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此,黃衣學徒才稍稍放下心來。莫翰是煉器堂的權位,也是整個煉器界的權位,如果連他都不能確認的話,無傾所說的未必屬實。
心中安定下來,黃衣學徒開始冷嘲熱諷:“閣主說的屬實嗎?如果不屬實的話,我勸你還是不要亂說話,煉器堂的人不是讓你用來開玩笑的。”如果是假的,煉器堂裡有人去試了,那麼損失的就是一代煉器大師,或者說,是未來的煉器大師!
“當然不屬實!”乾脆果斷的回答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衆人還來不及錯愕,之間眼前人袖籠一甩,一道如暗夜流光的黑芒從她寬大的袖籠中流轉而出,將熄滅的煉器爐點燃。她隨手一扔,手中的青戈便被她丟了進去。
不給任何人反應的時間,無傾將靈惜的手拽了起來,扇沿一劃,在他的手掌上撕開一道口氣。沾染了豔紅的墨扇一甩,幾滴血色在空中滑過完美的弧度,落入了熔爐之中。
這一系列的動作猶如行雲流水,根本沒有給人阻止這一切發生的時間。同樣的,無傾也沒有給他們質問的時間。
滋滋滋,靈惜的幾滴血迅速被鐵水吞沒,飛濺的火星如黑夜凋零的星光一樣從爐中濺了出來,青戈隨着翻滾的鐵水在爐中浮浮沉沉。
不多時,爐中的動靜開始緩了下來,從涌動的鐵水中,依稀可以覷見其中的青戈。戈還是那把戈,沒有發生任何變化,更不用說有任何異象發生。
黃衣學徒長長地鬆了口氣,他七上八下的心至此纔算真正安定下來。此刻,他纔有十足的底氣去反駁嘲諷:“閣主,聖器可不是那麼好煉的,如果煉器師的幾滴血就能讓一把中品靈器變成聖器,神界的聖器豈不是遍地走廊?”
泛着譏笑的調子陰陽怪氣,又怕無傾藉口這事是用幾滴血實驗,不是靈惜的命,這次的失敗不能作數,他又補充道:“閣主,念在你對煉器一無所知,這次的賭約我就不計較了,希望你別真的拿靈惜的命去賭,我們煉器堂之人的命可不是用來輕賤的。”
一句話說出來擺高了自己的姿態,顯得大度之餘,還表達了對無傾的批判。在“未來主母”還沒入門的時候他就擺了一道,這件事足以讓他的父親,讓風家的人對他刮目相看。
小人得志,莫過於此。
黃衣學徒並不怕自己這麼一說無傾就真的不履行賭約,畢竟像她這種身份的人丟不起這樣的臉。他也算好了,如果無傾真的反悔,他就把這件事傳出去,日後她在風家立足也會變得更難。
洋洋灑灑地說完這些話,黃衣學徒心中的算盤打得啪啪作響。等到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卻發現本應該惱羞的無傾正懶懶地睜着鳳眸看着他,那雙能與日月爭輝的金銀雙色瞳一如既往地轉動着難以名狀的笑痕。
一種猶如小孩子在大人面前胡鬧自傲的錯覺在黃衣學徒的心中騰昇而已,他心胸中盪漾的驚喜頃刻間全然無蹤,在各種突如其來的情緒的交匯之下,他惱羞成怒,張口就要說什麼。
可惜,沒有人給他這個機會,連爐子都不給他面子。就在這一刻,爐中強光乍起!
摻雜着濃郁靈氣的華芒如崩裂的寒冰一般炸開,砰然一聲巨響,煉器爐裂了開來,大大小小的碎片隨着翻滾出來的氣浪往外迸射,噴濺出來的鐵水灼燒着地板滋滋作響。
狂赴爭流的靈氣和洶涌滕簿的力量餘波和着流瀉的鐵水一路粉碎着桌椅,反應過來的學徒們慌亂地散開,駕馭着自己的術力以最快的速度往外逃離。
囂塵張天之中,在所有人都逃開的時候,煉器堂中央唯有一抹風神秀逸的紅影在場中佇立不動,她一手揚着血紋墨扇,一手食指指尖點在虛空之中,一堵若隱若現的精神屏障自她的指尖展開,將她籠罩在裡面。
一毫米之隔,屏障之外如風駭雲亂,屏障之內,有公子一人兮衣袂輕蕩,逸態橫生。
留在原地不動的除了無傾之外,還有灰衣老頭莫翰。他在身旁的精神屏障展開的一瞬便停下了起身的動作,一動不動地坐在了原位上。
煉器爐爆裂持續的時間並不長,塵埃沉澱,煉器堂中很快歸於平靜,若不是猶如被闇火灼燒的地面和已經毀去的煉器爐,沒有人能夠想到方纔發生了什麼。這其實也不算什麼,煉器堂炸爐的事情經常發生,這是每個煉器師都會經歷的事情。
確認了危險已經過去,學徒們陸陸續續地從外面回來,因爲跑得快,他們大部分的人都沒有受傷,就算是有,也只是輕微的擦傷,除了唯一一個例外——地上,黃衣學徒頭破血流,陷入了昏迷之中。
在所有人都好奇地關注着煉器爐的情況之時,唯有這個傢伙挖空心思在無傾面前耀武揚威,他理所當然地成了反應最慢的一個。這傢伙也命大,沒死沒殘,這點小傷回去躺個十天半個月就能好。
陸續回來的學徒們看着無傾的眼神變了又變,他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在炸爐的一瞬間展開結界。這其實和煉器師們的修爲普遍不高有關,很少有煉器師能夠對術力運用自如,他們修煉術力也僅僅是延長壽命,有更多的時間研究煉器之術。
儘管有這個前提,無傾的舉動依舊讓他們驚歎了一把。這就是強者,和他們完全處在不同領域的強者!
