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回去把我的老師救回來。”
唐銘水說出了這樣的話。
戴笠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在那沉默了一會:“你沒有這個權利。”
沒有這個權利?
戴笠居然說出這樣的話?
“你沒有這個權利!”
戴笠再次重複:“你的命,不是屬於你自己,而是屬於軍統,屬於這個國家的。爲了讓你成功潛伏,我們付出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犧牲了大量的同志。所以,你的命早就已經不再屬於你自己了。
要想營救賀洛川,根本就不可能。即便你勉強把他救了出來,你的身份也很有可能會暴露。這樣,之前所有的犧牲都變得不再有意義了。既然賀洛川已經暴露,我們唯一要考慮的,就是如何應對可能出現的突發狀況。
必須設想出最可怕的結果,他經受不住酷刑,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交代了。還交代出了你也是臥底,他知道你的身份,到了那個時候,你該怎麼應對?”
賀洛川從一開始就知道唐銘水的身份。
這是一枚“棄子”。
唯一不知道的,只有唐銘水自己。
“小唐,你仔細的聽我說。”無論到了什麼時候,戴笠的語氣總是那樣平靜:“當初,我們準備了兩套方案,你和賀洛川同時進行潛伏,無論哪一方成功,對於抗戰大業來說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
唐銘水聽到這裡覺得有些奇怪。
既然是這樣的話,那麼爲什麼賀洛川知道自己的身份,而自己不知道賀洛川的身份呢?
但他沒有追問,而是聽着戴笠說了下去:“賀洛川很清楚自己的使命,一旦暴露的話,他也知道應該怎麼做。他經受過最殘酷的訓練,他應該可以堅持很長時間。但我們必須要做出最壞的打算,萬一他無法堅持了呢?”
唐銘水心裡一個“咯噔”。
萬一無法堅持了?
戴笠的意思,是讓自己尋找機會幹掉他?
滅口?
是的,只要死人,才永遠不會開口的。
唐銘水的心裡開始隱隱作疼。
那是自己的老師,一個優秀的軍統特工,一個忍辱負重的潛伏人員啊。
當他沒有利用價值的時候,難道死亡就是他的最終歸宿?
自己呢?自己有一天會不會也失去利用價值,然後好像一隻破麻袋一樣被拋棄?
他沒有敢問。
在戴笠的面前沒有誰敢問出這個問題。
戴笠緩緩地說道:“我會盡快安排你離開武漢,你回去後,第一要緊的是獲得審訊賀洛川的機會。我再一次嚴厲的向你重申,不是要營救他,而是向他傳達一個口信……”
他說到這裡看了一眼唐銘水:“當審訊開始之後,找到機會,你對他說這樣的一段話……”
“賀洛川,我一直都在懷疑你,除了你,我知道戴笠還派了其他人,潛伏在帝國內部,說出來吧,全部說出來吧。我會考慮讓日本人釋放你的。”
這就是唐銘水未來要對賀洛川說的話。
什麼意思?
唐銘水猜不出來。
戴笠也沒有明說。
但這是他之前就和賀洛川約定好的暗號。
“你很難,我知道你很難,小唐。”戴笠輕輕嘆息了一聲:“可是所有的人都難,這個國家,這個民族更難。抗戰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一個成功潛伏下來,並且充分獲得日本人信任的間諜,他的價值超過了一個師,一個軍,甚至是一個集團軍。
誰都可以死,但你必須要好好的活下來。你還有很多任務沒有完成,你的職責,就是爲我們提供更多的情報,讓日本人相信你提供的虛假情報。你要是爲了營救賀洛川而貿然暴露,你牢牢記得我現在對你說的話,你,就是這個國家和民族的罪人!“
當聽到戴笠說出這樣的話,唐銘水完全的絕望了。
他沒有任何的機會去救賀洛川,賀洛川也沒有任何的機會可以活下去了。
“其實,我一直都在考慮一個問題。”戴笠的語氣冷漠而沒有感情:“你和賀洛川同時進行潛伏,你傳遞出了無數具有重大價值的情報,但是賀洛川呢?他沒有立下什麼功勞。
這就不得不讓我考慮了,你和他,誰纔是更加優秀的間諜?他是你的老師,但現在看起來,你這個學生,明顯已經超過了老師啊。
老師已經暴露了,在他死前,能不能再爲自己的學生做點事情?你不要悲哀,從他接受這個任務開始,他就做好了這樣的準備,勝利或者死亡,是潛伏者唯一的兩條歸宿。
之前,我還考慮過,是不是應該把你調回來?你是一個功臣,也是一個英雄,理應受到英雄般的待遇。而你潛伏的時間也太長了,我還擔心你忘記自己的身份,把自己當成了一個真正的漢奸。
但現在我的想法變了,隨着賀洛川身份的暴露,我唯一的抉擇就是讓你繼續潛伏下去,直到有新的替代者,或者抗戰已經徹底勝利了。”
“戴處長,我願意接受任何的任務。”唐銘水竭力讓自己保持平靜:“我也可以保證,我不會再有營救老師的想法,因爲我知道這份工作有多麼的殘酷,但我希望你能夠答應我的一個要求。”
“你說吧,在我的權利範圍內,無論你提出什麼要求我都會答應的。”
“等到抗戰勝利以後,如果我還活着,請放我離開吧。”
“離開?你想去哪?”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唐銘水意氣蕭索:“我不會留在國內,因爲我害怕面對我曾經做過的那些事情,我害怕那些死在我手裡的冤魂,我害怕看到他們的家人。我每天都在受着折磨。而現在,我還必須眼睜睜的看着我的老師即將死在我的面前。”
戴笠沒有說話。
以前,唐銘水說他的心已經死了,他還不怎麼相信,但現在他可以確定了,唐銘水的心,真的已經死了。
他只是一具行屍走肉,在那機械的執行着任務,在那麻木的完成着自己的使命,他沒有明天,也不再去想着明天會是什麼樣的。
他不是在爲自己活着,而僅僅只是在爲任務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