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繼續走了十來分鐘,袁江燁突然停住了腳步,他回頭說:“就這家了吧。”我擡頭一看,店門上方掛着兩個紅光大字—“渡口”,那這一家應該是叫“渡口”酒吧了,裡面正唱着歌呢,歌詞好像是“請你陪我再看一遍關於那天”,我沒有聽過。袁江燁又說:“就不往前面走了,前面是中心區域,人肯定多,熱鬧是熱鬧,但不想跟他們擠,這邊雖然冷清點,但是氣氛還不錯。”我忙說:“人少點好,少點好呀。”羅覺說:“行,那就進去吧,燁帝帶路。”我們便跟着袁江燁進了“渡口”酒吧。
進去之後我才明白,“冷清”只是相對於中心區域的酒吧而言的,這家酒吧根本不能算冷清,座位基本上都坐滿了,怎麼能夠說是冷清呢,只是比不上那些出了名的酒吧罷了。我們有五個人,店裡卻沒有五個連着的座位,於是我們拜託了兩位單獨來的客人讓了座,最終五個人才坐到了一起,還挺不容易的。在門口聽到的那首歌已經唱第二遍了,我又聽到了“請你陪我再看一遍關於那天”這一句,我看向歌聲來的方向,樂隊有三個人,左右的男生在彈吉他(我想應該是吉他吧),中間的女生在唱。我便問:“這是什麼歌啊?”
羅覺還挺驚訝的,“董哥,你這首歌都沒有聽過啊?”
我直說:“沒有啊,很出名麼?”
袁江燁說:“哎,也不奇怪,人家董哥從來不來酒吧,哪有機會聽到這些調調。”
“也對,董哥也不怎麼愛聽歌。”羅覺附和道。
我繼續問:“嗯,什麼歌啊?”
羅覺說:“《安河橋》,其實這首歌很早就有了,就是一直不出名,這兩年聽的人多了,知道的人也多了,才慢慢傳出來的。”
袁江燁說:“沒辦法,民謠嘛,比較小衆,歌手基本上都是像這種在酒吧掙點錢混口飯吃的,沒錢沒背景,很難被人知道。也算是幸運吧,宋冬野那羣人熬出頭了,他們也不用再輾轉於酒吧之間,四處奔波,靠着唱歌謀生了,人家也算實現了音樂夢。”
我說:“民謠啊,我還挺喜歡的,《南山南》也算民謠吧,我在‘好聲音’上聽到的,那是我聽的第一首民謠,後來就聽的少了。說實話,我挺佩服像他們這樣做音樂的,因爲喜歡或者說是熱愛,日子再苦都一直堅持着音樂夢想,一個人跑來大城市,在酒吧唱着歌,還要忍受旁人對他們‘不務正業’的嘲諷,真是不容易啊,希望這類人出名得早一些,多一些吧,不然真的太辛苦了。”
傅成昊說:“董哥還真是爲別人着想啊,先天下之憂而憂。不過我說,咱們能不能先點兩杯喝的再聊,就坐在這算怎麼回事啊。”
張曉星笑道:“說的是啊,剛纔服務員都看了我們幾眼,感覺我們就是來坐着聽歌的,什麼東西都不買。”
袁江燁笑道:“哈哈哈,就是,和董哥聊天都忘了這事。快,你們想喝什麼?”
