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又是這麼巧?
江右良用的是這個金行的黃金當做江湖暗花的賞金!
日本的間諜組織拿着這家金行的黃金當做活動金費。
現在,趙金山又拿這家金行的黃金給自己和高思中送禮?
南京城難道就再沒有其它金行了?
還是說這家金行的黃金特別容易兌換出來?
肯定不是後者。
當時方不爲還親自去試探過。
方不爲把金條往高思中眼前湊了湊:“和水金行,你有沒有印像?”
“你管他什麼金行,只要金條是真的就行……”高思中搶過了金條,放手裡掂量了一下,最後還放在嘴裡咬了咬。
看到金條上面的牙印,高思中呲着牙笑道:“真的,沒錯!”
方不爲哪裡有時間和他辯這個,腦子裡飛速的轉着念頭。
沒抓到江右良之前,方不爲一直在想,江右良既然沒有當漢奸,那他用來懸賞的黃金爲,爲什麼是從和日本人有關的和水金行弄出來的?
他原本想着抓到江右良就會真相大白。
結果谷振龍還沒審到這些細節,江右良就抗不住刑,死了。
方不爲事後想着,既然大問題全解決了,這些細枝末節也沒必要再下大力氣追究。等江右良的案子冷處理一段時間,風頭過去之後,再找個好一點的藉口,查一查這家和水金行。
但沒想到,一轉眼的功夫,這家金行卻又自個冒了出來?
他想不查都不行了。
趙金山的金條是從哪來的?
要麼是江右良給他的,要麼就是趙金山和日本間諜有關聯。
不管是哪一種可能,趙金山都逃不掉干係。
再加上趙金山看到他的第一眼,明顯是心裡藏着鬼。
方不爲懷疑,這個趙金山,會不會和江右良買兇刺殺自己的事有關,所以見到自己纔會那麼心虛?
看來何世榮的死,真沒那麼簡單。
“在想什麼呢?”高思中看方不爲發愣,把那塊金條扔了回去,下意識的問道。
方不爲搖了搖頭。
車裡還有司機,說這些不合適。再加上高思中現在醉的太厲害,告訴他自己的懷疑,他也給自己出不了什麼主意,還不如等他酒醒了再說。
“我在想,就爲了幾個手下,這趙金山竟然捨得花這麼多錢?”方不爲把金條也放回了盒子裡。
“屁……”高思中打了個酒嗝,“他那幾個手下就算是鑲金戴玉了也沒這麼值錢,他這是讓我們鬆鬆口,把他那家夜總會的查封令給撤了……”
“什麼東西?”方不爲沒聽明白。
“他那家夜總會啊,不是被你封了麼?”高思中問道。
方不爲一頭的霧水,自己什麼時候乾的這個事情,自己怎麼不知道?
方不爲問起了詳情。
“還是老孫告訴我的,是警察局封了麗都夜總會。趙金山去求情的時候,警察局長親口告訴的趙金山,說是我特務處下令封的,他們沒有權力撤封……我以爲是你下的令……”
簡直扯蛋!
當時把人抓回來之後,方不爲就再沒有管過,什麼時候給警察局下令了?
是哪個王八蛋藉着自己的名頭搞事情呢?
明天必須要把這個事情弄清楚。
“對了,那個孫主任是什麼來歷?”方不爲又問道。
“組織部的,專管黨務審查,權力不小……”高思中解釋道。
組織部?
組織部的最高長官是陳長官,而黨調處和特工總部就隸屬於組織部。
怎麼又和黨調處和特工總部牽扯上了?
方不爲的疑心更重了。
高思中胡亂的擺着手說道:“管那麼多幹嗎,收錢辦事不就行了……明天給警察局說一聲,撕了封條就是了……”
話還沒說完,高思中就一頭砸到了座位上,打起了呼嚕。
使勁的搖了幾下,高思中一點反應都沒有,方不爲只好做罷,想着等他醒了再問個清楚。
方不爲直接讓司機把高思中找回了他的辦公室。
馬春風辦公室的燈是黑着的,看樣子還沒有回來,也絕了方不爲想要找他問問內奸案進展的事情。
方不爲懷疑,這個趙金山說不定也是江右良的暗探,他想着找馬春風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讓谷振龍施加一下壓力,讓特工總部把江右良以前掌控的暗探名單交出來。
之前不想查,是因爲覺的沒必要。江右良一落網,不管是內奸案,還是步少綱的案子,都和方不爲牽扯不大了。
與其讓馬春風認爲自己想討好谷振龍,還不如冷眼旁觀。
但冒出來一個趙金山,讓方不爲懷疑牽扯到江右良刺殺自己一案當中的餘孽還沒有肅清,他怎麼可能坐的住?
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萬一哪一天被人打了黑槍呢?
方不爲決定,一定要查個水落實出,不然心裡就像是紮了一根刺,讓他寢食難安。
胡思亂想了大半夜,方不爲才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早上六點半,外面有人敲了兩下門,方不爲應了一聲,聽到是邢明生的聲音。
這是專門叫他起牀的。
昨天訓了一頓,果然有效果的!
