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身體,是如此的曼妙而美麗。
那腰線是緊緻而動人的,胸脯是圓潤而飽滿的,臀際是豐滿而柔韌的。這具身體,有着如此動人的魔力,每一寸,每一點,都是恰到好處的形狀,多一份則太多,減一分則太少……
可這具身體的魅力,卻因爲那身軀上累累的傷痕而減弱了許多。
刀傷、燙傷、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傷痕——誠如這具身體的外形是毫無瑕疵,無懈可擊的美,可那白皙美麗的皮膚上,卻有着太多的傷痕。
女子赤身裸體地站在屋子中間,身上未着片縷,露出瞭如此美麗的身體。
婦人將手放入熱水之中。
水……
在沙漠之中是如此寶貴的東西,它貴重的,甚至抵過了黃金。
可如今這樣一大盆清水被燒熱,被擺在這個房間之中,乃是爲了……
“靖姑娘……”婦人將熱水中的毛巾拿出來,擰乾,一點點地擦拭着少女的身體……少女的身體很白,很美,這種白,這種美,卻因爲身上的累累傷痕而被破壞了……
婦人這樣叫着靖榕——她知道,靖榕不會說他們的話,但奇怪的是,當她看着少女的眼睛的時候,卻覺得對方似乎能讀懂她的眼神一樣。
婦人一點一點移動着手中熱乎乎的毛巾——那動作輕柔的,彷彿是在對待一朵剛剛盛開的一朵花,或是剛剛出生的一隻幼鳥一樣。
“靖姑娘……你曾經經歷過什麼?”婦人撫摸着身下這具傷痕累累的身體,這樣問着。
——雖然身上的傷痕很淡了,因爲用過了無數好藥的關係,所以那身上的傷痕並不是太明顯,可那上面的痕跡,卻仍舊讓人覺得如此的觸目驚心着……
經歷過什麼嗎?
她摸着自己身上的傷痕,最新的一處,乃是手背上的傷痕——那傷痕,乃是明凌的簪子狠狠一刺而形成的——彷彿爲了讓她銘記什麼一樣,那個在右手背上的傷痕,便再也沒有消失,那個曾經貫穿了整個虎口的傷痕,如此明晃晃又毫不顧忌地佔據在靖榕的右手手背之上。
——當她每一次看到自己右手的時候,都讓她不急不記起曾經在皇宮裡面經歷的一切。
彷彿是詛咒一樣……
她身上的傷痕,有很多是在遇見陸廉貞之前,做乞丐的時候受的傷,還有的,便是在遇到陸廉貞後的四年受的傷——那個時候受的傷,乃是最多的,而後,便是進入皇宮之中,與印象中的錦衣玉食或是養尊處優不同,皇宮之中,又是另一次廝殺了……
她贏了。
逃了出來。
身上的傷痕一點點淡了。
可手背上的那個原型的傷痕卻如此頑固地盤踞在自己的手背上。
她將自己的右手擡了起來……默不作聲地凝視着……
阿橙的母親見靖榕並不回答,便默默地,一點一點地擦拭着靖榕的身體——沙漠中的水,乃是比黃金更貴重的東西,可聖女的身體,在進入沙漠之前,必須是聖潔無比的。
所以他們會用比黃金更珍貴的水來清洗聖女的身體——以前是好幾個,而這一次,卻只有一個。
這個聖女,比以往所有的聖女的年紀都來的大,而且,她不是村子裡的人,她非但不是村子裡的人,她甚至不是一個胡國人——可這村子裡大多數人都以爲她的出現,乃是天意——天意讓她出現在這裡,代替其他人,成爲聖女。
——甚至已經有人覺得她可能便是下一任通天塔的主人了。
……
沉默……
如此雋永而踟躕的沉默……
唯有兩人淡淡的呼吸聲和水聲在房間裡面響起。
可到最後,卻有一滴液體滴入水中……一滴、兩滴……越來越多……
“靖姑娘……”婦人擡起手,將自己那粗糙的手蓋在靖榕的手背上,而靖榕的手,則在一點一點地擦拭婦人臉上洶涌的淚水……“靖姑娘……你曾經經歷過什麼……爲什麼……爲什麼……你不過才這樣年輕,可你爲什麼要經理這麼多呢?”
婦人口口聲聲問着……
她在問誰?
問靖榕嗎?問自己嗎?還是在問,命運……
靖榕,並未回答,她只是一點一點擦拭着婦人臉上的淚而已——那動作輕柔的,彷彿在對待一朵剛剛盛開的花,或是在對待一隻剛剛出生的幼鳥……
擦拭完婦人臉上的淚後,她又回到了原來的動作——她看着自己右手上的傷痕發呆……她身上有太多傷痕了,可爲什麼,看到這個傷痕的時候,她的心中,會有一種及其怪異的感覺呢?
婦人收了收自己臉上的淚,將靖榕那美好的身體擦拭個乾淨,又爲她穿上了村子裡聖女所需要穿的衣服——那是一件純白色的布衣,非但衣服是白色的,連鞋子也是。
村子裡的織布工藝並不完善,要做出這樣一件衣服,必須花費一個女人五年的時間。
而五年,乃是儀式的一個輪迴……
——她將衣服穿在靖榕身上之後,又解開了靖榕頭髮,當那烏黑的頭髮落下之後,卻之間一枚小小的暗器從那烏黑的發間掉落,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音。
婦人先是一愣,然後仿若未見的將靖榕的頭髮盤起——順便把那枚暗器再一次穩穩地盤入了靖榕的發間——再用一小枚玉簪固定。
她站了起來,微微往後退了一退。
看着眼前穿着聖女衣衫的靖榕……她端詳一陣後,突然皺了皺眉。
——而靖榕,卻還依舊保持着那一個盯着自己右手的動作,仿若未聞一樣……
婦人從衣櫥裡拿出一個小盒子,那黑色的小盒子裡,放着一個個圓形的,只有半個手掌大的木盒子——當盒子打開之後,才發現,原來這些小小的圓形盒子裡裝着的,乃是一些已經乾涸的顏料。
將水倒入那些乾涸的顏料之後,阿橙的母親拿起一旁的細筆,將那顏料一點點弄的勻稱:“我從沒嫁給阿和的時候,就喜歡畫畫,別人都笑話我,說我連一門手藝都沒有,怎麼還學畫畫……只有阿和,阿和一直支持着我……”
她的胡語說的很輕柔,也很淡然,可語氣之中,卻有一點淡淡的哀傷。
“我到現在也喜歡畫畫——在阿和離開之後。”將靖榕的右手拿起來之後,婦人將飽含着紅色顏料的畫筆輕輕觸碰到了靖榕右手的圓形傷痕之上,“這或許就是我忘記悲傷的方式吧……”
婦人一邊畫着,一邊這樣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