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 李太嬪
遠遠的,在廊柱下,彩畫扶着灰袍僧帽的林唱佳,低聲道:“主子,是魏薇縣主來了。您要不要過去看看?”
林唱佳往那邊看了一眼,抿脣問道:“彩畫,前日你出去,可是同縣主搭上過話?”
彩畫搖搖頭,道:“沒有,奴婢只同六小姐說了話,而後便回來了。”
“那你將六妹最後應下的話再同我說一遍。”林唱佳道。
彩畫便一字一句地複述起來。事關重大,又才隔一天,她是半個字也不敢忘。
林唱佳安靜地聽完,再次看了那邊一眼,而後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道:“我相信六妹妹。”像是說給彩畫聽,又像是隻在說給自己聽一般。
從前她不信林宜佳的話,癡心以爲她身爲庶女,只有到這座金碧輝煌的宮殿裡來,纔有讓人高看一眼的機會。她尤記得她曾經問過自己的姨娘,問姑母年輕時候的樣子,她姨娘告訴她,她同姑母有幾分像……於是她對着那纖毫畢現的玻璃鏡看了好久,居然真的讓她找到同姑母的幾分相似之處來。
或許,會同姑母未長開的時候更像一些。據說那會兒姑母已經同皇上相識了。她天真以爲,憑着這幾分像卻又不是陳婉之那般簡直一模一樣的像,她說不得能……
此時謝謝想來,姨娘的話,不過是誤以爲她羨慕姑母“第一美人”的美貌,說來安慰她的吧!可笑她那會兒真是太天真!長到十二歲卻什麼都沒經過,想的全是好的!
終食苦果。
林唱佳想。
這一次,她一定要聽林宜佳的話。她一定會將她從這裡撈出去的。
西邊李月盈那猶如絕望中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的嚎哭聲,終於漸漸低了下去,幾不可聞。林唱佳的心也漸漸安定了下來。
西偏殿。
李月盈嚎哭過一陣之後,終於恢復了幾分理智。將臉上那糊的難看的淚水抹了一抹,滿是希冀地抓住魏薇的裙裾不肯鬆手,倒是沒有再不停地哀求了。
“你先起來。”她和李月盈有一陣子是極好的朋友。此時見其這般,魏薇心中也很難受。她抿了一下沉。眼眸中閃過一片深沉,輕聲安慰李月盈道:“你起來,慢慢同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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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月盈一陣驚愕,而後眼中迸發出濃烈的驚喜,順着魏薇的意思起了身,也不坐,就站在那裡。
方桌邊只有一把椅子。被魏薇坐了。另外有椅子遠遠地放在角落,一看就不是常用的。
碧海見魏薇往椅子那裡看過去,便搬了一把椅子過來,道:“太嬪請坐。”
“謝謝這位姑姑。”李月盈有了幾分常態。
待她也坐了之後。魏薇才問道:“怎麼,沒有宮女服侍你嗎?太嬪也是有定製的吧?”
李月盈道:“本來是有的。但自從有了個祈福國運的名頭之後,太后娘娘懿旨言道,清修方顯心誠,便將大部分的宮女都撤下了。家中有門路的。才能留一二宮女在身邊。”
她本來倒有一個宮女。
但自從她哥哥得罪了思月公主之後,宮裡的人便想起了她這個做妹妹的太嬪,便胡亂找個由頭將服侍她的宮女調走了……而本來她已經滿心歡喜地等着哥哥安排她出宮的,也卻……想到此李月盈的眼睛又溼了起來。
得知了哥哥得罪思月公主,被皇上盛怒開除軍籍革職不用之後。這調走的宮女啊,各種刁難啊,都不算什麼,讓李月盈絕望的是,她再沒有出去的機會了!真的要一輩子耗在這座宮殿裡面,再沒有任何的希望了!
今天,看見魏薇出現在她面前,無疑於眼盲人突然感受到一絲亮光,李月盈看着魏薇,都不敢眨一下眼,只生怕魏薇就突然不見了!
“你想離開這裡?”魏薇張望了一下這空蕩蕩的房間,輕聲問道。
李月盈拼盡全力點頭。
“我倒是可以幫你。”在李月盈難以置信的眼光中,魏薇輕輕地說道。
站在一旁的碧海聽到後眼中閃出一絲錯愕,卻並不動聲色。在魏薇看向她時,她微微欠身道:“縣主、太嬪,請恕奴婢出去一下。”
碧海出去之後,李月盈緊緊握着拳,道:“求縣主指點。但凡我李月盈能做到的,一定不說半個‘不’字。只是,我如今被困在這安福宮中插翅難飛,恐不能爲縣主所用。”
魏薇這麼說,她心中有了數。
但只要能離開這個鬼地方,縱容拼了命也是值得的!不然,她不如學着其他人,吊死在這屋樑上一了百了!