方不爲暗暗的想着。
爲了隱密性,馬春風從來不讓在本部吹軍號,或是打綁子。每個科,都有專門的值勤官,一到時間,便會通知各部門。
方不爲翻下了牀,想着是不是讓邢明生買個座鐘回來,這樣就等於有了鬧鐘,不用天天來叫了。
等他剛剛洗漱完畢,房門被人打開,邢明生領着一個隊員走了進來。
方不爲一看,隊員手裡端着一個漆紅托盤,上面全是冒着熱氣的早餐。
這是準備把自己當大爺侍候。
你妹的!
方不爲在心裡暗罵了一句。
整個特務處,就只有馬春風有這樣的做派,高思中也只是偶爾學一下。
沒想到邢明生給他來了這麼一出?
“端出去!”方不爲眼睛一瞪。
邢明生愣了一下,還不知道自己拍馬屁拍到了馬蹄子上。
“待會我自己去食堂!”方不爲黑着臉說道。
邢明生再蠢也知道方不爲有些生氣了,迅速的揮了揮手,和端着托盤的隊員一起退了出去。
這才哪到哪呢,邢明生就想着給他搞特殊化?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風格和特點,方不爲認爲,平時神龍不見首尾,關鍵時刻振臂一揮,應者從雲的場景只存在於傳說當中。
他自認做不到這一點,只能是儘可能的讓部屬瞭解自己,認可自己。
高高在上搞特殊化,只會讓兩者之間的階級感更加強烈。
邢明生前腳出門,方不爲後腳也跟着去了食堂。
剛剛開飯,食堂里正是熱鬧的時候,許多隊員已經領了自己的那一份,坐在桌子上正吃的香甜,也有不少的隊員正在排隊取飯。
食堂正中擺着幾個大桶,旁邊是兩座案子。
桶裡是白米粥,案子上堆着饅頭和鹹菜。
按照這個年代來說,這伙食已經算是不錯了。
方不爲剛剛一進門,原本喧鬧的食堂瞬間安靜了下來,直到鴉雀無聲。
偶爾會傳出兩聲因爲驚慌之下,筷子碰碗的響動。
沒有任何人下令,也沒人任何人說話,所有的隊員全部站立起來,緊緊的盯着方不爲。
“長官好!”
也不知是誰帶的頭,喊了一聲之後,食堂裡便響起震天般的一聲問好,好像房頂都要被掀翻了一樣。
最初的驚訝和慌亂過後,隊員的臉上全都是激動。
爲救同袍,捨身忘死,抱着同歸於盡之心,力懟特工總部……
爲擒主犯,單槍匹馬,身先士卒,懷着必死之心,生擒了江右良……
這些不是傳聞,而是所有的隊員親眼看到的事實。
第四組的隊員不是新丁,反而大多都是上過戰場的老兵。
他們何時見過這樣的上官?
只憑這兩次,方不爲在他們的心中就成了大英雄。
就連最爲奸滑的老丘八,也不得不在心裡對方不爲說一個服字。
跟着這樣的長官,哪個部下不感到與有榮焉?
看着自己的這羣手下,方不爲從他們的眼中看到了信服,佩服,甚至是仰慕。
方不爲心中一陣激盪,生出了陣陣熱浪。
“坐!”方不爲輕輕的壓了壓手。
“哐”的一聲,就像是一隻湯盆頓在了飯桌上,在場上百隊員,整齊利落的坐了下來,卻只響了一聲。
看他們坐着不動,方不爲又輕輕的擺了擺手:“不要拘束……”
話說出來,方不爲才發現自己的嗓子有些嘶啞。
隊員們這纔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食堂裡除了呼嚕呼嚕喝粥的聲音,連啪嘰嘴的聲音都聽不到。
邢明生慚愧的低下了頭。
他現在總算知道,方不爲剛纔爲什麼要發火了。
別說邢明生和馮家山,就連自認爲在第四組隊員當中威信最高的葉興中也是一臉的震驚。
除了挑選隊員的第一天,方長官平時話都沒有和兄弟們多說過一句,這羣狗日的怎麼就這麼信服?
心裡雖然罵着,但葉興中心裡波濤起伏,不能自抑。
跟着這樣的長官,此生無悔了!
方不爲走向邢明生他們這一桌。
隊員們全坐着,就他們三個還站着。
方不爲剛剛走過來,葉興中就眼明手快的給他拉開了椅子。
這一桌上的飯菜和隊員們吃的沒什麼兩樣。
方不爲暗暗的點了點頭,坐了下來,抓起了一個大饅頭,正準備咬一口,看到三個手下正直愣愣的看着自己。
“愣着幹什麼,吃啊?”方不爲拿起筷子,夾了一根鹹菜,放進了自己嘴裡。
味道不錯!
昨天吃了一晚上的大魚大肉,今天正好改改口味。
三個人坐了下來,卻顯的比隊員還拘束。
他們發現,只是短短几天,自家長官身上的威勢怎麼這麼重了?
