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智大開

(一六二)

玄天經蝶仙說服,最終沒有殺康保長老,從輕處罰,將他關押在白狼族的大牢。蝶仙已悟出道統,修真之人不能妄動殺念,蝶仙一再求情,玄天饒康保長老免死。修真,分爲修根,修道,修果,三者皆爲修真內容,不可或缺。修根就是修身,修神魂,神念,是修成大道的基礎。修道是心性通達,領會真諦,而修果則是最終歸途,萬千紅塵,跳脫六界,超然物外,不爲世事所累。

修根,修道,修果,其難度依次遞進,深淺不同。絕大多數人處於修根階段,修道和修果是許多人無法企及的至高境界。修根較爲容易,吸納天地之靈氣,重鑄肉身,疏通經脈,再加之法術,便可大功告成。修道卻要艱難得多,法力更加強勁,飛天遁地,了無掛礙。修果是修真的終極結局,日臻化境,集仙法之飛昇大成。蝶仙向幻真打聽修仙的極致境界,幻真擺出一副深不可測的表情。

幻真道:修道的最高止境是意空心寂,看山非山,看水非水,花月無形,無岸無渡。蝶仙說:以我簡單的理解,修真乃練至高深之境,即距離凡塵十分遙遠,與飄渺的煙雲一樣,漸趨消散,無影無痕。人間富貴花間露,紙上功名水上漚,一切的俗世羈絆都已斷卻,只剩安詳空靈。蝶仙悟道之餘,愈發想念父母,自從蝶仙人間蒸發,他們一定痛不欲生。十指連心,況且父母只有她這一棵獨苗,一準茶飯不思,難以入眠。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父母雙雙眼望雨絲飄落的天邊,不知那裡是否有愛女的歸處。他們淚眼汪汪,心如針刺,坐臥不寧,空守女兒的舊照黯然流淚。蝶仙匆匆而去,沒有一句告別的話,便忽然之間蹤影皆無。蝶仙似曾看見母親在哭泣,雖然以前對自己過分嚴厲,畢竟母女血脈情深。母親對來來往往的行人視若無睹,失卻昔日的歡顏,眼裡充溢着憂傷哀婉。蝶仙可以想象得出來,母親神情恍惚,每當年輕女孩經過,她都要細心打量。

母親的淚水,冰涼似雨,天地朦朧,母親的心魂,已被愁苦所佔據,甚至辨不清白晝與黑夜。蝶仙迷離間,彷彿遠遠望見母親蹣跚而來,如夢幻一般,漫無目的。蝶仙像飛翔的鳥雀撲向母親,青翠山巒和湛空白雲落於身後,風聲掠過,母親在朝蝶仙招手。蝶仙青絲飄灑,裙裾飛旋,恰如仙女下凡,很快就要靠近母親,瞬息之間又漸漸消失。場景切換,蝶仙眼前晃動淒厲的畫面,兩軍對壘,舉起屠刀,血光四濺。

血肉模糊的亡魂,令蝶仙不敢正視,伴有痛苦的**,劇烈的抽搐。不管是仙,是魔,還是人,鮮活的生命頃刻凋零於殘忍的殺伐。將心比心,蝶仙看到與己無關的人變成一堆骸骨,都不忍直視,何況她的母親,面對親生骨肉突然失蹤。母親肝腸寸斷,仰天長嘆,她將永遠守望這份讓人心痛的淒涼相隔。心絃斷裂,靈光穿透長空,黑色雲團舞動斑斑血跡,那是母親的心在泣血。

吃齋唸佛的母親,痛失嬌女,不明是哪一世種下的禍殃。她定然在佛像前長跪不起,閉合眼眸,於煙霧繚繞之中雙手合十。蝶仙真想告訴母親,仰望星空之際,她就是那顆最耀目的北極星;雨後初歇,騰空而出的彩虹,是她另一種化身;狂風疾馳,掛在樹梢的旗幟迎風飄展,她正是用這舞姿向母親告別。蝶仙將在花草爛漫的時節,化成一縷清煙,追逐萬里碧空。她不辭而別,並非有意而爲,母親卻不知情,爲女兒的消遁痛心不已。

蝶仙前世對母親的感情幾近淡薄,而來到異世,跟母親不再相見,她深切體會到母女之情,原是人間最爲珍貴的。蝶仙思念至此,擡頭瞭望滿天繁星,其中必有母親含淚的雙眼正在心情繁複地注視着她。蝶仙多麼期望,自己化作一粒塵埃,比之成仙更加神奇,在風中雲端來去自由。那樣的話,蝶仙便可超脫桎梏,回到現實世界和母親相會。蝶仙細細想來,修道雖玄妙,但不能滿足她這小小的心願。

(一六三)

