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大校場機場。
一架道格拉斯DC-3運輸機準備起飛。
機艙內坐着二十多個全副武裝的士兵。都是空警四團的戰士。
每個人的手裡都握着加蘭德半自動步槍。
他們的目的地是南昌。
張庸要去南昌。
必須親自放人。
可是,他對南昌不熟悉。
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首要是保證自身安全。
此時此刻,想要他命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爲了安全起見,當然是要將自己的人運輸過去。打個前站。至少兩百人。越多越好。
申請起飛。
批准起飛。
運輸機開始滑行。逐漸加速。
很快,機輪脫離地面,升空。
立刻有下一架運輸機跟上。機艙內,同樣是滿載全副武裝的士兵。
起飛!
起飛!
忙碌的不行。
下午……
一架飛機降落。
張庸從機艙裡面鑽出來。
剛剛從上海回來。
看看時間。
還來得及。
上車。
出發。
到憲兵司令部簽字。將所有人全部釋放。
然後,又回到大校場機場。準備飛南昌。
“董瑞陽。”
“到。”
“跟上!”
“是。”
董瑞陽不明所以。
始終不明白張庸爲什麼帶自己去南昌。
自己只是一個小小的憲兵少尉而已……
張庸也沒解釋。
有些話不能說。
希望董瑞陽已經和他的上級聯繫上吧。
希望他的上級又和南昌這邊的地下組織聯繫上。可以儘量安排人員接收。
從南昌那邊反饋回來的信息,監獄裡面的傷員比較多。並沒有得到像樣的治療。釋放出去以後,治療是很頭痛的問題。
怎麼辦?
只能是到了現場再說。
“黃楚。”
“到。”
“林楠生。”
“到。”
“我要去南昌,你倆就不用跟着了。給你們一個任務。就是觀察今天釋放出去的人員,還有沒有被人跟蹤着。包括黨務調查處、警察總署什麼的,”
“是。”
“去吧。”
“是。”
兩人答應着離開。
不知道董瑞陽有沒有傳達到,再加兩個保險吧。
給機會他們倆到外面去跑。有充分的時間和上級聯繫。同時,他吩咐的任務也不完全是藉口。
果黨裡面,頑固的反動派,並不止老蔣一個人。
事實上,有些傢伙的反共思想,比老蔣還頑固。
他們會不會在背後搞什麼陰謀手段,不可不防。
“走吧。”
張庸帶人上飛機。
分開坐。以策安全。他和空警四團一起。
身邊都是全副武裝的士兵。
起飛。
升空。
有些戰士開始感覺到緊張。
雙腳使勁的摳着地板。試圖以此釋放內心的不安。
還有人臉色煞白,死死的抓着扶手。
飛機的每次顫抖,都顯得十分緊張。
能理解。
坐飛機啊!很多人開始都不太習慣的。
事實上,要成爲空降兵,首要的條件,就是要克服恐高症。整套程序訓練下來,非常複雜。
《兄弟連》裡面,E連足足訓練了兩年多,演習也是錯誤百出的。
以國軍的條件,是不可能做到的。哪怕是遠征軍,估計也是夠嗆。
除非是他張庸親自參與……
唔,想多了。
閉目養神。
默默查看世界地圖。
沒有什麼新鮮事。全世界都很安靜。
就世界大戰而言,目前還沒有完全準備好。各國軍艦都還不夠多。
日寇和華夏的戰鬥,就武器水平而言,只能說是菜雞互啄。和波瀾壯闊的蘇德戰場相比,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
如果是在平原上,無論是德軍一個軍,還是蘇聯一個近衛軍,都能橫掃日寇幾個師團。T-34都能成爲陸戰之王!
唉……
從金陵到南昌,飛行需要兩個多小時。
DC-3的速度比較慢。每小時大約200公里左右。和戰鬥機的速度是無法相比的。
看看時間,下午四點。
到降落的時候,可能差不多天黑了。
然後和當地駐軍協調,接管監獄,辦手續,可能接近凌晨了。
希望一切順利吧。
終於……
南昌機場到達。
降落。
下機。
“專員。”
“專員。”
楊步青和宋有明上來。
他們倆都是前期帶着隊伍到達的。負責換防。
上官慶已經帶着行動組,去提前接管憲兵監獄。憲兵內部系統,倒是問題不大。
張庸比較擔心的,是當地的駐軍。萬一駐軍刁難……
駐守南昌周圍的駐軍,都是之前圍剿紅軍的部隊,雙方肯定是有仇怨的。
即使原來沒有仇怨,在戰場上傷亡多了,仇怨就深了。
憲兵監獄裡面的人,很多也是他們抓來的。現在不聲不響,突然就放了。張庸確實擔心他們會刁難。
“有異常情況嗎?”