就在飯桌上,方不爲安排了當天的任務。
他讓葉興中挑了幾個隊員,負責監視跟蹤趙金山。又讓馮家山率隊待命。
方不爲準備去找高思中,利用情報科的偵查股地頭熟,人面廣的便利,挖一挖這個趙金山的底細。
馮家山的偵察隊剛剛建立,不管是業務還是關係都不太熟,正好讓高思中的人帶一帶。
方不爲去了的時候,高思中還在呼呼大睡。
知道自家科長和方不爲關係要好,高思中的副官也沒有攔他,直接讓方不爲進了高思中的辦公室。
方不爲吼了好幾聲,才把高思中喊醒。
聽到不是馬春風找他,高思中嘴裡罵罵咧咧,極不情願的爬了起來。
“這是你的那一份!”方不爲先把高思中昨晚上忘拿的那二百兩黃金甩給他。
高思中也沒客氣,接了過來,鎖進了抽屜,又隨口問道:“人放了?”
方不爲搖了搖頭:“還沒有!”
他還想着審一審趙金山的這些手下,看能不能找出一點線索出來。
方不爲又拿出一大一小兩塊黃金,放到高思中面前:“大的是趙金山送的,小的是從麻七和何世榮那裡搜出來的……”
“什麼意思?”一夜宿醉,高思中還有些犯迷糊。
“這些黃金,全都是從一家金行裡出來的!”方不爲提醒道。
“這也說明不了什麼吧?”高思中疑惑的問道。
“何世榮和麻七手裡的黃金,就是江右良送的。而何世榮最後又被不明不歷的槍手殺死在了趙金山的夜總會……”方不爲提醒道。
高思中瞅了一眼金條上面和水金行的印記,恍然大悟道:“這個趙金山,也參與了刺殺你的事情?”
“很有可能!”方不爲點頭道,“何世榮可就是死在他那裡的!”
“那還等什麼,抓回來一審不就知道了?”高思中回道。
“沒那麼簡單!”方不爲搖了搖頭,“萬一他背後還藏着大魚呢?”
其實方不爲是怕趙金山直接和日本間諜部門有關,特務處一抓趙金山,和水金行那邊是不是就會有所防備。
就算和水金行的規模不大,但那是和其它銀行相比。
能開的起銀行的,能是普通人?
和水金行真要是和日本間諜有關,這中間要沒有國民政府當中強有力的人物參與,怎麼可能就這麼輕輕鬆鬆的開到南京城裡來?
“我已經讓馮家山準備好了,你現在就安排偵查股,派幾個好手,帶着馮家山查一查這個趙金山的底細……”方不爲催促到。
和方不爲遇刺案扯上關係,高思中也不敢大意了。
江右良的案子雖然結了,但又扯出了更讓谷振龍緊張的內奸案,誰能保證這個趙金山就沒有參與其中。
“我現在就安排……”高思中喊着自己的副官。
看到方不爲往外走,高思中又喊住了他:“你去哪?”
“我去找處長!”方不爲實話實說道,“看能不能讓特工總部把江右良之前控制的暗探名單交出來……”
“你就這樣去?”高思中驚訝的問道。
還能怎麼去,難道飛着去?
方不爲一頭霧水的看着高思中。
看高思中看傻子似的看了自己一眼,從打開抽屜,把裝着黃金的那個盒子重新拿出來的時候,方不爲才反應過來。
說到趙金山,說到江右良手裡和趙金山送禮的金條,就要說昨天晚上喝酒收禮的事情。馬春風要是知道,高思中和方不爲竟然收了趙金山四百兩黃金,會不會有什麼想法?
按照常理,肯定是要孝敬一部分上去的。
但方不爲又想到那天晚上,他去給馬春風送禮,不但沒得到誇讚,反而捱了一頓罵的事情。
他直接告訴了高思中。
高思中一臉古怪的看着方不爲。
他沒想到,馬春風對方不爲的期望竟然這麼高?
這是要方不爲秉持初心,砥勵前行的意思。
處長難道是眼瞎了?
這小王八蛋才這麼點歲數,就已經一肚子壞水了,還能不懂起碼的人情事故?
“處長還說了,讓我以後少跟着你學這些!”方不爲又提醒道。
高思中差點把一口唾沫呸到方不爲的臉上,同時心裡一陣氣苦。
方不爲可以不送,但自己不送卻不行。
特別是這一次,他不但要送,還得把方不爲拉上一起送,最後還要裝做是他硬拉着方不爲送的。
不然禮送了,最後卻誰都落不了好。
送禮的是自己,捱罵的也是自己,受誇讚的卻是方不爲?
他孃的,這叫什麼事情?
高思中把其中的道理給方不爲講了一遍。
方不爲心中暗笑,嘴上卻說着:“要不你也別送了,省的捱罵!”
這狗東西,得了便宜還賣乖?
高思中惡狠狠的瞪了方不爲一眼,夾起裝有黃金的盒子,拉着方不爲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