蝶仙披掛上陣,統領白狼族軍隊,而幻真則在幕後坐鎮,自有其原因。幻真是天庭仙族,多年之前,天帝降旨討伐魔界,幻真被任命爲主將。在神魔大戰中,雙方死傷無數,此後元始天尊立下一條規矩:凡修仙者,不得參與任何紛爭。道家追求的是長生不死,極具神通的妖魔也跟隨效仿,但難改殘暴本性,以求千秋霸業。殊不知,違天令者,想要實現長生美夢,進而獨佔凡間,乃逆天而行,遲早要隕滅的。

蝶仙面如美玉,毫無瑕疵,沉靜淡雅,更難得的是她有一顆大善之心。幻真也對蝶仙大爲折服,給予她的評價是:靈慧通天地,睿目觀四方。幻真是正牌道尊,向來行事謹慎,從不濫用褒獎之詞,此番頌揚,幻真出自由衷而言。蝶仙流落到異世,似一葉浮萍,與幻真相逢,她性情大變,不再自怨自艾,變得豁達開懷。英雄不問出處,交友不問出身,而貴在交心,這是衆所周知的普遍規律。

蝶仙遇見幻真之前,緊縮心門,飄零塵寰,惡寒之中隱藏了她的高潔靈秀。幻真是蝶仙的引領者,不但開啓了她封存多年的那扇門扉,而且教會她防身自保的仙術。幻真乃蓋世無雙的絕頂高手,劍法出神入化,傷敵於無形。蝶仙深得幻真的言傳身教和誘導,靈智大開,她從前只懂得和小茉莉笑鬧,如今小茉莉行將榮升人母,兩人都謹言慎行,小茉莉矜持了許多,蝶仙則唯恐小茉莉遭臨意外。

小茉莉打趣說:我看你越來越像幻真了,守拙自珍,鎮定內斂,不露鋒芒,大智若愚。蝶仙暗笑,她前生便是個嬌嬌女,不善言談,是她本色的出演。蝶仙貌似又迴歸原位,其實是早就脫胎換骨,奇遇,仙緣,再加上資質,元神已獲飛昇。修仙之人,須無慾無私,而蝶仙與幻真的牽絆,是她飛昇成仙的最大障礙。天地爲證,日月爲媒,蝶仙和幻真一見傾心,從此意合情定,再難相忘。

假如蝶仙敢於冒天下之大不韙,跟幻真私訂終身,就是大逆不道,將被天庭視爲千夫所指的異類。那般的話,幻真連同蝶仙被各界人等唾罵,遺棄,懲戒,爲天界所不容。蝶仙登仙的夢想,也一起被葬送,蝶仙似有所醒悟,天界規則,不允許有逾越之舉,倘若背離,將視同和混世魔王一樣的無恥惡徒。蝶仙心情煩亂,演奏樂曲藉以解憂,小茉莉不僅教她吹簫,還順帶輔導蝶仙彈琴,她現在難得有此雅興。

蝶仙舒展纖纖玉手,在小茉莉贈送她的琴絃上撥弄,曲調流淌而出。時而激越,時而低沉,悅耳悠揚琴聲如鶯啼鳥鳴,於室內迴旋盪漾。此時,蝶仙把瑤琴當成她的神兵利器正魂劍,任意揮灑,原先溫順乖巧的女孩蕩然無存,代之以英勇果敢的女俠客。蝶仙缺少的是歷練,正所謂棋差一着,滿盤皆輸,幻真一而再,再而三考驗蝶仙,是爲她長久將來作打算。幻真教與蝶仙心法口訣,只是入門之道,尚需她親自領悟。

劍術的最高進境講求無拘無束,自由施展,不拘泥於一般的招式。彈琴和習練仙術異曲同工,觸類旁通,打開了蝶仙的思路。蝶仙訝異發覺,她無師自通,此事頗爲奇怪,她一直以來只知道拼殺,卻無靈感突破。劍訣的基本功至爲重要,幻真曾叮囑蝶仙:招法不可出錯,失之毫釐,謬以千里。而今,蝶仙頓悟,一招一式不能有差池,也不要走向另一極端,因循舊法,不思進取。

幻真嚴格要求蝶仙,自有他的主張,一字不漏記住劍訣,打好根基,在此基礎上,纔可有登峰造極的機會。在彈琴時,蝶仙心境空明,排除雜念,心無旁騖,悟道之靈性獲得前所未有的提升。蝶仙的武學道法長期停滯不前,今天撫琴彈奏一曲居然有意想不到的斬獲,她受益匪淺。蝶仙思忖,難怪對決中的高手都是飄逸灑脫,集大成者永遠處亂不驚。雞飛狗跳的無名小輩,則往往先聲奪人,虛張聲勢,是其無自信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