“沒有。”
“駐軍指揮呢?”
“憲兵團長和89師兩位師長都在等着。”
“好。”
張庸略略放心。
駐守南昌只有一個師。番號是89師。
說起來,這個師和張庸有些淵源。因爲這個師的首任師長就是錢萬鈞。
通俗的來說,就是錢萬鈞帶出來的部隊。
也是因爲如此,張庸才敢親自來南昌。否則,還真不敢。
你換一個完全沒關係的部隊,尤其是何敬之那邊的,說不定真的會對你動手。
眼下的情況,亂糟糟的,被打死就是死了。
現在,錢萬鈞也被扣在西北。他的那些老部下,應該不敢亂來。
否則,就是故意要讓自己的老上司送死。
目前的師長是王仲廉,副師長是龍慕韓。兩個都是黃埔一期。
於是上來和兩位師長見面。
“張專員。”
“王師長。”
“張專員。”
“龍副師長。”
“請。”
“請。”
雙方的關係還行。
看得出,兩人是願意配合的。
畢竟,老師長還被扣着。妥妥的人在屋檐下。
客套間,張庸忽然想起一件事。
這個龍慕韓,好像是被老蔣槍斃的。原因是戰敗。好像是蘭封會戰?
後世有人給他伸冤。
說蘭封會戰戰敗,主要責任人是桂永清。
然而,桂永清的背後是何應欽。何應欽聯合陳誠,最後將責任甩在龍慕韓頭上。
於是,龍慕韓被槍決。
“王師長,我此行來南昌,是執行秘密公務的……”
張庸緩緩的開始說正題。
既然是錢司令的派別,相信不會阻撓。
眼下錢萬鈞還被扣在西北。如果他們搗亂,就是要自己老長官的命。
在當時,這種不恩不義的行爲,是會被唾罵的。
果然,王仲廉立刻表態,“專員,但有吩咐,我等無所不從。”
“言重了。”張庸略略放心,“委座平安無事。錢司令也身體康泰。耐心等待他們安全歸來。”
“那就好。那就好。”王仲廉如釋重負。
無論真假,他都是在表示自己很擔心委座的安危,還有老上級。
如果沒有老上級的助力,以後會很麻煩。
國軍就這樣。裙帶關係非常重要。跟對上司,事半功倍。
如果不跟對……
那就像杜聿明那樣。蹉跎。生不逢時。恨不逢明主……
龍慕韓則是面無表情。冷漠。
張庸若有所思。
果然,這傢伙被槍決,不是沒理由的。
孤高。
自傲。
平時不搭理人。
遇到事,別人自然也不搭理你。
但凡陳誠、顧祝同、湯恩伯什麼的,爲他開脫幾句,都不用槍決。
好歹也是黃埔一期,是老蔣親自教過的。打敗仗,老蔣都習慣了。天子門生。最多撤職查辦。然後又復出。孫元良不就這樣?
混到被槍決,說明自身的人緣,真的是差到了極點。
告別。
前往監獄。
此時,夜幕已經完全降臨。
南昌城卻是黑漆漆一片。毫無生氣。宛若死城。
因爲戒嚴令還沒解除。
天黑以後嚴禁出門。
街道上只有警察,或者巡邏的士兵。
普通老百姓是不敢出門的。否則,一旦被抓到,就是通共的罪名。
至少需要繳納一個大洋,才能回家。
否則,牢底坐穿。
駐守南昌的憲兵團,有八百人左右。團長姓邱。
“專員。”
“邱團長,名單。”
“在這。”
邱團長呈上名單。
張庸掃了一眼。發現裡面很多扯淡的名字。
不用說,肯定是被抓獲的紅軍戰士,或者游擊隊員,隨口胡謅的。然後就記錄上去了。
“我進去看看人。”
“請。”
張庸進入牢房。
地圖早就顯示很多的黃點。有兩三百個。
充分說明,被關在監獄裡面的紅黨分子,確實數量很多。第五次反圍剿失敗,很多紅軍官兵被俘虜。
其中,大部分都是有些級別的幹部。一般戰士,可能當場就被處決了。
幸好是自己來得早。否則,後果真的不好說。
可能這些人,真的會被秘密槍決。然後推託說,根本沒有這些人。
死無對證。
默默觀察。大部分人都有傷在身。
估計被釋放出去以後,手尾也很長。大部分,可能都無法重返戰場了。
張庸的出現,很快引起了牢房裡面的人注意。
按照張庸事先的命令,他們的手銬腳鐐已經除掉。可以在牢房裡面自由活動。
有人涌到張庸的面前。隔着柵欄,盯着張庸。
“你是來釋放我們的?”
