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行李箱, 正巧葉楠也在,我收拾着東西頭也沒擡的問。
“真的決定了?不進了了?”
我沒有看她的表情,只是聽見她淡淡的“嗯”了一聲, 便沒了下文。收拾完畢, 我們還是坐到一起商量這件事情應該怎麼辦。畢竟我們一個寢室裡只有我們倆有這個機會。
“你準備怎麼跟大張老師說?”她倒是先開了口。
我搖了搖頭, 隨即又開口道:“是這件事不好辦啊, 看那個樣子, 大張老師是不會那麼輕易的放棄的。”
她也輕輕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可是拖着不是辦法啊。”我煩亂的捶了捶被子。
“說吧。”她擡頭道。
我也坐直,盯着她看。
“真的說?”
她堅定地點了點頭。
“好吧, 今晚吧,今晚找個時間把老師叫出來跟他說。”
“好, 我們一起說。”
當晚, 我們兩人便沒了心思畫畫, 一直在構思着應該怎麼跟老師說,畢竟老是這樣看重我們兩個, 我們卻這樣放棄,他一定是會很傷心的吧。
終於熬到了放學時間,我跟葉楠使了個眼色,就將老師叫了出去,而老師的臉色也有些凝重, 彷彿是知道我們要說什麼一樣。
在院子裡一個乒乓球檯上, 我們三個倚臺而坐, 許久沒有說話。
“有什麼事兒說吧。”老師倒是深吸了一口氣, 開口道。
我跟葉楠相視一眼, 卻還是由葉楠說了那句再口邊地話。
“老師,我跟莫莫商量了, 也跟家裡人商量了。決定不去那個實驗班了。”
夜裡出奇的寂靜,使得葉楠的聲音顯得那麼突兀。老師聽了之後,沒有說話,只是深深的把頭低了下去。
我跟葉楠都受不了這樣的氣氛,實在是太過壓抑。忍不住要說些什麼,卻還是被老師打斷了。
“能跟我說說你們是怎麼想的嗎?”
“因爲我們不敢冒險。”我坦然相告。
“怕什麼?”
“因爲我們害怕會失敗。一旦功虧一簣,我們就沒得選擇了。只能選擇復讀或者是一個太差的省內三本。我們賭不起。”
經過這番話,老師又是一陣沉默。過了一分鐘,才緩緩的開了口。
“你們知道麼?我失敗過一次,敗的很慘。原來我在一個北京很大的工作室,但有一屆學生連省內聯考都沒過,校考更是一敗塗地。所以我離開了那個畫室,他們沒有趕我,我自己不願意再呆在那裡了。我的名聲已經毀了,呆在那裡也沒有用了。沒有人會相信我,沒有人願意把學業壓在我身上。”
我跟葉楠都是低着頭,沒有說話,靜靜地聽着。
“後來遇到你們這一批學生,說實話,雖然我接管你們並不是很長時間,但你們早期的畫我都見過。我覺得很有潛力,所以我想來教你們。我想從你們之間選出來最好的,傾盡我畢生所學,都給你們。爲了你們也爲了我自己。”
我聽着聽着,卻覺得老師的言語裡滿是濃濃的哀愁和失望,不禁鼻子有些酸酸的,卻還是不做聲。
“你們兩個,我從一開始就很看好。畫法獨特,悟性高。我從心眼裡真的想把你們教出來,考上一個國內一流的大學。以後等你們報道的時候,也能報出我的名字,讓別人知道你們是我張新的學生。”
我看着葉楠,雖然夜色已經很濃了,卻還是能看見她的眼眶有些紅紅的。
“你說你們害怕會失敗,但人生就是要搏一搏的。如果因爲害怕就停滯不前,你的人生未免也太懦弱了。等到你真的上了一個你所謂的不好不壞的學校之後,你就不會猜想如果當時你選擇了相信我,你會不會站在更高的地方,俯視着這些普通的學生?”