我說:“我酒量不行誒。”
傅成昊說:“沒事董哥,你點個度數低點的,或者點飲料也行,誰說來酒吧就必須喝酒的。”
羅覺說:“這話就不對了,來酒吧不喝酒那過來幹嘛?敢情就聽人家唱歌啊,還是喝點酒吧,來個輕鬆點的,不醉人。”
我說:“行,那就來點吧。不過我不知道有什麼酒,你們給我推薦下吧,或者直接幫我點了算了。”
傅成昊說:“這事交給燁帝了,他路子熟。”
袁江燁說:“包在我身上了,保證讓董哥滿意。”說完他便去了吧檯。
過了幾分鐘,服務員端着托盤過來了,他送來了四瓶酒,還特意指出來哪一瓶度數低,我面帶微笑,禮貌地說了句謝謝,他也回了笑臉,恭敬地說了句不客氣,然後夾上托盤回了吧檯。雖然我沒有來過酒吧,但酒吧酒水的價格我是聽說過的,可是一點也不便宜,還不能續杯,看着這四瓶酒,我心想:“最起碼也得兩三百。”袁江燁還沒有回來,我看向吧檯,發現他正在和吧檯的女服務員說話呢,手裡還拿着一瓶酒,他侃侃而談,談笑自若,一看就是**湖,要是我,不知道臉紅了多少次了。我笑道:“你們看,燁帝真是輕車熟路啊,這麼快就和人女服務員搭上話了。”
羅覺笑道:“預料之中啦,不然他怎麼叫燁帝呢。不過董哥,我必須糾正你下,在這裡不能叫女服務員噢,要叫女酒保。”
我說:“噢噢,好的,女酒保。”
說話的功夫,袁江燁向我們走過來了,我們都壞笑着看着他,他當然知道是爲什麼。
羅覺問:“進展如何啊燁帝,今晚上還回寢室不啊?”
袁江燁喝了一口酒,“你咋這麼邪惡呢,我是那種人嗎?”
“你不是嗎?”
“我當然不是。”
傅成昊繼續問:“你到底是不是?”
袁江燁說:“反正今天不是。”
“啊,只是今天不是,那以前肯定都是咯。”
“我懶得跟你扯。”
我笑道:“燁帝,你跟那女酒保聊什麼呢?”相比羅覺和傅成昊,我的問題還算正經。
“沒什麼啦,就隨便說說話嘛,一個人來酒吧不就是爲了這個,找個可以無話不談的陌生人聊聊天,也不用擔心她會泄露我的秘密,然後各回各家,各自生活,人生若只如初見,不就是這樣嗎?”袁江燁說。
“哎喲,還一套一套的,比董哥還文藝。”張曉星說。
我說:“還是燁帝優秀啊,我要是一個人來酒吧,肯定就一個人窩在角落,喝喝酒,聽聽歌,自己排憂消愁,自己享樂。我膽子太小啦,又害羞,不太敢和陌生人搭話。”
“獨樂樂不如衆樂樂,以後我多帶董哥來幾次酒吧,慢慢地董哥就變得大方健談了,這社會還是個人情社會,還是得和人交流比較好,不然多孤獨呀。”袁江燁說。
“燁帝這話說的在理。”傅成昊說。
袁江燁故作驚訝,笑嘻嘻道:“哎呀,我沒聽錯吧,我還以爲你又要說,我帶董哥來酒吧就是爲了把他帶壞呢。”
“瞧你這話說的,大道理我還是不會取笑的。”
“誒,那我謝謝您嘞。”
哈哈哈,我們又開懷地笑了。
袁江燁舉起了酒瓶示意,我們秒懂,也拿高了酒瓶,五個人的手往前一推,五瓶酒便碰在了一起。酒瓶相撞發出了清脆的響聲,好像一首短暫卻美妙的樂曲,聽着這曲調,我也融入了酒吧的氛圍,感受到了來酒吧的樂趣。我突然想起了兩句詩,不自覺就說了出來:“如今杯子碰在一起,都是夢破碎的聲音。”張曉星忙說:“哎董哥,怎麼念出這麼傷感的詩呢,你的夢還在路上,哪裡破碎咯?”我笑道:“哈哈,只是突然想起了,沒有別的意思。”袁江燁和羅覺也都笑了。
酒吧裡很昏暗,除了身邊的幾個人我看得清,其他人都是模糊的,只看得到身形,看不清面龐,我想這也是酒吧氛圍裡最重要的一個部分吧。不過除了身邊的人,樂隊的那幾個人我也看得清楚,因爲他們有聚光燈照着,那幾盞燈或多或少給了他們自豪和榮耀吧,雖然觀衆不多,但他們也算是在舞臺上表演過啦,彈着吉他、唱着歌。我們一邊聊天一邊喝酒,我知道手裡的酒不便宜,所以喝的時候都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他們都喝了一半了,我的卻好像沒有動過,袁江燁笑我:“董哥,你酒量不會這麼差吧,這已經是最低度數了,再低就是礦泉水了。”我笑道:“是啊,我慢慢喝,你們隨意。”他們只是笑了笑,應該沒有起疑心,就繼續喝酒咯。
看着在演唱的樂隊,羅覺忽然說:“其實我高中的時候也有過音樂夢,當時覺得那些會彈吉他的人很帥,我也就買了一把吉他,學了很久,最後也學會了幾首歌。不過後來,想想還是不現實,我就還是專心學習了,唱歌這件事就當了個愛好,唉,這麼多年了,我都好久沒有彈過吉他了,也不知道還會不會。”說完他喝了一口酒。
我說:“哪有很多年啊,最多也才四年嘛。”
張曉星說:“就是啊,什麼時候把吉他帶來,彈給我們聽聽,我們也不是外人。對了,那把吉他還在吧?”
