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9 對峙

259 對峙

紅木桌面上,那修長有力的手指驀然一僵,而後又放鬆下來。

武興候活動了一下那枚樣式簡單的白玉扳指,微微嘆息一聲,悠悠地道:“小北你也知道,有時候爲了達到某種目的,也會使用些小道……我承認,是我對不起你和林氏。所以,你若是有什麼條件,儘管提,只當我的歉意。”

這樣的態度,無疑地高高在上的。

不只是長輩對晚輩,而是上位者對下位者。

楊廣北眼神一下子幽深起來。他盯着武興候,突然微微一笑,道:“怕是三叔父你也從未想過,你的那位忠心辦事的部下,會學習的那般的快吧?侄兒很想知道,當你聽到二妹妹幾乎被人在家中毀掉時候的感覺如何?”

武興候聞言,目光突然逼現出攝人的殺意!突然之間,整個書房彷彿如同被血漿殘肢緊緊包裹住一般,粘稠的讓人窒息。

楊廣北彷彿被這種粘稠給裹挾住了一般,一時間一動不動。突然,他輕輕地端起茶盞,那樣輕柔舒緩的動作,卻彷彿如一股柔和的清風,將房間內的血腥之氣輕輕吹散。

“只是不知道,三叔父在追查不到行事之人的時候,是不是已經將罪定在我身上,已經做好了如何對付於我的計劃了?”楊廣北面色平靜,這平靜卻如同莫大的嘲諷,看在武興候眼中無比的刺眼。

只聽楊廣北輕輕地道:“我本來真的不想告訴你的啊,三叔父。你知道麼,在宜兒遭受襲擊的很長一段時間內,我都怕極了。我日夜不敢閉眼,完全不敢想象,若是宜兒沒有機敏地逃出虎口,會是什麼樣子,我不敢想象。三叔父,你敢想麼?你敢想,若是二妹妹她不是正好有一把匕首在身上。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武興候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無比難看。

“我日日夜夜地守護她,甚至都不敢合一下眼……”楊廣北微微擡起下巴,將身體向,輕聲道:“三叔父,你該慶幸,你沒有再做對宜兒有任何動作。不然,我這裡會肯定地告訴你……當二妹妹被你那好部下瞄上時,我不介意幫助你那好部下達成心願!”

“你敢!”武興候豎眉低吼,額上青筋凸起,雙目血紅。一隻手閃電般向楊廣北喉嚨之間突襲過去。

楊廣北看也不看。只輕輕斜了一下右臂。就擋住了武興候的攻勢。

“三叔父何必緊張……”楊廣北鼻端輕哼,道:“感謝三叔父手下留情,如今宜兒和二妹妹都平安無事,是不是?”

“再說。三叔父也的確應該送些什麼給宜兒……”楊廣北輕輕地將武興候的手推開放在桌面上,道:“不是爲了補償她,而是爲了酬謝。若不是宜兒心疼我不想讓我替人背黑鍋,更不能替李文博那個混蛋背黑鍋,我倒是不介意,恩,還想看看三叔父是不是會繼續像個內宅婦人一樣,給我和宜兒下點藥什麼的呢!”

這話,說的可有些難聽了。

話裡話外。分明在說,武興候就是個陰險下作的內宅婦人!

武興候握起拳頭,向桌面上狠狠一砸!

頃刻間,紅木桌面散成了一堆碎末!只有楊廣北的茶盞,還穩穩地捏在他的手中。彷彿那桌子還好好地存在一樣。

武興候突然冷靜下來。

他向後微微靠在椅背上,平靜地道:“你說的對,我是應該萬分感謝侄媳婦……不過,小北,有傳言說,太祖父保留下的暗勢力,由你繼承了,對麼?”

“你說那幾個探子?恩,還有幾個訓練的尚可的暗衛?”楊廣北神色間微微嘲諷,道:“元帝是何等人,怎麼會任由太祖父窺視屬於他一代天驕的力量。當年,太祖父不過是許多豪門一樣,養了一些探子和暗衛罷了……若三叔父是指他們的話,的確由我掌握着。”

武興候聽過之後,也沒有說信或者不信,只是緊緊盯着楊廣北的眼睛,道:“安憫公主告訴我,是你將那位夫人從皇宮中弄出來了。她猜測,先帝的突然駕崩,或許有你楊廣北……做了手腳。”

楊廣北淡淡一笑,沒有回答武興候的問題,而是嘲諷道:“我說那手段怎麼像是婦人想出來的……原來是安憫公主……妄三叔父你身爲西北大將軍,竟然心甘情願地爲一介婦人的嫉妒所用。”

