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昌受傷了!
是在抓捕名單上的一位內奸的行動中,內奸狗急跳牆,拼死反抗,開槍打傷了陳昌。
中了兩槍,一槍在肩,一槍在胸。
“恰好”錯開了要害。
陳昌要養傷,自然沒辦法再替日本人探查消息,也更不能隨意活動。
陳公館裡有一個下人也是內奸,陳祖燕沒有動他,專門留着用來放假消息,所以日本領事館在第二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
有吉明一點都沒有起疑。
此次內奸案涉及部門之廣,人員之多,再次刷新了國民政府的紀錄。
按谷振龍傳來的小道消息,委員長砸了整整一夜的東西,差點掏槍斃人。
委員長親自發電,命谷振龍全權負責,各特務機構,包括侍從室,復興社等部門無條件配合,連夜抓捕。
這次的抓捕行動可謂雷厲風行,又快又準。
名單上涉的人物,除了幾個近期外派國外的,竟無一漏網。
南京與地方同時行動,各部協同配合,行動既迅速又高效,就連方不爲也大吃了一驚。
他從來沒想到,真能擰成一股繩的時候,國民政府竟然能這麼厲害。
炸藥的來歷也查清了。
是日諜份子買通地方軍閥,以走私的名義從衛戍部隊裡搗騰出來的。
宋元良被降了兩級,職級成了中校,但依然還是師長,爲此還鬧出了不少的笑話。
就連張將軍也被委員長髮電申斥。
也幸虧是黑火藥,要是TNT之類的高爆炸藥,方不爲哪裡還有命在?
案件看似告一段落,但只有真正知情的幾位知道,挖出蘿蔔帶出了泥,離真正的結案,還差着十萬八千里。
……
谷振龍讓醫院緊急開闢了一個區域,用來安排重要病人。並且調動了憲兵侍衛隊,將這一區域完全與外界隔絕。
方不爲,佐木,還有同妙都被安排在這裡。
“同妙?”在看到同妙的第一眼時,谷振龍嚇了一大跳。
他沒有想到,方不爲竟然無意間摟到了這麼大的一條魚。
“劉安強死的值了!”谷振龍看着同妙,咬牙切齒的說道。
“不好辦啊!”旁邊的陳超捏着下巴說道,“按方不爲的說法,這兩個一個要拉手雷,一個點了炸藥,都是一心求死,就算救下了又能問出什麼?”
“慢慢來,有的是時間!”谷振龍冷笑道,“這次和上次的玄苦不一樣,名單得到了,該查的查到了,該抓的也抓了,該藏的也藏了下來,剩下的着急也沒用……”
谷振龍是想慢慢炮製。
果然沒出方不爲所料,佐木和同妙醒過來之後,所做出的舉動出奇的一致。
咬緊牙關不開口,更拒絕治療。
醫生沒辦法,只好將他們綁在病牀上,並定時注射鎮靜劑。
谷振龍沒有急着審問,他只責令醫院全力救治,儘快讓他們恢復。
養好了身體,才能經受住更重的刑訊。
方不爲給谷振龍提議,一定要問出佐木和同妙口中的那位“大蛇”是誰。
……
方不爲就住在同妙的隔壁。
醫生對他做了最全面最細緻的檢查,除了骨折之外,最重的傷也只是震傷了脾臟。
谷振龍等人連呼方不爲的好運氣。
也只能歸結於運氣了。
想想劉安強,再想想從後牆下擡出來的十多具屍體,幾位長官就一陣後怕。
在他本人的強烈要求下,方不爲並沒有做手術,只是請了個正骨的老中醫,將斷裂的骨頭恢復到了原位。
看他的傷情穩定之後,幾位長官便如約而至,全聚到了方不爲的病房。
按理說,就以提前拿到了名單,將所有內奸抓拿歸案這一點來說,這次的計劃完全超出了方不爲以及各位長官的期望,對方不爲如何褒揚都不爲過。
更不用說還抓到了同妙這樣的人物。
但出乎方不爲預料的是,除了陳祖燕之外,幾位長官開始對他連番批鬥。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谷振龍甚至罵他:陰奉陽違,抗命不遵……
方不爲一頭的冷汗。
因爲立功負傷而讓長官責罵的,整個民國怕也找不出來幾個。
方不爲只能誠肯的承認錯誤。
谷振龍和陳超罵的越狠,陳祖燕的臉就越紅。
方不爲怕他尷尬,只好主動解釋:“卑職之所以負傷,也是因爲預料不足,和保全陳昌並無直接的關係……”
方不爲說的不是虛話,而是真的這樣認爲。
誰也沒料到,內奸名單不在大盛洋行,反而在丹鳳街。
在不知道這一點的前提下,想要拿到名單,就必須活捉孫先生,並保全有可能藏在大盛洋行的資料。
做到第一點很容易。
佐木已經暴露,以方不爲的身手,抓到他並不難。
但想要做到第二點,方不爲只能狐身闖虎穴。
誰又能料到,大盛洋行還藏了一個多智近妖的同妙?