我心裡一陣,有些微微的痛意。我沒有看葉楠,我知道她的想法一定跟我一樣。
我們一直沒有說話,靜靜的聽着。
許久,等老師終於說完最後一句,已經是深夜十一點半了,我跟葉楠邁着無比沉重的步伐向前一步一步的走着。
“現在應該怎麼辦?”
還是這句話,我們正站在一個十字路口上,能邁出一小步就會改變我們的人生,就會是天差地別。
我承認在聽過那番話之後,我的心又再次動搖了,好不容易理清的頭緒,又再次亂了起來。
我跟葉楠沒有商量卻都徑直走上了六樓樓頂,這大概就是默契吧。
我們還是倚在破舊的欄杆上,使勁兒的吹着風,企圖讓自己更加清醒一些,能給自己選擇一個對的方向。
我們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地呆着,思考着。英傑卻也上來了。
“嗨,你們也在這兒啊。”他看到我們顯得倒是很驚喜。
我微微一笑,算是打了個招呼。
“聊什麼呢?”英傑還沒有感覺到我們之間有些壓抑的氣氛,還是笑嘻嘻的。我不禁苦笑一下,開了口。
“沒事兒。你來幹什麼呢?”
“我啊,我也沒事兒啊。睡不着,來吹吹風。”
我彎彎脣,不再說話。就這樣,兩個人的沉默變成了三個人的沉默。
“你們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英傑終於感覺到了我們之間的壓抑。
我思慮了一下,覺得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便一一跟他說了一下,他倒是難得的嚴肅。沒有插嘴,聽我們說完。
“那你們現在的意思什麼?”
葉楠無奈的嘆了口氣。
“就是因爲不知道應該怎麼辦,纔會覺得那麼糾結啊!”
英傑的眉頭皺了一下,彷彿在快速的思慮着什麼事情,卻跟我開口說了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關於凌方宇。
“你知道凌方宇爲什麼會忽然之間輟學嗎?”他看着我,眼睛裡閃爍着複雜。
我被他問得一愣,不知道他爲什麼會忽然扯到這個,但對他現在說的這個事情卻是早就已經疑惑了許久,就問道。
“爲什麼?”
他嘆了口氣,慢悠悠的說道。
“你以爲凌方宇喜歡你,我們都看不出來嗎?只不過是我們看出來不願意說罷了,你們之間太糾結了。凌方宇輟學之前跟我說,他已經錯過了你了。在你遇到你喜歡的那個人之前,他就應該承認自己的心。”
我呆呆的說不出話來,只是睜大了眼睛看着他。
“然後,他說,他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因爲害怕會打擾你的生活,因爲害怕會越陷越深,所以忽然之間就離開了,雖然也是因爲覺得自己考大學沒有希望了,但主要卻是因爲你。他還囑咐我,不讓我把這些事情告訴你,怕你覺得尷尬,所以我就一直再裝作你們的事情一點兒也不知道。可是當他離開了之後,他看到你卻還是會忍不住的想要靠近,想要在你身邊。”
“後來,你跟他說,要做朋友的時候。他表面看起來很平靜,卻是難受的要死。等到你要來這裡的時候,他跟我說,他後悔了。他後悔沒有去爭取了,後悔就這樣知難而退了,後悔就這樣因爲怕你還忘不了舊情就退縮了。可是已經晚了,你們兩個之間,已經不能挽回了,不是麼?”
“遺憾是最悲傷的色彩。”
一直聽着不說話的葉楠也緩緩開了口。
我頭低到了下面,久久說不出話來。
原來,都是因爲我。
都是因爲我,他纔會放棄了上學。而我卻還在妄自揣測着他輟學的真正原因。他竟然是過着這樣難受的日子。
我強忍着淚水,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回到寢室,那一夜,淚溼了枕邊。
爲我自己,也爲我愛的,凌方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