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三郎既然回來,潛意識裡已經做好了跟左先覺繼續合作下去的準備。現在左先覺又讓利了,肖三郎感到滿意,他唯一需要考慮的,是他的實力。
左先覺看出了肖三郎的顧慮,馬上就出謀劃策:“肖將軍,從京城往南三四百里,就有一片丘陵地帶,你的兵馬就有優勢了,要善加利用啊。只要佔下一塊地盤,糧草補給就解決了,都不用你們陛下再爲你操心了,簡直是無本萬利啊!我再說一遍,你能拿多少拿多少,我絕不干涉!”
利益面前,誰不動心?
“好,左先生!成交!”肖三郎抱拳拱手,下定了決心。
左先覺借雞生蛋的鼓動生效了。他要借小成國的兵馬去驅趕大興朝的皇帝,能趕多遠趕多遠,柯振龍每退出一分土地,左先覺將來的地盤就會大出一分。這就是左先覺的宏圖大計!
柯振龍在天亮之後,召集了三路兵馬的將領們,向他們宣佈了往南撤退的計劃。西境和南境的將領們立刻表示遵命,但是京城衛戍軍隊的將領們明顯地猶豫。他們的家小啊!一點交代都沒有,就這麼倉促地拋在後面了!
程銘幫陛下解釋:“各位將軍,陛下正是爲了城內百姓的安危,爲了避免自相殘殺,才決定南撤!陛下的家眷,也在城裡!陛下放下的,不止是家眷,還有朝堂御座!只有眼下保存實力,日後纔有機會!”
將領們漸漸開始點頭。既然身在軍中,有緊急軍情時當然就顧不上家眷了。
程銘又幫着陛下吩咐:“傷兵就留在百姓家中吧,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各位趕緊去集合人馬,聽陛下的號令,準備出發!”
柯振龍很欣慰地看着程銘。有些話,柯振龍自己真的不便說出來,他一說,對將士們的情感和士氣的影響太大;而程銘說,就有些緩和了。
“陛下,”程銘看得懂柯振龍的心思,解釋道:“父親在世的時候,教過我這些。他說,他是跟陛下學的。”
“好。”柯振龍苦澀地一笑:“你父親總把你帶在身邊,他做得對,比朕做得好。”
柯振龍和司徒蕊向袁朗和司徒芸告別。袁朗聽說陛下要帶着大興朝的軍隊南撤,意識到情況比他原來想的要糟糕多了,不禁心慌,咬緊嘴脣不做聲。
司徒芸忍不住問道:“陛下,佔據京城的是什麼人?我們的父母親人會不會有危險?”
“據朕分析,司徒家的親眷是不會有危險的。”柯振龍直言相告:“現在控制京城的,應該是左先覺。朕相信,你們很快就會親眼看到真相的。”
司徒芸和袁朗大吃一驚:“四妹夫!”
“他做了很多朕意想不到的事情。是朕太大意了。”柯振龍自責道:“朕以爲一個三品侍郎掀不起那麼大的風浪,但是朕忘記了,他有顯赫的姻親關係,有過人的頭腦,還有……極佳的運氣。”
袁朗和司徒芸面面相覷,一時說不出話來。乍一聽他們確實很難相信四妹夫有那麼大的能耐,但是一細想他們又覺得可能性還真是不小。
“大姑爺,”柯振龍鄭重地對袁朗道:“朕有一件事要拜託你。”
“陛下請講。”袁朗現在是真心對柯振龍恭恭敬敬了,不帶一點排斥了。
柯振龍難掩憂慮:“朕估計,左先覺會拉攏利用你的堂弟,北境親王袁景。袁景手裡有好幾萬兵馬,他剛剛襲爵,缺乏經驗,容易受人矇蔽。朕已經連夜給他寫了一封信送過去了,但是他不一定聽得進朕的話。朕先前命他出兵解救京城的聖諭,他並沒有照辦。”
“我明白了。”袁朗毫不猶豫地答道:“陛下要我帶什麼話給袁景,儘管吩咐。我願意替陛下跑一趟北境。”
“那就多謝大姑爺了。”柯振龍囑咐道:“你路上注意安全。”
大興朝的三路人馬彙集起來,向南開拔,一部分人有些情緒低落。打了勝仗卻要撤退,將士們心裡憋氣窩火又委屈。
行軍三四百里,到了一片丘陵地帶,大軍的速度慢了下來。突然四周殺聲頓起,小成國的人馬跳將出來!原來肖三郎所部已經抄小路先趕到這一帶,早就埋伏好了!他們有意放興朝兵馬全部進入理想地帶之後,纔開始圍殺!
柯振龍一直是很小心的,隊伍的排列和間距都不錯,遇敵後騎兵還能夠拉開陣勢反擊,但是興朝的步兵較弱,在跟小成國兵士的近距離搏殺中處於下風。苦戰將近兩個時辰,興朝兵馬勉強控制了局勢,肖三郎又吹響了口哨,小成國的人馬退了。
柯振龍隨即命人清點傷亡,這回雙方的死傷差不多。
柯振龍覺得驚奇,上一仗小成國吃了那麼大的虧,居然還敢回頭來這樣硬碰硬地再打,他們可是異地作戰啊!如此大膽深入,就不怕背後有人包抄?
