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歲的司徒茜已經是三子之母,最羨慕她的,是她的皇后二姐司徒蕊。司徒蕊貴爲皇后,獨得盛寵,但是膝下猶虛。自從上次在柯陽事件中小產之後,她一直沒能再懷孕。
司徒蕊羨慕四妹沒心機沒脾氣,卻有多子的福氣。她最大的欣慰就是,陛下沒有給她壓力,兩個人恩愛如常。後宮裡的那點勾心鬥角,在她看來並不具備真的威脅,陛下不僅每晚都是在她這裡過夜,而且她感覺得到,陛下的心真的是在她這裡。五個庶子,沒有一個很出色的,幾個嬪妃的母家,也沒有一個實力很強的,所以將來無論誰繼位,都不至於再敢動她。
所以子嗣的事,就順其自然吧。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這一年的春節,司徒慎之叫北境的三女兒三女婿,五女兒五女婿都回京來團聚。到了除夕之夜,大女兒大女婿也來了。三代同堂,只缺二女兒二女婿。那一對貴爲皇帝皇后,輕易不會出宮,更不可能到臣子家中團年,在這全家歡聚的時候,他們的尊貴成了一種缺憾。
左先覺和簡天書是第一次見面,左先覺知道簡天書,簡天書卻不知道左先覺。
“三姐夫,久聞大名,果然是名不虛傳。”左先覺先開口寒暄,落落大方。
“四妹夫客氣了。”簡天書不太確定左先覺聽到的是自己哪方面的大名,只能簡潔含糊地應對,顯得略爲拘束。
“我在歌舞樂坊裡,聽過三姐夫的曲譜。文思清奇,音律雅緻。”這回左先覺說得確切了。
“雕蟲小技,餬口而已。四妹夫謬讚了。”簡天書很謙虛。他沒有反過來誇讚左先覺,因爲他不善於寒暄,更不善於逢迎,要相識很久的人,對了他的脾氣,才能慢慢靠近他。
正在要冷場的時候,袁景過來了:“先生……哦,四姐夫,別來無恙?”
“景公子,哦,五妹夫,一向可好?”左先覺學着袁景的語氣回答,明顯地在開玩笑。
袁景爽朗地笑了:“四姐夫比當先生的時候開朗多了,好像還年輕了一點,這都是四姐的功勞吧?”
“五妹夫的悟性還是這麼好!”左先覺間接地認可了袁景的說法,然後就反過去打趣道:“你現在可是大男人了,這都是五妹的功勞吧?”
袁景沒有避諱地朗聲答道:“不是她還能是誰?”
好久沒有見面,袁景和左先覺一下子就聊得這麼歡暢,簡天書在邊上只是默默地聽着。只要話題不扯到他身上,他基本上是金口難開的。
袁朗聽到這邊熱鬧,也走過來了,問道:“你們說什麼呢?這麼開心。”
袁景搶着回答:“我在問他們,我是該叫你兄長呢,還是大姐夫?”
袁朗會意地笑笑:“在岳父家,就叫我大姐夫吧。我們都是岳父麾下的女婿,平起平坐。”
“只怕不能真的平起平坐。”左先覺笑道:“你比我年紀小,可是你娶了大姐,就成了大姐夫,排第一。”
簡天書這時候纔跟袁朗打招呼:“大姐夫。”
袁朗很熱情:“三妹夫,一路辛苦了!我前一陣看到你和三妹合著的那本《怦然心動》,真是好文采!”
袁景開玩笑地加上一句:“而且好香豔!”
“你小子嘴緊點。岳父岳母還在那邊呢。”袁朗提醒袁景。
簡天書趕緊看向岳父岳母那邊。左先覺卻不以爲然地說:“三姐夫不必擔心,已經成親了,香豔一點無妨。岳父岳母巴不得你們夫婦和順。”
袁景點頭應和:“就是就是。岳父岳母巴不得我們每一對都香豔和順。”
其他三個人都覺得,原來香豔與和順揉在一起,這麼圓潤自然,不由得都笑了。
後堂裡,司徒家的六姐妹也在暢談。司徒菀最關心四妹,因爲四妹當年是奉子成婚,出嫁離家的時候痛哭流涕,雖然後來聽五妹說‘四姐跟四姐夫很恩愛’,可是畢竟那只是轉述,未經四妹本人證實。
眼下司徒菀和司徒茜坐在一角,聲音低低地說着話。
“四妹,你……還好嗎?”司徒菀關切地問道。
“好。三姐,我跟官人,真的很好。”司徒茜明白三姐的真正意思,沒有閃爍其詞,直奔問題的實質。
“那我就放心了。”司徒菀看看四妹,又問:“孩子們還乖嗎?會不會很辛苦?”
“是有些辛苦,雖然一人有一個保姆,有些事還是要我自己操心。”司徒茜感慨地說:“現在才知道父親母親養大我們七個姐妹,多麼不容易。”
聽四妹這麼一說,司徒菀不由得去看六妹七妹。一對雙胞胎過了年就要滿十五了,幾年未見,身段已經出落得娉婷嫋娜,皮膚細嫩得粉裝玉琢一般。
司徒菀把視線收回來,應和四妹道:“難怪老人們都說,自己做了父母才知道父母的辛苦。”
“三姐你,怎麼還沒有……”司徒茜好奇地問道。問出口又覺得有點不妥,好像在懷疑三姐和三姐夫有點什麼不對似的。她只好尷尬地笑笑。
司徒菀明白四妹的意思。這兩年問她怎麼不生孩子的人多了去了,她並不很介意,何況四妹又不是外人。
“我跟天書,那個方面挺好的。”司徒菀平靜地說:“生不生孩子,有什麼要緊?”
