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8 楊三爺

238 楊三爺

是啊,除了楊廣北和傳說中的暗部,那樣的大事,怎麼能做的成呢?

楊三爺不願意相信他那個素來平庸的大侄子還有這樣的本事,但細細一想,又不得不深深地懷疑他。於是,楊三爺就聽從了安憫公主的意思,出手試探。

可,試探結果,並不如他意。

關於所謂的“天作姻緣”,他很讚賞他的大侄兒的機敏應變,硬是將壞事成了所謂的“傳說”,卻並未從中看到他想看到的東西。如今,楊廣北成親在即,他是動還是不動?

這需要斟酌。

關於他妻子所說,楊廣北能威脅到他的爵位的那番話,什麼“長子長孫”,什麼“姻親勢力”,什麼“同二房關係近,同皇后娘娘親近”等等各種緣由,都抵不過他楊三爺一刀一槍拼出來的戰功!他這個爵位來的堂堂正正!就算不是承襲武興候,他也會被封爲其它侯爵!

沒見康永同那小子都成了威海候!

他楊三爺的戰功只有比那小子多了,沒有比他少的!

所以,他得這個爵位,是理所應當的!不怕誰來同他搶!

但,若楊廣北手中真的有那傳說中的暗部,再聯繫到景和帝死的蹊蹺……楊三爺不怕誰同他明面上的競爭,卻也怕自己死的不明不白!他若死了,他身上的爵位重回大房身上就能夠‘操’作了!

再一想,若楊廣北手上真有什麼勢力,又真的想要這爵位,爲什麼這些年他沒有任何動作,只落一個“平庸”的印象?擱在戰爭結束之前,他爭到爵位的機會絕對比此時多吧?

種種心思,楊三爺這些日子反覆思慮了一遍又一遍,在沒有‘摸’清楚楊廣北底細深淺之前,他也不想再生是非——他堂堂一個西北大將軍,真刀真槍的功夫。又何必同那些沒出息的一樣,要靠內宅‘陰’‘私’手段謀什麼爵位!

他縱然是個庶子,卻不屑於使用那樣的手段!

思慮迴轉,楊三爺看見李文博還沒離開,微微一皺眉,擺擺手,道:“回吧。立業了就早點成家,振興‘門’楣。”

李文博這個人,內裡有一股狠勁兒,功夫不高。卻敢拼敢殺。運氣又足夠好。一場一場戰鬥下去,跟他一起的人差不多都死光了,只有他活了下來,並拼到了不小的功勞。運氣當真很不錯。另外,在比他強的人面前,他又足夠聽話,算是很不錯的手下。

李文博應了聲“是”,後退出了書房。

他才走到院中,只聽見一陣銀鈴般的“咯咯”笑聲由遠而近,不禁頓住了腳步。不多時,從院‘門’外衝過來一個八九歲的小姑娘,明眸皓齒。全身上下都是燦爛的火紅‘色’,如一團火焰一般翻滾着跑過來,一邊跑一邊興奮地喊道:“爹!爹!您快出來!您答應了陪樂兒玩的!”

小姑娘從李文博身邊衝過去,幾步衝進了書房,守‘門’的親兵沒有攔她。任由她衝了過去。很快,李文博就聽見楊三爺的歡愉的大笑聲和父‘女’二人的說話聲。

這,應該是侯爺的小‘女’兒,楊樂心?

聽說武興候最爲疼寵小‘女’兒,如今看來,果然如此,就連這召見屬下的書房,也任由她闖過來……

李文博正要繼續走,又見從院‘門’那裡疾步走來一位少‘女’來,仿若中秋那皎白的明月一般,雲鬢‘玉’腮,又如一團雲一樣飄過來,在他身邊頓了頓微微一福禮,又飄然上了臺階,進了書房。

只餘下一縷香風,尚在李文博鼻端徘徊不去,讓他險些失了心神。

“李將軍?”引路的‘侍’衛出言,驚醒了李文博。

李文博同‘侍’衛抱拳謝過,感慨道:“我以前總聽到咱們侯爺愛‘女’的名聲,今日一見,果真如此啊!”

那‘侍’衛也認識李文博,知道他前程尚可,聽他說言又不是什麼不能言之事,便也同他說道:“那是。侯爺對兩位公子十分嚴厲,待兩位小姐卻是極好不過的。”

“兩位公子將來可是要在戰場上幫扶咱們侯爺的,自然是要嚴厲些……”李文博沒有再議論兩位小姐,隨意同‘侍’衛說着話,很快出了青山院。

路上遇見有僕人擡着不少帶着商家名號的大箱子,有掌櫃跟在旁邊點頭哈腰陪着笑,李文博心中一動,問道:“明兒就是新年了,怎麼還有商家來?年貨尚未備妥麼?”