“在啊。”羅覺說,“你們敢信,我上大學把它帶着的,現在就在宿舍裡,衣櫃旁邊的牆角放着。”
袁江燁說:“臥槽,敢情門邊那把吉他是你的啊,我一直以爲是以前的師兄留下的,畢業了忘記拿走了。你可真行,兩年多了,你就放在那裡,動也不動,拉鍊也不拉一下,都積起一層灰了。我大一就想把它扔出去了,就是擔心師兄回來找,加上每次回寢室我又累得不行,才一直沒有動它。”
傅成昊笑道:“哈哈,冤有頭債有主,待會兒回去讓他翻出來彈一彈。”
羅覺說:“好幾年沒有碰了,不知道還彈不彈得出聲音,回去再說吧。主要是我太懶了,每次回寢室就只想躺在牀上,不想動,所以一直沒有碰它,時間長了連我都忘了我把吉他帶來這回事了,就算想起了過幾天又忘了,要不是剛纔說到音樂,我還想不起呢。”
袁江燁說:“你太強了,來,我敬你一杯。”說着他便擡起拿着瓶酒的手。
羅覺也擡起了手,將酒瓶碰上袁江燁的酒瓶,兩人同時喝了一口。
羅覺又說:“其實我的夢想變得挺快的,大一的時候想當編輯,所以去了院刊,做了很多審閱排版、設計封面和海報的活;還想當個演說家,所以去了辯論隊,鍛鍊一下口才;現在我又喜歡上電影了,想去當導演,拍幾部好電影。”
張曉星說:“很正常啊,因爲年輕,還不知道真正想要的是什麼,所以需要尋找。”
傅成昊說:“加油啊,等你拍了好電影成了名,別忘了給我們安排幾個角色哈,跑龍套也行,讓我們也噹噹演員,做做明星。誒,對了,董哥不是文采好嘛,到時候就讓他給你寫劇本啊,或者你直接改編下董哥的作品,搬上大熒幕,都是一家人,賺了錢就平分,一條龍服務啊。”
羅覺說:“你別說得那麼容易啊,拍電影不要錢嗎?成名很簡單似的。”
傅成昊說:“成名可不簡單啊,所以我就想着專心做學術,畢業了想去俄羅斯留個學,說不定回國還能當個大學教授,不過我又不想教書,只想專門做學術研究。”
張曉星說:“我也是這麼想的,不過我想的是先在國內讀研,讀研的時候再出國交換,或者等研究生畢業了再努力去國外讀博,反正我一直想去英國看一看,特別想去牛津或者劍橋讀書啊。”
我問:“阿星想在哪讀研啊?”