也更沒料到,這一組間諜狠絕至極,根本沒給自己留後路?
陰差陽錯之下,纔出了這麼大的變故。
可惜了劉安強。
方不爲不斷的在自責:自己當時光想着保全資料,以及如何抓到活着的孫先生,竟然沒想到向外示警?
但方不爲根本沒想到,地下室除了汽油,竟然還有炸藥?
只是汽油的話,根本炸不塌房子。
方不爲一陣黯然,之後又問着谷振龍:“司令,劉處長的妻兒還在南京吧?”
谷振龍下意識的皺緊了眉頭:“此事不需要你操心,你好好養傷就是!”
他之前一直覺的方不爲有情有義這一點是優點,但現在谷振龍卻發現這成了方不爲身上致命的弱點。
“日後若要上了戰場,每死一個手下,你是不是也要像現在這般自責?”谷振龍冷聲問道。
方不爲猛的一愣,只是一瞬間,額頭上便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卑職錯了……”方不爲低下了頭。
“知道就好!”谷振龍點了點頭,手一伸,從桌子上拿過了一本卷宗。
“內奸抓到了,孫先生和同妙也到案了,但這案子還沒完……”
谷振龍說着,從檔案袋中拿出了幾張殘缺不全的紙片,還有一張只剩一半的照片。
都是從大盛洋行的地下室挖出來的。
“用你的思路推斷一下,爲什麼有關你的資料比內奸的名單還重要?”谷振龍把碎紙和照片遞給了方不爲。
不單單是谷振龍等人這樣認爲,就連方不爲也是這樣的想法。
丹鳳街不但是日諜設在南京的情報中轉站和彙總點,更藏有內奸名單這樣的絕密,那裡的警衛力量雖然不弱,但與大盛洋行相比,就不值一提了。
大盛洋行這裡,不但有雜貨店,昌盛商行這樣的示警點,只有一牆之隔的貨場倉庫裡更備有幾十號精銳特工。
再加上埋在地下的幾百斤炸藥,還有同妙和孫先生這樣的人物坐鎮……
但谷振龍掘地三丈,除了有關方不爲的資料之外,再沒有找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以此可以證明,在日本人眼裡,有關方不爲的情報,纔是最高一級的絕密。
方不爲也想不通。
他先接過了碎紙,快速的掃了一遍。
方世齊……中醫……肖在明,南京中學……陸軍大學……特務處。
這一部分是有關方不爲身世和經歷的資料。
性格:沉默寡言,不善言辭……
這是他穿越之前的性格。
顱骨骨折……左腿中彈……受傷失憶……
後面還有。
貪小利,但重情義……
方不爲一頭霧水,他不知道日本人是根據什麼信息分析出來的這一點?
何止是小利,自己貪墨的錢財都能堆出一座金山了。
當看到最後一張紙片時,方不爲看到了一個久違的名字。
姚玉君。
方不爲終於知道,他當時在地下室看到的那些照片是怎麼來的了。
怪不得他一點印像都沒有。
看起來像是照相館拍的那幾張,肯定是姚玉君哄騙之前的自己拍的。
赤身裸體的那幾張,就是姚玉君試圖麻翻自己,讓司機把自己揹回姚公館的那一次,在姚玉君的大牀上拍的……
方不爲更加驚訝了。
日本人竟然在那個時候,就盯上了自己?
他更想不通日本人爲什麼要這麼做。
如果本人已經知道上海使館事件、郵輪事件的內情,根本不需要證據,逼着南京政府交人就行了,何必要多此一舉?
“司令,卑職也想不明白……”方不爲將資料還給了谷振龍。
“等等!”陳祖燕伸出了手,把資料接了過去。
“槍法準,身手敏捷……”
“喜食偏淡偏甜之物……”
……
陳祖燕唸叨了幾句,又說道:“日本人爲什麼連你說話時的腔調,愛吃的東西,甚至走路的姿勢都要收集……我懷疑,他們還想來一次李代桃僵的把戲……”
“想多了吧!”陳超反駁道,“方不爲可沒有像陳昌陳朋一樣,在外失散過多年……日本人怎麼代,讓誰代?”
