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主啊,爲這一國之主,非是要在政績上有所突破,且最重要的,乃是將臣民當做一個人的。”靖榕不說愛民如子這樣的話,只是讓郝連城鈺將臣民當做一個人。
雖是歷朝歷代,都將這所謂愛民如子的話放在口上,卻有多少個人能真的做到呢?便是說着冠冕堂皇的話,卻又將人命視作草芥的,卻是大多數,一邊看着水旱之災,一邊在皇宮之中歌舞昇平的又有多少呢?這愛民如子,不過只是一句虛話而已。
你有一個兒子,你那一份愛,會全部給他,你有兩個兒子,那你這愛便要分成兩份,將這愛平分給兩人,你若有三個兒子,便是要將愛平分成三分給給他們的,可你若是有一千個一萬個孩子,他們分到的愛,又有多少呢?所以這愛民如子,其實不過是一句虛化,一句再虛不過的話,只是有些一國之君卻會將他當做一個夸人的話,其實,這句話,卻是最控訴一國之君無情的話了。
“臣民爲這國主顯出自己的一切,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嗎?”郝連城鈺彷彿有些疑惑一樣,便是對靖榕荷葉反問道,“我並非要他們的一條命,只不過是要他們的一張臉而已,也臉也不能爲一國之君捨棄,那這位臣民,似乎也沒有什麼活下去的意思了……”
他將此話說的這樣理所當然,可他是錯,卻也是對。而說他對,便只是爲了一句話而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天下都是他的,這一條人命又如何呢?就彷彿養了一條狗,你供他吃,供他穿,養活他到這樣大,可有一天,你餓了,想要吃狗肉的時候,你便是將那條狗殺死了,也不會有一個人說你的不是……不爲別的,只是因爲那條狗的吃穿住行都是從你那裡來的,人們至多隻會覺得你殘忍,卻不會覺得你錯了。
——可人與畜生,終究還是不同的。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非一條狗,哪怕是狗,養了這麼多年,也是該有些感情的,如何能說殺了就殺了呢?
“陸貴人啊,只是你忘記了,若是不想出一個辦法來,我的身份若是敗露了,便是糟了……”他彷彿極爲苦惱似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苦悶的表情,只是那眼睛,卻是用餘光掃了一眼靖榕,眼裡帶着的,卻是一絲笑意。
“國主……這……”樊離在一旁勸解,卻是因爲郝連城鈺餘光掃過,而不再出聲。
分明是郝連城鈺自己要跟過來的,亦是郝連城鈺自己將面具弄壞的,卻彷彿一切都不是他的錯一樣——靖榕看着郝連城鈺,有一瞬間的遲疑,不知道爲什麼,她似乎覺得眼前這個人,和陸廉貞有一些像……當然,也不過只是有一些像而已,郝連城鈺能跑能跳,而陸廉貞如今卻是瘸子,便是陸廉貞可以易容成郝連城鈺,卻如何掩飾他那一雙殘腿呢?
靖榕想了一想,便是心中釋然——大約這世上每個人沒事找茬的時候,都是一樣的,郝連城鈺是這樣,陸廉貞也是這樣。
這兩人的相似點,靖榕便是釋然了。
“國主不過只是爲了要掩藏身份而已,若是爲了掩藏身份,便是覺得要毀了一個人的臉才能如願,若是這樣,倒不如毀了自己的臉便罷了——想來一個臉上受傷的人,也是無人會認爲此人就是國主了。”靖榕這樣說道,語氣裡,已經帶了一點敷衍。
只是沒想到,郝連城深竟然真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出了樊離身上的佩刀,便是微微笑了一笑,這樣說道:“陸貴人說的,確實不錯……”、
說罷,便要將刀刃往臉上劃去。
只是……
終究還是被靖榕擋住了。準確的說,擋住郝連城鈺手中刀刃的,並非是靖榕,而是靖榕隨手拿起桌子上的一塊骨頭,將之當做暗器,而打到了郝連城鈺的手背。
這刀刃“噹啷”落地,樊離臉上露出了一絲輕鬆神情,而郝連城鈺臉上露出的,卻是一絲無奈表情:“分明是陸貴人想的一個‘好辦法’,我也照陸貴人的辦法實施了,怎麼陸貴人偏反而不讓我這樣做了呢?”
