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的時候,靖榕所剩下的,只有沉睡。
這六天時間裡,她什麼東西也沒有吃,什麼也不能吃,唯一吃的,就只有那一碗小小的,滾燙的湯藥。
“那後生,怎麼還不來呢?”方磊笑看着外面的天,這樣焦急說道。
他原本以爲靖榕可以撐上七天,卻沒想到第六天的時候,靖榕就已經不行了。
他高估了靖榕的身體,低估了那蠱蟲給靖榕帶來的傷害程度。而當發現的時候,卻已經晚了。
“丫頭,丫頭,丫頭你快醒醒。”方磊笑看着外面緩緩落下的太陽,心中的火是越發的盛了,他打了打靖榕的臉頰,將人從一種詭異的昏睡之中打醒了過來。
“原來是你……”靖榕的眼神有些迷茫,那空洞的眼神之中,甚至看不到焦距。
“丫頭,可千萬不要睡着啊!”方磊笑焦急說道。
“睡着了?是啊,我剛剛睡着了……”靖榕臉上露出了一個虛浮的笑,“我似乎做了好長的一個夢,可那夢裡夢到的什麼,我卻一點也記不清楚了……”
方磊笑看着靖榕此時模樣,心中也大約有了計較——是藥三分毒,這雪蛙雖然是藥,但多吃了,也是有毒性的。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如靖榕一樣,連續吃了六天雪蛙,所以也沒有人能知道雪蛙的毒性。
雪蛙的毒,便是能讓人進入一種長時間的睡眠之中,就彷彿在雪山之中被困住的人,絕望、飢餓、寒冷,將他們所有的希望佔據,而當他們閉上眼睛的時候,便是所有事情的終結,他們終結了絕望、飢餓、寒冷,卻也同樣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就彷彿進入了一個雪山之中一樣,方磊笑拼命拍打了靖榕的臉頰,讓他不要睡去。
“雖然我不記得自己的夢裡夢到了什麼,可那夢裡……卻似乎是這樣的溫暖。”靖榕臉上帶着迷幻的表情,這樣說道。溫暖,她是不可能會感到溫暖的。她此時身處的地方,乃是彷彿寒冰地獄一樣的地方,她怎麼會覺得溫暖呢。
“丫頭,不能睡啊!”此時方磊笑拿着金針扎着靖榕的太陽穴,可是這樣,卻也沒能讓靖榕太醒過來。
“我最怕的,便是寒冷和飢餓了。只是那天的雪很大,我很冷,很餓,可是在那個大雪天裡,我遇到了爹爹——於是那個雪天,似乎也不那麼寒冷了……”彷彿回到了久遠的過去靖榕這樣說道。
“繼續說,繼續說……”方磊笑便是要引着靖榕說話——只要她還在說話,那她就不會睡着。
“後來的日子,實在是太辛苦了,辛苦到我幾乎無法忍受……只是,我想活着……有時候我在想,我都辛苦了這樣久了,卻死了……那是多麼的得不償失……於是這樣想想,便又無論如何都捱了過來了。”靖榕說道這裡,笑了一笑,那是自嘲的一個笑容。
方磊笑也是聽過靖榕的故事的,只是從別人口中聽到與在靖榕嘴裡聽到卻是完全不一樣的心境了。
“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爲了活着而已……原本是爲了活着,到後面,便是爲了自由了……是了,這樣想來,我還真是辜負了爹爹,甚至……甚至算是背叛他了呢……”一隻小小的鳥兒,在要死的時候被人撒了一把穀子,放進了籠子裡,可當她在籠子裡仰望這藍天的時候,本能就是揮動翅膀,可是顧念着對方那一把穀子的恩情,那隻小鳥,才拼命忍住揮動翅膀的慾望,可有一天,這個籠子,卻突然消失了……而那時候的天空又是這樣的藍。
——所以她遵循了本能,做了應該做的事情。
“好累。”靖榕的臉上,又露出了一絲疲憊的笑容,“要是我就可以這樣睡過去,該多好,要是睡着了,就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做了。”
聽靖榕這樣說道,方磊笑便是拼命拍打着靖榕的臉頰,用金針扎着靖榕身上穴道——可都不起作用。
當一個人真的累到了極致的時候,便是無論如何,也是叫不醒他的。
可這個時候,卻又一個彷彿炸雷一樣的聲音響了起來:“別睡,我的恩情,你還沒有還呢!”
竟是郝連城深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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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子,竟然把蠱王的四顆牙齒都拿過來了!”方磊笑看着自己掌心之中的四顆白牙,這樣驚訝說道。
“前輩,快將這藥給靖榕吃下去。”郝連城深急急說道。
“放心!”說罷,便拿着那四顆牙齒下去了。
“靖榕……”郝連城深走到那冰桶旁邊,牽起靖榕的手,將那隻冰冷的手,緊緊握在自己的手心之中。
“你回來了?”
“是的,我回來了。”
靖榕此時的眼皮彷彿有千萬斤重量一樣,可是,她那雙眼,卻是彷彿無論如何都看不夠郝連城深的面目一樣,怎麼樣也閉不上——雖然還是累的,可卻又彷彿不累了一眼:“你可有受傷。”
郝連城深搖了搖頭:“美人兒也太看不起我了,我郝連城深是誰啊,可是那麼容易受傷的?”
彷彿又回到了第一次見面時候的樣子,靖榕重傷,而郝連城深從天而降——他總是來的這樣及時,總是在靖榕最需要的他的時候突然出現。
靖榕不相信,可看看他的臉上,再看看他的身上——確實不像有傷的樣子,才終於放下一顆心。
“那蠱王厲害,你是怎麼得到它的牙齒的?”靖榕擔憂問道。
“那蠱王雖然厲害,卻是傷不到我。”郝連城深笑着說道。
靖榕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來。
“你可還記得,我曾和你說過,若是有人中了蠱毒,讓阿舍咬上一口,便可將身體裡蠱毒去掉。若是這蠱毒太過兇險的話,只要阿舍一顆牙齒,便可將蠱毒解掉。”
“你的意思是?”
“不錯,我的阿舍,便是這萬蠱之王。”而自這裡到寮寨之地,一來一去,快馬加鞭,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正好就是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