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到那人一腳踢開了門,卻因爲太過用力而囫圇摔在了地上。
另一個人哈哈大笑道:“哈哈,都叫你……叫你不要喝這麼多酒了。嗝……什麼有人闖進了庫房啊……定是你喝醉了酒,沒把門鎖好……還偏說有賊人闖入……這深宮內院的,誰人敢這麼做……要有……也是內賊啊……”
說完,那人又連連打了好幾個個酒嗝兒……弄得滿屋子都是酒臭味道,難聞極了。
想來這兩個侍人都是喝了些酒,腦子又糊塗。也是靖榕幸運,遇上這樣兩位糊塗人,竟把鎖未鎖上之事就這樣囫圇過去了。
但古人有云,福兮禍之所伏,便是幸,又是不幸,那兩個宮人踉踉蹌蹌,酒氣熏熏地走出門口,卻是不忘將門鎖上,隨着一聲輕微的金屬撞擊聲,那一扇門,才終於是關上了。
靖榕在箱子裡鬆了一口氣,原本提着精神,並不覺得,此時人鬆懈下來,只覺得周圍香氣縈繞,滿身芳香,可久了,非但不覺得香氣撲鼻,竟只覺得難聞。
想來是因爲香味太重的關係。
靖榕皺了皺鼻子,卻在那一摸香氣中,尋到一股奇異的香,那香味怪異之極,本在一堆香味中不易發覺,卻被靖榕的鼻子捕捉到,靖榕一一打開那些香粉的盒子,卻發現那些胭脂水粉中,大多數都參雜了那一位香料。
紅的、粉的、白的……各色胭脂水粉中,竟都參雜了那一位奇異的香料。
靖榕雖不懂胭脂的製作,可卻懂一些藥理,尤其是這一種,陸廉貞教授的,是最多的。那時他說:“宮中的女人,無非會的,就是勾心鬥角,要她們殺人,又不敢自己動手,所以用藥,就成了她們獨一無二的法門了。可那些女人又呆板的很,用藥也就用那麼零星幾種,你可要記住了……這個,叫麝香……這個叫一丈紅……這個叫藏紅花……”
陸廉貞所說的“殺人”殺的,並非是大人,而是孩子。宮妃之中,母以子貴,三妃雖皆有一子,可其後再無所出,便才形成了這一個格局,若是三妃中有人又誕下一子,無論是男是女,此人的身價,便必然會超過他人。
——可,這宮中終歸只有三個皇子不是嗎?
而歸根到底的原因,卻藏在這胭脂水粉當中。
這香氣撲鼻的胭脂水粉中,卻隱隱藏着殺機——殺死那些未出生孩子的可能。這些水粉中,蘊含着一味藥材,一味有利肝膽,利於血液的好藥材——藏紅花。
可這藥材,給女人一吃,給女人一聞,卻可以斷了女人下輩子的生機。
——不孕!
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哪一個女人能接受自己不孕的結局,這,不比殺了她們更難受嗎?
而今日,靖榕竟在這些平常供給宮妃使用的胭脂水粉中,找到了這樣一味好藥材!
“莫非皇后養育不出皇子,也是這胭脂水粉所害?”可轉念一想,她又否定了這一想法,“皇后入宮之後五載未孕,這五年裡,後宮之中只有皇后,誰人能做出這種事情?便是有這樣的可能……許……許是皇后真的生不出孩子吧。”
想到這裡,靖榕竟是心下悲哀。
“聽完這三妃一後的故事,只覺得奇怪,爲何那三妃今後後便迅速誕下皇子,卻又再也生不出孩子,想來,這胭脂水粉必是原因之一,可……又是誰下的毒手?皇后嗎?若是皇后,想來那三位皇子,是無法活到成年的,非但皇子遭難,恐怕連那三個妃子,也架不住皇后勢大。難道……是三妃中一人?”靖榕想了一想,又看了看身後那藏滿胭脂水粉的大箱子。
白的是百合胭脂,乃是柔妃鍾愛。粉的是梅花胭脂,乃是麗妃鍾愛。紅的是桃花胭脂,乃是宸妃鍾愛。這三種胭脂中,無一例外,都有藏紅花的存在。
“或許這三妃都想到了要用這個方法……卻沒想到另外兩人竟也是如此……”靖榕又想到一種可能。
可那可能終究只是可能,若無確鑿證據,也只能是靖榕腦中臆想而已。
她將那三種胭脂拿出一小盒來,放進懷裡,權作證據之用,以後若是此事事發,也好當做撇清之物。
“文音嚮往的地方,竟真的是這般模樣……”靖榕喃喃自語這樣一句話。文音所憧憬的男人,此時垂垂老矣,全然沒有一副英雄模樣,所向往的皇宮,藏污納垢,勾心鬥角,所神往的宮中生活,也不過只是如此而已,如此的繁華,卻又空洞。就好像一個看着大大的麪包,可一口咬下去,卻發現那只是一個麪皮空殼而已,哪怕把那個空殼全部吃下去,也頂不了飽,餓,還是餓,難受,還是難受。不會因爲吃了那麼一點點東西而有所改變。
在那一瞬間的停頓後,靖榕便不再想這樣多的事情。
可當推門出去時,她才記起來一件事情——府庫的大門已經鎖上,她此時被關在這密不透風的府庫之中。若是想要出去,便只能從裡面將鎖破壞,可一旦這鎖被破壞了,內務府庫被人進入之事也必會被人知曉,那麼她便會有被發現的可能。可若是不去破壞,等到白天天亮府庫打開,那時人一多,混出去的可能自然也就小了。
進也不是,出也不是。來也不是,往也不是。所謂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說的,便是這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