“不是備年貨,是爲了府上大公子來年的親事。大長公主十分着緊,一通吩咐下來,誰也不敢怠慢了。”‘侍’衛說話之間頗有些不以爲然,將李文博送到了府‘門’,也就別過了。

李文博翻身上馬,提着繮繩在長街上緩緩而行。

臘月的風最是割人,此時縱是武人,出‘門’也是坐車乘轎的。但李文博卻仿若未覺。此時,他只覺得這冷風不夠冷!吹不散他身體內的燥熱!

他原本覺得林宜佳的姿容已經是天下無雙,但他心中對其的感覺並不強烈,不然,就在那日他也忍不住!而今日在楊府院中驚鴻一面,他的心中立即就叫囂起來:就是她!就是她!一定要得到她!佔有她!

李文博緊緊握着拳頭,牙齒將嘴‘脣’咬出了血,額頭跳出一根根青筋,一雙眼睛像是充了血,眼前全部都是那少‘女’對面走來在他身邊微頓直至背影投入書房中的一幕,一遍又一遍,她身後的背景,從青天白日的清朗,漸漸染成了一片猩紅!

紅的就像戰場上一片片血海!

李文博突然一‘抽’馬股,胯下駿馬當即飛馳而來。

很快回到李宅,他跳下馬,將手中繮繩拋給小廝,大踏步進入了內院大‘門’,徑直回到自己的院子中。看見梨‘花’顫巍巍地過來斟茶,他一把將她拉起來,幾步摔在了黑漆大‘牀’上,壓了上去。

“大爺,求您憐惜……奴婢後面結疤不能成,求爺您走前‘門’吧?”梨‘花’不敢反抗,但後面傷痕累累,是再受不得摧殘了。雖然知道這懇求同樣會是另一番摧殘,此時卻也顧不得了。

李文博冷哼一聲。扳過梨‘花’看了一眼,但見那裡暗紅‘色’疤痕重重給什麼都擋住了,便惱怒地在上面用力扇了一巴掌,低吼道:“滾!換個人來!”

梨‘花’連忙收拾了一下衣衫,連滾帶爬地下‘牀’跑出去,回到了下人房,見到與她同住的另一個丫鬟杏‘花’,心中才有些不忍,卻對上杏‘花’那羨慕嫉妒的眼神,開口道:“快過去吧。爺等你‘侍’候呢。”

杏‘花’生的圓潤小巧。看起來有幾分稚氣未脫。聞言眼中大喜,目光掃了掃梨‘花’凌‘亂’的衣衫,不敢相信地問道:“真的?”

梨‘花’不忍看她的喜‘色’,點了點頭。別過臉,道:“快去吧,小心些。”

“哎。”

梨‘花’見杏‘花’歡歡喜喜地去了,便躺在了‘牀’上瞪大眼睛看着屋頂。不多時,她便聽見杏‘花’淒厲的叫喊聲,眼淚落了下來,拉起被子‘蒙’了頭臉,遮了耳朵。

炮竹聲聲之中,應慶元年結束了。新的一年,開始了。

正月初四,楊廣北領着興國公世子楊廣南、以及武興候的嫡‘女’楊錦心,前來林府回禮拜年。昨日,林家康已經到楊府略坐了坐。

楊廣南代表着興國公一房。楊錦心代表着武興候一房,給足了林府和林宜佳的面子。楊廣南自有他人招待,楊錦心便由林宜佳陪着,略逛了逛冬日的園林,便到了風荷塢小坐。

“宜姐姐這裡收拾的真是雅緻。”楊錦心進‘門’之後略一打量,微笑讚道。

林宜佳略搖搖頭,示意藍心上了熱茶,微笑道:“只不過是舒適些罷了,談不上雅緻。”她的房間佈置,以簡潔舒適爲主,既不是富麗堂皇,也談不上‘精’巧雅緻。

“也是,自己坐臥起居之處,當然是怎麼舒適怎麼來了。”楊錦心捧了捧茶暖着手,目光落在水晶寬口‘花’瓶中的幾隻月白的百合上,抿起‘脣’,笑意盈盈地打趣林宜佳,道:“難怪我最近到‘花’房總見不到什麼好的百合,原來都是被大哥給拿這兒了啊……宜姐姐,你可要勸着大哥少拿一些,家中二伯母也是日日離不得百合香的,前一陣子在祖母那裡,還聽到二伯母身邊的丫鬟抱怨了幾句呢。”

楊錦心眼睛生的極好,眼中大而狹長,眼‘波’流轉之間,就有說不出的情誼流出來,又有一把惹人憐愛的好嗓子,說話時候偏偏又大方爽利,合在一起,就讓她整個人身上有了一種極其特別的韻味,讓人過目難忘。

就像此時,她笑意盈盈地說出來的話兒,竟然讓林宜佳分不清她是意有所指呢,還是就是親切的玩笑之語。

林宜佳微怔一下,便道:“那倒是我的不是了。說起來,也是你大哥……他有一次遇見我在山上採了一束野百合,大約就以爲我是很愛這種‘花’兒了,卻不知道我是採來送給母親的……”

林宜佳說起楊廣北的時候,面頰微紅,神態卻十分大方,微微笑道:“錦心妹妹,回頭你幫我帶句話,說我其實喜歡的是水仙‘花’兒……”說到此處,她看着楊錦心眨了眨眼,問道:“你家沒有誰是離不得水仙‘花’兒的吧?”