張曉星笑了笑說:“我想考北大,雖然很難,但還是想考,畢竟是最高學府。”
我說:“不難不難,夢想一定要有的。想當初在高中,我成績還不是很好的時候,我就想着考師大,來帝都看一看,結果你看,我不就成功了。從知道自己考上師大的那一刻,我就確定了,沒有什麼不可能的,只想敢想,還敢做。”
“說得對,那就借董哥吉言了,明年我要是考上了,一定請大家吃頓好的,噢不,吃喝玩樂一起伺候了。”張曉星接着說:“董哥呢?還是想當老師嗎?”
“嗯,暫時還是想的,還是想不負初心。不過……”我頓了頓,“我現在越來越喜歡文學了,想當個作家,寫很多作品。”
“可以啊,而且我覺得當老師和當作家並不衝突。”張曉星說:“董哥你應該知道夏目漱石吧?他成名之前就是個英語老師,然後靠寫作成了名,最後成了大文豪呢。”
“知道,我也好想像他那樣啊。”
“一定行的,像你說的,沒有什麼不可能的。”
“嗯,試試看吧,反正我在堅持着寫作,希望有一天能夠寫出點名堂。”
張曉星拿起酒瓶,對我說:“來董哥,與你共勉。”
我笑着舉起酒瓶,與張曉星的酒瓶相撞,“來。”
袁江燁說:“怎麼兩個人喝呢,大家一起來碰啊,都有各自的夢想。”
五個人的酒瓶又碰在了一起,我相信,那清脆的聲音,絕對不會是夢破碎的聲音。
我又問:“燁帝呢,以後想做什麼?”
傅成昊開玩笑道:“師大浪子。”
袁江燁說:“滾,正經點。我就很簡單啊,想去公司,好好混說不定能夠混到高層,然後就買點股份,坐着收錢,享受人生咯。”
羅覺說:“這一樣不簡單啊,不過對燁帝來說簡單,畢竟你在杭州已經有一千個島了,即使進不了公司,賣一個島也一輩子不愁了。”
袁江燁說:“要我說多少次,那些島又不是我的,唉,懶得解釋,你們就是故意的。”
哈哈哈,我們又笑出聲來。
我說:“聽他們說,在公司很累的,燁帝以後可得注意身體啊,最好找個輕鬆點的、不加班的、工資還高的公司。”
羅覺說:“董哥你在做夢吧,哪能好事都讓燁帝佔了,這種公司你覺得開得下去麼?老闆不早賠死了。”
袁江燁說:“就是啊,哪有這種公司。不過沒事,既然決定了進公司,我就做好了被壓榨的準備。我都想好了,奮鬥個十來年,錢掙得差不多了,公司各部門也熟了,有點人脈資歷了,就入股,那時候應該也沒力氣幹活了,該好好調理身體、享受下人生。”
“說的真嚇人,公司有那麼殘忍嗎?”我說。
袁江燁說:“有啊,這些年員工跳樓的還少嘛,加班什麼的就更不用說了,反正掙錢都不容易。”
張曉星說:“對啊,我就說害怕進入社會,所以纔想多讀幾年書。”
“唉,人生可真不容易啊,還是小時候好,無憂無慮。”我說。
我們在酒吧裡呆了三個多小時,聽了很多歌,說了很多話。五瓶酒不夠,袁江燁又去買了五瓶;十瓶酒不夠,他還去買了五瓶;一共十五瓶酒,都是他出的錢,我們說轉賬給他,他不要,我算了算,如果一瓶酒是四五十,那他這一晚就用了六七百,這還得是便宜的酒。他說,我們是陪他來的,他也比我們熟悉這邊,所以應該他請客,可是我們都很不好意思,本來是因爲他分了手我們纔來酒吧的,說是給他消消愁,但在那三個小時裡,我們並沒有提到幾句關於他分手的事,或許這纔是安慰他最好的方法吧。
凌晨三點半,我們最後碰了一次酒瓶,喝乾了酒,一起離開了“渡口”酒吧。
到了學校寢室,我們一個個都困得不行了,說來也真奇怪,在酒吧都沒有犯瞌睡,一回到寢室就呵欠連天,到底是因爲氣氛不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