語氣甚是無辜。
倒是讓人有些哭笑不得。
靖榕原本是氣話,可郝連城鈺卻要實現靖榕的氣話,倒是讓人料想不到。
“不過只是要易容而已,何必這樣麻煩呢?”靖榕對着郝連城鈺,這樣說道。
“陸姑娘有辦法?”站在一旁的樊離便是這樣開口問道。
只是靖榕尚未開口,便是聽郝連城鈺說了這樣一句:“辦法她自然是有的,只是她不願意實施而已……”
“國主剛剛所做,只是爲了讓陸姑娘……”樊離看着郝連城鈺,問出了這樣一句。
那想來剛剛郝連城鈺所做的事情,也只是爲了逼迫靖榕說出剛剛的話,而非真的想要做這件事情——如此一來樊離倒是放下了心。
“不不,剛剛我是真的也想要這樣做的——若是陸貴人沒將我手上兵刃打掉,想來我這張臉……”郝連城鈺摸着自己的臉,便是露出了一絲無奈的笑容。
“那國主……”
“只是在她打掉我的刀刃的一瞬間,我便猜到了,她必然是有辦法的……而在她沒有打掉我的刀刃之前,我也只不過是一個猜測而已……你說是不是啊……陸貴人。”郝連城鈺一副興致滿滿的樣子,可靖榕卻知道,自己是着了郝連城鈺的道,而掉進了他的陷阱裡。
靖榕從懷中拿出一個白色瓷瓶來,那瓶子不大,只有半個巴掌大小,瓶身雪白,全無一絲雜色,而將瓶口打開之後,裡面有的,卻是無色的液體,將這粘稠的液體倒入掌心之後,靖榕便是一邊揉捏着那液體,一邊對郝連城鈺說着:“我掌心之中的,乃是易容水——而這,便是可以解決你臉上易容的辦法。”
她並沒有說的很清楚,且哪怕說清楚了,倒也是沒什麼意思的。
——郝連城鈺要的,是一個可以掩藏她身份的面具,可戴在他臉上的面具卻已經被損毀了,而哪怕再給他帶上面具,也有被發現的危險。
原本樊離身邊跟着的小廝並非是這個模樣,怎麼一進客棧,一關上包廂的門,再一打開,這裡面的人卻又換了一副模樣呢?便是隨意一想,就知道是什麼原因了吧。
而靖榕手中的易容水,便可將這件事情完全掩過去……原因無它,只是這易容水,乃並非是一張面具,而是一樣塑形的材料,將這易容水倒在臉上,拿捏出剛剛那張面具上的臉的模樣之後,再等它定形,這臉便是和剛剛的一模一樣,沒有一絲差別。
這便是解決辦法。
“你分明有這樣好的物件,怎麼剛剛不拿出來?”郝連城鈺看着靖榕手中的易容術變得粘稠,然後變得可以塑形,就是這樣問道。
“這易容水珍貴,我來胡國的時候,也帶的不多,而如今剩下的更少了,如今我給國主用的,便是最後一些……非是我小氣,倒是想要在不得不以的時候拿出來救命的……”後面的話,靖榕沒說出口。
只是郝連城鈺與樊離也知道靖榕接下去要說什麼,大約也是郝連城鈺不知輕重,卻是將她救命的東西拿來這樣用了,樊離心中慚愧,可郝連城鈺臉上,卻是一絲慚愧的表情也沒有.
“將眼睛閉上。”靖榕對郝連城鈺說了這樣一句之後,郝連城鈺竟真的乖乖將眼睛閉上,任由靖榕在自己臉上擺弄。
郝連城鈺閉上眼睛,感受着靖榕將自己臉上覆着的染有薄荷水的布條解下,再是在臉上塗抹着一層層厚重的東西。
這易容水敷在臉上的感覺冰冷,可一會兒之後,卻被肌膚溫度所感染,且敷在臉上之後,並不會不透氣反而像是第二層皮膚一樣,這易容水怪不得靖榕這樣寶貝,果然是一樣值得她寶貝的東西,郝連城鈺這樣想着。
而半個時辰的擺弄之後,靖榕的動作,終於止住了。
“別睜開眼睛。”靖榕對郝連城鈺這樣說道。“這易容水需要凝固,若是睜開了眼睛,怕是眼瞼上面會出現皺紋,怕是不好。”
本以爲郝連城鈺這樣的人,聽到靖榕這樣說話,會是與她對着幹一番,靖榕不讓他睜開眼睛,他卻偏要睜開,可這一次,郝連城鈺竟真的乖乖照做了。他就坐在那裡,臉上表情一絲也沒有,就這樣乖乖等着臉上的易容水凝固。
半個時辰之後,靖榕開口說:“可以了。”
郝連城鈺將眼睛打開,便是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頓時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
“真是巧奪天工的好東西啊。”郝連城鈺這樣感嘆道。
可當他接過鏡子,看着自己的臉的時候,那所說的話,臉上的表情,卻又全然的變了,他勃然大怒,摔碎了手上刀上的鏡子:“這是什麼東西!還不將我臉上的樣子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