司徒茜連忙附和:“孩子不要緊!其實我也不想多生孩子!可是沒辦法,恩愛之後孩子就來了。我還想問問三姐呢,有沒有法子,只恩愛,不生子?”
她說着就調皮地笑了。而這少婦的調皮畢竟與當年閨中少女的調皮不同,它帶了一點經過人事之後的痕跡。
司徒菀不禁逗妹妹說:“最保險的法子,就是不做!你試試看!”
司徒茜頓時嘻嘻笑起來。不做?那怎麼可能!
兩姐妹幾年不見,這會兒雙雙在有意無意之間,表明了自己與丈夫很和諧,而她們的玩笑,也都帶了些人婦的味道。歲月,到底是留痕的,她們不可能再回到從前閨中那種不知世事和人事的單純狀態了。
靜默了一會兒,司徒菀笑笑說:“夫妻恩愛就好,孩子就不能強求了,有就有,無就無。你看五妹成親兩年了,夫妻倆那麼恩愛,可是五妹的肚子也沒有動靜。”
司徒茜便笑言:“那我也問問五妹有沒有好法子。”
“小心!”司徒菀故作緊張地說:“你問五妹,她可能會反過來問你,怎樣才能多生兒子?北境王爺急着抱孫子呢,越多越好。”
司徒茜忍不住咯咯笑起來。送子觀音總是稀裡糊塗,想要的她不送,不想要的她一送再送。
年夜飯後,高卿卿吩咐傭人保姆把五個外孫先帶去睡覺,然後很有興致地對女兒女婿們提議說:“今年難得熱鬧,我們也附庸風雅一番,行個酒令吧!你們四對小夫妻各自一組,蓁兒和菲兒一組,我跟老爺一組。”
袁景馬上贊成:“這個一定好玩!”
司徒慎之補充道:“蓁兒和菲兒輸了的話,就不要喝酒了,喝茶!”
簡天書趕緊加上一句:“我酒量淺,我也喝茶!”
司徒菀很豪氣地說:“不怕!反正是兩個人一組,我代你喝!”
其他人都不反對,於是就這樣玩開了。
要說這種純粹玩鬧的酒令遊戲,簡天書和司徒菀,袁景和司徒蕙都是個中高手。他們在北境與朋友們相聚時,除了玩音律,也常常行酒令。今天因爲有兩個尚未出閣的少女在場,他們遣詞造句算是很收斂了。
司徒蓁和司徒菲雖然興奮,但還是很注意言行得體,頗有大家閨秀的風範。因爲她們最小,又是閨閣小姐,其他人都有意讓着她們。
司徒芸和司徒茜詞令較弱,他們這兩組主要靠袁朗和左先覺抵擋。這兩個人都頗有些功底,所以輸得也不多。
最慘的就是老丈人司徒慎之。他好像有點記憶衰退了,頻頻卡殼,高卿卿幫不了他多少,只好眼看着他喝了一杯又一杯。眼看司徒慎之喝得差不多了,高卿卿站起來發話了:“老爺醉了,我們兩個老的先撤了,你們繼續玩!”
不過司徒慎之警惕性還是很高,大着舌頭說:“蓁兒菲兒……也撤了!小姑娘……要管嚴些!”
高卿卿便吩咐:“蓁兒菲兒!你們回去睡吧!”
兩個少女都很聽話,起身行了禮,先走了。
司徒慎之不大甘心地說:“我年輕的時候……這點酒……不在話下!”
四個女婿都很崇敬地看着老丈人,等着他的下文。
結果司徒慎之憤憤然了:“你們……拐了我的女兒,還有膽……把我灌醉!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四個女婿馬上都有憂懼之色,老丈人是他們灌醉的嗎?不是他自己一直在興奮地灌自己嗎?他要是耍賴不喝,誰敢逼他啊。
還好岳母明理:“老爺,別嚇唬孩子們!願賭服輸。”
岳父岳母撤了,四對小夫妻才真的放開了玩鬧。簡天書和袁景這才知道,袁朗和左先覺不比他們弱,剛纔只是沒有放開。於是各有勝負,大家都喝得不少。簡天書他們這一組輸的話,都是司徒菀喝的。司徒菀是女中豪傑,酒量不錯,而簡天書的清醒頭腦愈來愈佔上風,漸漸地他們就戰無不勝了。
玩到半夜,袁景喝趴了。
司徒芸以大姐的身份發話了:“我們收了吧,五妹夫醉了!趕緊喝點醒酒湯,小心傷了身子。”
袁朗和左先覺都是半醉,還能點頭稱是。
回到客房以後,簡天書對司徒菀感慨一聲:“閤家歡的時候,才明白岳父爲什麼那麼威風!女兒一個比一個美,女婿一個比一個強!”
司徒菀笑笑說:“五個已經定形,就看六妹七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