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時間無疑是煎熬的。
川口利宏必須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和唐銘水一起研究中的密電碼，然後還要去看一下那個把自己舌頭咬掉的中國間諜。
不能露出一絲一毫的破綻。
哪怕這個時候的他心中的焦慮，恨不得立刻從這裡走出去。
唐銘水也是一副淡定的樣子，就連目光也都很難得和川口利宏接觸。
時間在那一分一秒的流逝，沒人發現出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好了，今天就到這裡。”川口利宏看了一下時間：“唐先生，辛苦了，請允許我請你小斟一杯，表達我的謝意。”
唐銘水笑了笑：“恐怕不太好找能讓我們小飲幾杯的地方，畢竟，貴國的炮火還是讓上海民衆感到恐懼的。”
川口利宏的臉上也閃過了一絲笑意：“萬幸的是，我知道有一家小飯店不錯，我已經拜託老闆重新開門了。”
拜託未必，強迫恐怕纔是真的吧。
唐銘水也沒有多說什麼。
川口利宏親自開了一輛三輪摩托。
那家餐館，本來還是有一點小名氣的，主攻的是淮揚菜。
戰爭的炮火落到這裡之後，老闆先讓老婆孩子回了老家，自己在店裡收拾了一天，想走的時候卻已經來不及了。
萬幸的是，川口利宏曾經在這裡吃過幾頓飯，對這的菜還是很欣賞的，所以並沒有讓日本人難爲他，只是讓他重新開張，爲大日本帝國的士兵繼續服務。
一進去，那老闆雖然帶着討好的笑容，可是在他的眼中，分明帶着憤怒和無奈。
亡國奴？
唐銘水的心中忽然想到了這個名字。
如果中國真的輸了這場戰爭，那麼，會出現多少像這些老闆一樣的亡國奴？
在刺刀的淫威下，他們將提心吊膽的過着每一天、每一份、每一秒。
他們將像狗一樣活着！
不，比狗還要不如。
飯店唯一的包廂裡，已經坐了一個扛着日軍上尉軍銜的軍官。
“井上彥一。”川口利宏介紹道：“大日本陸軍憲兵上尉，剛剛到達上海，也是我的好朋友。彥一，這位，就是我和你說的唐銘水。”
“唐先生。”井上彥一站了起來，微微鞠了一躬。
“井上上尉。”唐銘水回了一個禮：“憲兵，由東京警視廳警察改編而成，你們的工作不光讓人敬畏，而且待遇也非常高。一個日軍普通上等兵，每月津貼八塊八毛，而一個憲兵上等兵，每月津貼達到了五十塊五毛……”
井上彥一大是詫異：“唐先生不光日語如此流利，而且對日本憲兵體系竟然這麼清楚。唐先生，你和我所聽說的中國人大不一樣，請坐。”
他這是第一次來到上海，也是第一次來到中國。
唐銘水坐了下來：“我並不是在那炫耀我的知識，而是川口少佐居然能夠請動你，你們的關係絕不一般。”
川口利宏給三個人的酒杯裡倒上了酒，介紹了一下他們之間的關係。
他們同樣畢業於日本陸軍士官學校，在學校的時候就是知心好友。
井上彥一出身貧寒，天生有種自卑心理，極少主動與人交流。
而川口利宏的出身，也同樣讓他缺少朋友。
在這一點上，他們是有共同語言的。
畢業後，川口利宏進去了海軍情報系統，而井上彥一則被陸軍憲兵隊選中。
自從川口利宏被調到中國，兩個人已經很多年沒有再見過面。
這次久別重逢，內心之喜悅自然可想而知。
“人生能有一二知己好友足矣。”唐銘水嘆息着：“我唐某人落難身邊無一人可以傾心託付，再看看二位……”
“唐先生。”井上彥一應該是已經從好友那裡聽說了他們之間的事：“利宏因爲父親之事，遭到排擠已久，而今唐先生出手，冤屈終能得報，謝謝。”
看他這個樣子，比自己的事還要欣慰。
在唐銘水和川口利宏的商議中，要完成整個計劃還需要一個關鍵性的人物。
而這個人物川口利宏顯然已經找到了：
井上彥一！
“唐先生。”川口利宏舉起酒杯：“我雖然知道唐先生一定能夠成功，但也絕對沒想到會那麼快，這一杯，請一定滿飲。”
說完，他率先喝了一杯。
唐銘水陪着他喝下：“井上上尉，你一定知道整件事情的危險性？”
“是的。”井上彥一點了點頭：“如果敗露，即便我們想刨腹也都成爲奢望。但這都是我們心甘情願要做的。相反是唐先生，身份特殊，甘冒奇險，這份恩情，即便粉身碎骨也都無法報答。”
他舉着杯子：“唐先生，請！”
“請！”
唐銘水面色凝重：“川口少佐，井上上尉，這件事情干係太大，掉腦袋都是輕的，所有的計劃，一步都不可以出錯。還有一點纔是最關鍵的，你們以爲這件事情，刑警大佐真的一無所知嗎？”
川口利宏和井上彥一都是一怔。
“你把我借到你這裡，沒多少時候，你父親的事情就水落石出，櫻井大佐不是笨蛋，他一定會猜到期中聯繫的。”
唐銘水緩緩說道：“關鍵就是看你們怎麼處理了。”
川口利宏和井上彥一完全沒有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唐銘水淡淡說道：“川口少佐，鬆井司令官閣下，已經對上海情報機構進行了初步整合，櫻井大佐被委託以重任，這是他的第一步。
第二步是什麼？是把上海情報勢力全部整合到自己的範圍之內，他需要支持，而且是全方位的支持。
川口少佐，你代表的是海軍部。井上上尉，你代表的是憲兵隊。你們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兩個日本人在那沉吟一會，川口利宏微微點頭：“我懂了，所以櫻井大佐是否會揭發追究這件事，完全取決於我們對他的支持程度。”
“是的，態度決定一切。”唐銘水微笑着：“矛盾重重，那是上層的事情，和我們這些人的關係其實並不大，相反，倒是我們可以利用的機會。”
川口利宏和井上彥一的臉上都露出了笑容，他們發現唐銘水真的是個非常有趣的人。
他們在上海需要這樣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