殊不知掙扎中,左腳被砍斷的繮繩釦住了,無法掙脫。
馬車一路朝城外狂奔而去,黑衣人窮追不捨,應該說,每隔一個地方,都有黑衣人埋伏,因爲這樣的速度,身後的黑衣人是追不上來的。青衣知道,一旦跳車下地,也只有死路一條,只能任由馬車飛奔,希望能一路甩開黑衣人。
雲澈壓住胸口的疼痛,彎腰去爲她解繮繩,艱難地道:“你快跳車逃,不要管朕!”
青衣抱着他,耳邊是呼呼刮臉的北風,她的聲音夾着清晰的心痛,“我死也不會放開你,要死,我們一塊死!”
雲澈心中一蕩,如此深情的青衣,這和他的夢太不相符了,他開始懷疑,那真的只是一個夢,而並非國師所言的前世今生。
以前,從未曾相信過什麼前世今生,也更不能相信人死後能夠重生,雖然國師舉例子說明了,但是,他寧可相信一切都是猜測。如果青衣是重生歸來的,她的心,應該還是愛着雲狄的,她這一次接近他,是否另有居心?
生死關頭,容不得他想太多,不管她是真心還是假意,他寧可就這樣抱着她一直奔下去,那怕路的盡頭就是地獄。
風越發勁了,夾着雪花往臉上撲過來,兩人無法張嘴說話,連眼睛都幾乎睜不開。
繮繩無法解開,雲澈頹然地捶了一下馬肚子,他害了青衣。這般的生死相隨,他還有什麼可懷疑?若一切只是個陰謀算計,他也認了。
馬兒飛奔上山,速度慢了下來,青衣艱難地擠出一句顫抖的話,“皇上,我助你跳下去,莫要管我!”
雲澈抱住她,嘴脣伏在她耳旁,卻什麼也不說,只是堅定地搖頭。
黑衣人策馬飛奔而來,青衣絕望地知道,就算雲澈跳馬,也沒有生機可言。
而前面,便是懸崖峭壁了。
前是懸崖,後有追兵,雲澈知道,一旦落入他們手中,被他們挾天子亦令諸侯,只怕到時候國家會陷入水深火熱中。若自己墮崖駕崩,以母后的果毅,定能夠立刻平定亂局,冊立儲君,儘快恢復安定。
只是,卻害了青衣陪他葬身崖底。
他抱住青衣,在她耳邊輕道:“怕嗎?”
青衣迎風一笑,笑顏如花,“有你的地方,哪怕是懸崖深谷,波若地獄,我也渾然不怕!”纏綿繾綣的眼神與笑顏,如同山頂迎風笑雪綻開的寒梅,讓雲澈心底再無一絲懷疑,抱着她,凝視着她,無懼馬兒墜落不知深度的懸崖。
下墜的速度如此迅捷,呼呼的風在耳邊刮過,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一刻凝固。身後,是砰砰砰的響聲連續響起,馬車撞落在兩人身上,與墮落的岩石一同滾了下去。
寒雪初霽,雪地延綿無盡,四處皆是白茫茫的世界。
雪停後,沉沉的天空有一絲暖暖的陽光緩緩灑下,雪地便如同鋪了一層淺淺淡淡的金光,有笨拙的兔子從山洞裡探頭,緩緩出來,走在雪地上。聽到聲響,便又倏然躲了回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已經完全沉了下去,天空如同一塊墨色的錦緞,鑲嵌着無數閃耀的星星,星夜如此美好,似乎遙不可及,又似乎伸手可得。
雲澈微微睜開眼睛,後背很冷很冷,還有些微疼,他有些茫然,腦子有短時間的失憶。
頓時,他整個人跳起來,倉皇四顧,這裡,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他跪在地上,四處摸索着,“青衣,青衣.....”
沒有聲音,甚至,連呼吸聲都沒有。
他清晰記得,在下墜的時候,青衣耗盡全身的內力護着他,他是被內力包裹着墮地的,而她呢?
雲澈的心慌得顫抖,在這山谷底下,他再不是那高高在上萬能的君王,心中,有絕望的認知,她,這般的高度墮下,只怕......
他不斷地摸索着,匍匐着身子,地上黑得沒有一絲的光,漫天的星星也沒能讓這裡有一絲的光明。
摸索了約莫有兩三里路,他全身因爲絕望和寒冷已經有些麻木了,他能感受到手指有溫熱的血液滲出,瞬間凝固,指尖也發麻。
瞬間,他停滯下來,雙手觸及之處,有僵硬的身體躺在地上。
他腦子一片空白,短暫的缺氧,一口氣提不上來,幾乎窒息的痛隨即襲上胸口。
他怔怔地坐着,許久,才輕輕地彎腰,把她抱在懷裡,用脣貼住她冷硬的臉龐,眼淚還沒滴下,就凝固在臉上,冷得刺痛。
“青衣,不用怕,我會一直陪着你!”他伸手輕輕地撫着她的臉,她的臉僵冷得沒有一絲溫度,有細碎的冰屑站在頭髮上,他輕輕的,爲她逐一撥開。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天邊泛出魚肚白,晨曦微明的天色照下來,照在雲澈懷中的女子臉上。
雲澈低頭一瞧,只覺得渾身的血液沸騰,他急忙撒手,那女子,有着驚世的容貌,白皙細膩的皮膚上,覆蓋着一層薄冰,髮絲順滑油黑,散亂地披在地上,也沾了細碎的冰屑。而那女子,不是青衣!
女子穿着一身淺黃色捻紅金線繡蘭花綢緞裙子,滾金邊純白色狐裘,一副富貴人家的樣子。她仿若睡着了一般,長長的睫毛在眼底下投下一排陰影,高聳小巧的鼻子細嫩白皙,嘴脣泛着白色,弧度優美。她全身沒有一絲傷痕,他輕輕托起她的頭部,也沒有一點外傷的痕跡。
他暗自奇怪,這絕色女子,因何會伏屍在此?紅顏白骨,也真叫人心生憐惜。他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把女子抱在一個陰暗處,扯了四周的雜草覆蓋住,輕聲道:“雖不知道你因何死在這裡,但是也不忍叫你暴屍荒野,條件有限,只能將就把你移在此處,免野獸瞧見了你,屍骨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