“等等!”方不爲心頭一跳。
他想到了於二羣第一次見到自己真實面目時的情況,還有和杜月生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林先生?
林先生是朝鮮人,代號孫先生的佐木也是朝鮮人,同妙這一次用的身份也是朝鮮人,以裝卸工人的名義藏在貨場的這些日本特工的身份全都是朝鮮人……
陳祖燕的猜測,很有可能就是事實。
“林先生?”方不爲咬着牙說出了三個字。
“什麼林先生?”谷振龍問道。
……
“還真是想李代桃僵?”陳超張大了嘴。
“我去找於二君……”谷振龍一臉的冷峻。
“我去給杜月生髮電報……”馬春風又說道。
他們是想查一查這位和方不爲神似的“林先生”的來路。
“關鍵還是要想辦法讓佐木和同妙開口……”
說這句的時候,陳超又看了一眼陳祖燕。
直到此時,他才覺的方不爲爲了遷就陳祖燕,繞那麼大的彎子的行動計劃有了些價值。
“陳昌……方不爲……李代桃僵?”陳祖燕唸叨了一句,臉色一變,冷不丁的說道。“日本人也想雙劍合璧?
“什麼意思?”陳超沒反應來。
“特務處?”谷振龍極度驚駭的看着陳祖燕。
陳祖燕臉色陰沉的點了點頭。
陳祖燕所說的這個詞,只有他和谷振龍最瞭解其中的含義。
方不爲也猜到過一些。
按照陳祖燕的設想,是想讓陳昌頂替賀清南,掌控黨調處和特工總部,同時將馬春風調離,讓方不爲上位。
所以陳祖燕才計劃讓陳昌和方不爲多多接觸,增深友誼,等二人上位之後,自然就會消彌現在特工總部和特務處如生死仇敵的死局。
谷振龍對於第一點沒任何異議,但他不同意一直讓方不爲幹特務。
當然,這全都是陳祖燕的設想,就算成功,最快也是兩三年之後的事情。
馬春風在場,陳祖燕和谷振龍自然不會解釋那麼清楚。
陳超和馬春風聽不明白,但方不爲怎麼可能不明白?
他覺的嗓子直髮幹。
特麼的!
日本人之所以從一開始的目標就直指馬春風,最終就是想讓自己上位!
馬春風下馬之後,誰接任都無所謂,到了必要的時候,栽贓誣陷更甚至是暗殺,除掉就行了。
只要“方不爲”能夠不斷的“立功”,職位自然會不斷高升,當上特務處處長是遲早的一天。
到時候,陳昌控制着黨調處和特工總部,方不爲的替身控制着特務處……
怪不得看到自己的長相時,佐木才那般震驚,更急聲催促讓自己逃命。
廢了這麼大的功夫,替身還沒有將自己替換掉,日本人怎麼可能捨得讓自己死?
方不爲猛的打了個寒顫。
……
“林子安,二十二歲,朝鮮龍山人,是已故朝鮮抗日誌士林光洙之子,少年時一直生活在朝鮮,四年前被接到上海,擔任朝鮮臨時政府財務總長的秘書,主要以經商的形式爲朝鮮臨時政府籌集資金,與於二君有過生意來往……”
“呵呵!”陳超冷笑道,“怕又是一個‘陳昌’吧!”
應該是朝鮮版的“尹知聞!”
方不爲暗暗的想道。
衆人默然。
日本人連陳昌陳朋都能對換,換個已故朝鮮志士的遺孤又有什麼難的?
怪不得杜月生也認識。
朝鮮臨時政府就設在上海法租界,還是在杜月生的暗中支持下建立起來的。
聽起來名頭很大,內部機構非常健全,但有將無兵,有的部甚至只有一個部長,一個手下都沒有。
整個朝鮮臨時政府常駐上海的,也就幾十號人。
“於二君最後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是一年前,當時他是代表朝鮮臨時政府,赴南洋尋求聯盟的……”谷振龍說道。
“杜月生最後一次見他是年節之前,林子安聲稱母親病重,要回朝鮮探親……”馬春風又說道,“應該就是那個時候,姚玉君開始有意的接觸方不爲!”
方不爲也大概能猜到來龍去脈了。
也就是那個時候,日本人發現自己和林子安長的幾乎一模一樣,便有了李代桃僵的計劃。
林子安自然不能頻繁出現,只能藉口回朝鮮,然後等待合適的時機替換自己。
說不定日本人還計劃着讓自己再發生一次意外。
能失憶第一次,自然也能失憶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