垂下手,在十餘人讚歎的目光之下無傾收了精神屏障,連帶着護着莫翰的結界了收了回來。不錯,保護着莫翰的結界就是她築起的。
還是那句話,以煉器師等各種職業爲主的,修爲一般都不怎麼樣,就算莫翰是首屈一指的煉器大師,還是沒有逃出這個一般定律,要立刻築起結界保護自己那時不現世的事情,跟着學徒們一起歡快地撒開丫子跑還差不多。==
這個老頭子留給無傾的印象不壞,在還沒確定這個人真的會成爲自己摧毀風家的阻礙之一之前,她是不會輕易將他得罪。一個逆天之境,只差臨門一腳就踏入滅天之境的煉器師,如果能夠爭取過來,必定會成爲墨焰閣的一大助力。
有句話說的好,科學是無國界的,但科學家是有國籍的。但是,不試試又怎麼知道這位煉器大師究竟是信仰高於煉器的執念,還是煉器的執念立於信仰之上呢?
“快看!”秉着同門愛的精神,有人彎下腰想將黃衣學徒扶起來。然而,半途之中他陡然看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手一抖就將悲催的黃衣學徒給扔回地面,尖着嗓子驚呼了一聲,將所有人的視線都吸引了過來。
之間滿地的狼藉之中,原本放着煉器爐的地方已經空了出來,地上還殘留着一圈日積月累而成的爐腳腳印。在這圈印記中央,幾乎被衆人忘到腦後的青戈正靜靜地躺着。
依舊是青銅般的顏色,戈刃的線條依舊像當初一樣不盡完美,這仍舊是當初那把一看就知道是出自於煉器學徒之手的煉器作品。但是,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儘管是一樣的外表,此時此刻的青戈卻有種讓人挪不開眼的魅力。
“聖……聖器!”青戈的締造者靈惜當即就叫了出聲,他第一個衝了上去,撥開圍着青戈觀望的人,將自己的作品拾了起來。
先是急急忙忙地翻轉了好幾次,來來回回地看了好幾回,然後彷彿發現了什麼驚人的事情一般,靈惜的手有了輕微的顫抖,檢查武器的視線變得仔細起來。如此反反覆覆,他猛然驚喜地叫了起來:“聖器!真的是聖器!”
儘管外形沒變,但那隱隱散發着的靈氣已經將所有的猜測驗證——青戈變成了一把聖器!縱然以靈氣的厚薄來看,它處於聖器的最低端,但它確確實實達到了聖器的標準!
這下莫翰老頭再也淡定不下去了,他噌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將青戈從靈惜手中拿了過去。武器一過手,他被歲月痕跡裝點得嚴肅沉靜的臉終於露出了名爲驚異的神情。
聖器!一把中品靈器,就在他面前變成了聖器!這是從古至今,在整個煉器界中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也從來應該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將青戈還給還掩埋的驚喜之中的靈惜,莫翰的目光立刻往無傾那方尋去。然而,那個明明立在原地卻依舊給人一種頹靡狷懶之感的紅影卻不見了蹤跡。
莫翰眸光一閃,沉浮的目光之中一縷驚歎之色緩緩地流淌而出。聖器已成,功已就,在這本應該身披榮光從容地接受無數讚美的時候,身爲主角的無傾竟然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墨焰閣之主之名,殺神導師之名,媚無傾這三個字他聽說過無數次。從成就來說,莫翰對她是讚賞的,但這僅僅是一種對不相識的少年成名之人的讚賞,別無它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