司徒蕊見柯振龍沉思不語,提醒道:“陛下有什麼疑慮,叫六妹夫和展將軍來商量商量吧。”
說曹操曹操到,程銘和展鵬飛已經走過來了。
“陛下,這裡不能久留。”程銘一過來就提議:“我看敵軍是暫時歇息,一旦緩過勁來,還會反撲。我們要趕緊離開這一帶丘陵,到平坦地帶,我軍纔能有大的優勢。”
柯振龍痛心道:“朕看左先覺已經跟敵軍勾結起來了。剛剛那一仗,只要後面有兵馬堵住敵軍,敵軍就是死路一條。可是敵軍根本不怕被堵,放心大膽地圍殺我們,頂不住了說撤就撤。可見他們並不擔心黃雀在後,已經沒有忌憚了。”
展鵬飛點頭:“陛下所言極是。事已至此,我們就聽程將軍的,趕緊離開這裡,到平坦地帶去安營紮寨,讓將士們緩一把勁。”
程銘看陛下滿臉的不甘心,便果斷地對皇后道:“娘娘,你且陪陛下在此小歇片刻。我去替陛下傳令。”
司徒蕊很客氣:“好。有勞六妹夫了。”
衆人開始挪動傷兵,往南邊的平坦地帶邁進。司徒蕊拉住柯振龍的胳膊道:“陛下,就地坐坐吧。我這裡還有一囊水,你喝一點吧。”
她幫不了別的,就只能隨身給柯振龍背點水。
“大風大浪都見過,小陰溝裡翻了船。”柯振龍的聲音極其苦澀:“朕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後悔過。”
司徒蕊安慰道:“陛下,我們並沒有窮途末路啊。我們都還好好的,還有很多將士們都忠心耿耿地跟着陛下,還有南邊的大好河山……”
“可是……”柯振龍聲音哽咽了:“敵軍撤下去,就會到附近的村莊民宅去燒殺搶奪。因爲他們自己根本沒有糧草補給!朕的子民們,要遭災了!朕卻顧不上他們!何以爲君?!”
司徒蕊很想抱住柯振龍好好安慰他,然而身邊兵士們的忙碌身影使她剋制了自己,只能心疼地緊捏一下他的大手:“陛下,凡事都有輕重緩急。我們現在要盡力保住這批人馬,才能圖謀將來。陛下已經知道了,敵軍是有我們的內鬼助陣的,眼前的形勢,陛下要先忍一忍。”
柯振龍呆坐了一會兒,振作精神起身道:“丫頭,走吧。我們不能拖後腿。”
“好。”司徒蕊總算放了心。陛下到底是身經百戰的,不會輕易氣餒。
柯振龍料事如神。肖三郎果然命令他的人馬到附近的村莊去搶奪食物補給,左先覺不是說了嘛,能拿多少拿多少!這纔剛開始,他們只吃不帶,已經很客氣了!等以後找到合適的地方駐紮下來,他們就要理直氣壯地收穫他們用鮮血和生命換取的回報!成國的兵馬可不是白白來送命的!
北境東洲,袁景收到了左先覺的信,決定出兵了。他讓北境將軍葉明德率領一半的北境兵馬前往京城。他還不知道左先覺已經掌控了京城,將陛下擋在了城外,更不知道此時小成國的兵馬在左先覺的授意下正一寸寸將興朝兵馬往南驅趕。
而他的堂兄袁朗,此時帶着幾個家丁正在前往東洲的路上。袁朗已經多年沒有介入軍政事務了,他此時也並沒有想要出仕爲官的意思。他只是想勸誡袁景,不要跟左先覺結盟,而要像以前一樣,保持北境的高度自治。
現在的興朝,已經不是當初的興朝了,風雨飄搖,前景未明。直覺上,袁朗認爲左先覺一旦大權在握,不會很寬仁。當然,袁朗並沒有什麼證據,就是有一種感覺,因爲左先覺的眼神跟柯振龍的眼神不一樣,直視久了他就有一種隱隱的不安,說又說不清楚。
結果是,袁朗趕到東洲的王府時,袁景正對着陛下最近發出的那封信發呆。他該相信誰啊?陛下先前催他立刻發兵增援京城,他信了左先覺的話,拖住了沒發兵。現在陛下又寫信叫他不要發兵,還叫他小心左先覺的拉攏利誘。可是他的一半北境兵馬已經開赴京城了!現在去叫都來不及了!京城到底出什麼亂子了?他的兵馬會不會當炮灰啊?
“兄長!你來得正是時候!”袁景一見袁朗便急不可耐:“京城出了什麼大事?左先覺催我出兵,而陛下一改前言,命我不要介入!可是我的兵馬現在應該已經快到京城了!”
“唉!”袁朗嘆息一聲:“我還是來遲了!”
於是袁朗把京城那邊的情形告知袁景,勸誡袁景要小心。
“可是兄長,你親眼看見左先覺把持京城了嗎?”袁景的反應跟袁朗預料的很不一樣:“我們爲什麼一定要相信柯振龍?我可沒忘記,當初就是他奪了我們袁氏的幻朝江山!”
袁朗一時語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