楊廣北站起身,道:“多謝三叔父告知。若三叔父無其他吩咐,那侄兒就告辭了。”說罷,他將手中茶盞輕輕放在了書桌上,轉身平淡從容地離開了。

武興候從椅子上緩緩站了起來。

從窗口向外看出去,楊廣北的身影還是依舊普通,普普通通到完全看不出任何出衆的氣質。

果然,這普通,只是他的僞裝。

武興候再次想起自己曾經聽到一個軍中官員醉酒後的感慨:“……大公子那時候才十二歲……他坐在馬上,看着我們這些匪類殺人jianyin,掠奪……最後,他下令點火……那火真大啊,燒紅了整個草原,就算是逆着風,我們也是一退再退,直到退到了河對岸……我真是,永遠都忘不了那種鋪天蓋地的紅,什麼屍山血海啊,一比就太蒼白了……真的……”

他又讓人查了很久,才隱約地拼出了當年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對草原做過了什麼。而得到的拼圖,讓他心驚不已。所以,當安憫公主一提出試探的意思,他立即就同意了!

而今日這樣的結果……

武興候在窗邊站了許久,直到楊廣度進入書房,並讓人清掃了桌子的殘骸,並換上一張一模一樣的在原來的位置,武興候纔回過頭,揹着手問楊廣度道:“廣度,你還記得自己十二歲時候做了什麼麼?”

“回父親,”楊廣度微微有些遲疑,道:“我十二歲時,到了西北戰場,見識了什麼叫做戰爭。孩兒記得,有一次小規模戰役,雙方共死了幾百人……兒子看到未清掃的戰場,十分不適,一連兩天都沒有用飯。而後,兒子才主動習文練武,爲的就是要有更強的力量,不會輕易地死去。”

武興候微微點頭。

是啊,楊家的子弟,都會在十二歲時候見識戰爭的殘酷。想當年,他十二歲的時候,面對一地的殘肢血污,大吐了一番之後,卻是激起了心裡的傲氣,對着戰場發誓,他終將拼殺出一個前程!而今,他做到了。

但武興候想象不到,爲什麼一個十二歲的小孩子,初識戰爭的時候,就敢帶着三百人深入敵後,將一個草原燒了個天昏地暗來!他那是才十二歲!

武興候看着自己的兒子,風姿俊秀和那掩飾不住的傲然風流,神色有些複雜。他的兒子,是盛京最爲炙手可熱的貴公子,是無數少女心中的完美夫婿,風頭隱隱壓過了他的二堂哥一個國公世子楊廣南……但若是同那個“普通”的楊廣北一比,卻……

武興候突然伸手在自己兒子肩膀上壓了壓,道:“廣度,你記住,不要同你的大堂哥起衝突。若是不能交好,就保持距離。”

楊廣度愕然,不解地道:“父親?”

武興候沒有解釋,只是道:“你記住我的話就是。”

微光院。

林大夫人並沒有待太久。

在楊廣北從青山院回來之後,林大夫人又叮囑了他幾句,便離開了。

林宜佳一直送出了門。

“估計你幾個姐姐明日也會過來看你的。”林大夫人輕輕拍了拍林宜佳的手,對楊廣北道:“無論是什麼客人,一天見客的時間最多不能超過二個時辰。千里,關於這一點,你要把握。”

“記住安憫公主的教訓。”林大夫人最後囑咐了林宜佳一聲,才上了車,回林家了。

“我娘說,她和父親過了中秋就回廬州了。”林宜佳沿着青石板路慢慢踱着步,言語之間,多有不捨。前世今生,她從未同父親母親會相隔那麼遠過。

“別多想了。”楊廣北安慰她道:“岳父岳母都是明白人。待孝期一過,岳父定然是要謀求起復的。哪怕是不爲林家的運勢,只是爲了給你們姐妹撐腰,岳母也一定會勸說岳父起復的。更何況,濟世安民,本來就是岳父的理想。”

“岳母最疼你,你生產的時候,岳母肯定會回來陪着你的。”楊廣北笑道。

林宜佳聽了這話心中高興,面上卻是不依,嬌嗔道:“說得就像我多嬌氣似的……”

楊廣北沒有回答,只是疼寵地笑。

微光院到底是變了些樣子。

靠着往內的牆角,種了幾叢竹子,秋風吹過,刷拉拉地響。空曠的院子裡並未如何整修,而是建了五個小花壇,高高低低地擺放着一些豔麗的花朵。五個小花壇,遠遠望去呈梅花狀,有那麼一點兒意思。靠南的那長長的院牆上,種下幾株爬山藤,怕是有個兩年,就是綠油油的爬滿整面牆。

爬山藤的前面,是十來株本人高的梔子。梔子花期早過,葉子已經深綠,長勢良好。

再正房和書房的幾個窗前,分別種了梅花、玉蘭和秋海棠。如此,一年四季,窗外都有美麗的花兒可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