魏薇便也不拐彎抹角,稍作沉吟一下,開口道:“我要讓你做的事,就篤定你能夠做成。恩,你知道安憫吧?”
李月盈問道:“安憫公主?”
“她如今已經沒了任何封號,成了庶民了。”魏薇嘲諷道。
李月盈吃了一驚。公主又不是親王郡王的,好端端的怎麼會成了庶民!那得犯多大的錯誤,冒犯了多了不得的人才會受這麼重的懲罰!莫不是她的駙馬犯了錯她受了牽累!但也不是啊……李月盈被關在這裡根本什麼都難知道,不禁問道:“啊?怎麼會!她不是嫁給了那宋家探花郎……”
“這你不用管!”魏薇一聽“嫁給宋探花”這種字眼便心懷不暢,厭煩地打斷李月盈的問話,盯着李月盈的眼睛,直白地道:“她如今還在宮中養着病,怕是命不久了。這念福宮不是有你們這些身爲太嬪的日夜祈福嗎?定能壓的住安憫身上的邪祟。我會求皇后娘娘讓她到這裡來休養……而後麼……”
魏薇頓了一頓,眼中滿是狠厲,直靜靜地盯着李月盈的雙眼。
李月盈不自覺地挺直了身體,毫不遲疑地同魏薇對視。如今,她別無退路,也一點不想退!
魏薇十分滿意李月盈的態度,滿意地扶着桌面站了起來,輕啓粉脣道:“她本位皇室公主,活着也是白白受苦受辱,佛主慈悲,定願意接引她早登極樂。她去的越早,佛主定然是越歡喜滿意的。李月盈,你明白了嗎?”
李月盈一字一句地聽魏薇說完,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神色平靜地道:“縣主放心。她必然會走的極快的。”
魏薇滿意地點點頭,一邊往外走,一邊微笑說道:“月盈姐姐知道我,我從來不是那過河拆橋的人。而且你所求的,對於我來說,實在是輕而易舉的事請,月盈姐姐懂了嗎?”
“我自然是相信縣主的。”李月盈神色閃動一下,也露出一個微笑。這樣的微笑,在她一身青灰僧衣的陪襯下,竟格外地分明生動起來。
……
楊府。
興國公夫人此時正忙的很。
她手上有鑰匙,先是開了明思院的小庫房一邊對着手中的單子檢視,一邊不斷指着其中的某樣東西,言語中滿是興奮之色,道:“那件,就是那山水的炕屏,給我搬過來!”
炕屏高不過尺餘,繪的是墨染的虯枝點點的紅梅,素雅又清亮,十分漂亮。興國公夫人興致勃勃地摸了摸那屏風的木料雕工,眼中露出滿意,轉頭問楊廣南道:“南兒,你看這座屏風如何?很不錯吧?”
楊廣南微微頷首,道:“是不錯。”
“那就添上去?”興國公夫人樂呵呵地建議。
楊廣南便往手上的冊子上記了一筆。興國公夫人隨後便指揮人手道:“將這屏風仔細包了,給我裝起來……”
明思院的庫房尋遍了,母子二人又轉道去了府中的公庫,取了些珍貴的布匹藥材擡了出來裝箱。
興國公夫人湊到楊廣南身邊仔細看了一下他列出來的單子,意猶未盡地道:“這些,可足夠四十八擡了?”
楊廣南點點頭,道:“足夠了。”
他折起單子收起,問興國公夫人道:“可找好官媒了?”
興國公夫人笑道:“放心,妥妥的了。”而後她看向院子中擺出來的大大小小的箱子,面上簡直像是生了光。巡視了一遍之後,才閒了一會兒,她面上的光芒便暗了下去。
武興候夫人拉了楊廣南,低聲道:“真就這麼送過去麼?萬一你祖母怪罪下來……我可是聽說,你祖母聽到薇兒那丫頭留在皇宮之後,氣的病倒了。”
別的她也不怕。若是萬一……大長公主被他們弄得這一出病的更狠了,那可怎麼辦!
“娘,你且寬心。”楊廣南神色平靜,此時就顯出了幾分篤定來,輕聲道:“姑母和表妹是不肯聽祖母的話,掃了祖母的臉面,所以祖母才生氣的很。但同蘇家結親之事,外人又不知曉其中的因由,是我還是廣度定下蘇家人,在祖母那裡,哪有多大區別?蘇家姑娘是個真不錯的,我又是祖母的嫡親孫子……母親你想一想,祖母她能有多生氣?”
“原來大哥那會兒鬧出了多少事……”楊廣南問興國公夫人道:“娘,你看大哥最後成親那會兒,祖母不也高興的很!”
興國公夫人聽楊廣南這麼一說,想了一想,便放下心,眉開眼笑起來——楊廣南可是大長公主嫡親的孫子!而那楊廣度身上可沒流着她的半點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