楊錦心噗嗤一下笑出來,卻故作調皮地道:“怎麼沒有?我就很喜歡水仙‘花’兒啊?宜姐姐你說,這可怎麼辦纔好呢?”

“居然是同好?”林宜佳也笑起來,道:“此時水仙‘花’兒易得,錦心妹妹喜歡,讓人從外面採買些就是了。”頓了頓,她又道:“莫非,錦心妹妹其實也想有人巴巴地每天送上兩盆?”

楊廣北送‘花’給林宜佳,那是因爲愛慕,且兩人已經有了名分,是一片綿綿情意;若是楊錦心也想要人送‘花’,那豈不是說她也有了迤邐的少‘女’情思?唔,想嫁人了麼?

楊錦心唰了一下漲紅了臉,當即惱也不是,不惱也不是。正待不知作何表示,便又聽見林宜佳道:“錦心妹妹莫生氣,我說的是玩笑話兒。”

“我大姐同皇后娘娘也算是手帕‘交’,我今日一見錦心妹妹就覺得親近,說話放肆了些,錦心妹妹莫要惱了我纔好。”林宜佳歉意地道。

楊錦心臉‘色’紅紅,卻道:“不會不會,宜姐姐不要多想,我纔沒有惱呢。”

林宜佳聞言鬆了一口氣的樣子。這個時候,藍田送了纔出鍋的點心上來,正是林家獨有的南瓜點心,道:“錦心妹妹嘗一嘗這南瓜紅豆餅,不是多好的東西,只是外面沒有的。”

楊錦心聞言便品了起來,一嘗味道果然是從未嘗過的,便問了許多問題。兩人熟悉了一些之後,林宜佳便不着痕跡地打聽了不少楊府中事,比如說紅月大長公主的喜愛忌諱之內,也都是她這個待嫁之人會關心的。

楊錦心知無不言,又問了林宜佳一些外地的風光,兩人聊的十分愉快,竟然是在不知不覺之間,就有人來傳話說,楊錦心該走了。林宜佳便一路將其送到了二‘門’,遇見楊廣北,含羞帶笑地行了禮,退到林大夫人身邊,目光兄妹三人離開了。

“瞧你這樣,是和那丫頭聊的很不錯?”迴轉的時候,林大夫人笑問道。

林宜佳點點頭,道:“她是個善良明理的,‘性’子也不忸怩。”

從楊錦心這裡,她完全感受不到一丁點的敵意。就是最開始提到“二伯母很愛百合‘花’”的話,也像是對興國公夫人有少許的怨氣,並不是針對自己的。後來熟悉了之後,楊錦心像是認可了她,說話間便‘露’出想要親近的意思來。

“楊三爺有兩子兩‘女’,皆是嫡出。楊三爺本人雖然是庶子,但卻是同他兩位哥哥一同教養長大的,受老侯爺管教多一些,正派上進,自幼就上戰場拼殺,一心想要自己掙前程……而如今,他也得償所願,成了武興候。”

林大夫人並沒有因爲自己‘女’兒受害與楊三爺相關,就一味的抹黑他,說話很客觀,繼續說道:“老侯爺是個明白人,替唯一的庶子尋了一個落魄的書香‘門’第家,家教很好的‘女’子成了親,也就是如今的武興候夫人,夫妻二人相得至今。”

“子‘女’的教養,同父母的品格言行關係密切,楊廣度十二歲見識戰場殘酷,回京後習文練武十分用功,十六歲時候便親自上了戰場,至今尚在西北軍中磨練未歸……楊錦心肖母,聰慧明理;楊廣壽因爲同楊錦心是雙生子,生而體弱一些,便選了文路,讀書也很用心;只是幼‘女’今年不過九歲,楊三爺夫妻難免嬌寵一些,此時還是一派嬌憨天真,就像你當年一樣……”

林宜佳想起當年的自己,不禁臉‘色’紅了紅,訕訕叫了一聲:“娘……”

林大夫人‘摸’了‘摸’林宜佳的頭,道:“娘跟你說這些,是想要告訴你,千萬不要衝動做事……你三姐夫沒有太深的根基,都能因軍功封侯,那楊三爺也是一刀一槍拼出來的累累軍功,一個侯爵難道不是應當的?他那樣的人,都有一顆驕傲的心,若不是有非常的原因,是不會用毀‘女’子名節這種下作手段的。”

“可是……”

林大夫人擺了擺手,道:“娘也不是說,事情一定不是他做下的。娘只是想讓你謹慎一些……另外,這裡面,是不是還有什麼隱情,是我們不知道的呢?”

林宜佳抿‘脣’想了想,點頭道:“娘,您放心,我不會衝動的。”

她雖說絕不甘心那件事被輕輕放下,但也絕不是那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就胡‘亂’行事的人。她心中清楚地知道,她的生活中,可不止那點仇恨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