“是。”
“用我們來交換老蔣?”
“是。”
張庸坦然回答。
同時心知肚明。
這裡面,有人和外界通消息。
因爲連邱團長都不清楚交換老蔣的事。裡面的人卻知道。
顯然是從外面傳遞進來的消息。
行,放心了。
外面的地下黨挺活躍嘛!
既然能夠將消息傳遞進來,想必也有辦法接收他們。
轉身。
去準備手續。
放人。
忽然……
“我們不出去。老蔣也別想回來。”
“對,我們不出去!老蔣也別想回來!”
“殺老蔣!”
“我們不出去!”
“殺老蔣!”
“我們不出去!”
“殺老蔣!”
牢房裡面的人開始鼓動起來。
剛開始是一個人,後來是幾百人。最後是全部人。
一個個神情堅決,義無反顧。
張庸:……
好傢伙。
千算萬算,漏算了你們。
外面沒有人搗亂,倒是你們在裡面搗亂起來。
老蔣也是夠拉仇恨了。
裡面的人寧願用自己的命,也要拉老蔣陪葬。
真是……
行,伱們叫。
我在旁邊靜靜的聽着。
叫……
繼續叫……
邱團長的臉色有點難看。
張庸擺擺手,示意他出去。不用管。讓別人叫嘛!
叫累了,自然就不叫了。
叫又叫不死老蔣。他們又不是傻。
果然,漸漸的,聲音開始消失。卻是發現沒效果。
也叫累了。本來就身體虛弱。
但是,依然有人嘟囔着說道:“我們不出去……”
張庸這才板起臉,怒吼一聲:“放肆!你們還有沒有組織!還有沒有紀律?”
衆人:……
頓時蒙了。
什麼?
組織?
紀律?
張庸一瞪眼,繼續怒吼。
“出不出去,是你們隨便能決定的?”
“我告訴你們!這是你們組織的決定!是你們組織要你們出去!”
“誰不願意出去的,站出來!”
“我倒是要看看,你們誰這麼無組織,無紀律的!”
他的聲音很大。
感覺力量有部分加在聲音上了?
牢房裡面所有人都能清楚聽到。
沉默。
愕然。
所有人都是面面相覷。
不是……
這傢伙什麼來頭?
一句話就抽在他們的腦門上,頓時蒙了。
他還知道組織紀律?
還訓斥他們沒組織沒紀律?
不是……
好詭異……
偏偏無法反駁。
無組織,無紀律,那是極其嚴重的罪名。
他們當中任何一個人都承擔不起。
一時間,誰也不敢吭聲。
張庸的怒氣上來了,繼續板着臉怒吼,“在牢房裡關了幾天,就忘記組織,忘記紀律了?”
伸手,抓過來一個人,瞪着他,“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第一條是什麼?”
被他抓住的人有點蒙。一時間居然沒想起來。
張庸一把推開他,抓第二個。
“你呢?”
“一、一、一切行動聽指揮……”
“很好!”
張庸一把推開。
跟着掃視所有人。劈頭大罵:
“什麼叫做一切行動聽指揮?你們這是一切行動聽指揮?”
“你們的上級組織,廢了多少的心血,纔想到辦法拯救你們出去!你們居然在這裡搗亂!還不肯出去!”
“無組織!無紀律!散漫!還要不要繼續革命了?”
“現在,所有人,全部立正,站好,給我背誦一遍三大紀律八項注意!”
“背誦不出來,我就報告你們的上級!”
沉默。
安靜。
有人悄悄低頭。
“開始!”
“一切行動聽指揮……”
“一切行動聽指揮。不拿羣衆一針一線……”
聲音漸漸增加。
所有人都是乖乖的背誦。
於是,更多人都低着頭。
張庸冷冷盯着。
目光所及。對方不由自主提高聲音。
生怕張庸真的報告上去。
背誦完畢。
張庸臉色緩和。
“你們誰是高級幹部?”
“……”
沉默。
沒有人迴應。
“怎麼?害怕我耍手段?將你們甄別出來槍斃?”
“我是。”
終於,有人站出來。
張庸點點頭。示意對方上前來。
“怎麼稱呼?”
“耿廷石。原三十四師副團長。”
“紅三十四師?”
“是。”
“湘江斷後那個?”
“是。”
“很好。能活着真不錯。”
“你們……”
耿廷石欲言又止。
眼前這個傢伙,肯定是反動派。
但是……
好奇怪。
他居然那麼熟悉黨組織?
三言兩語就將他們鎮住。
“現在開始辦手續。手續辦好,你們就可以出去。我已經間接通知你們那邊的人來接,但是,你們那邊倉促間,是否有能力接收你們,我不清楚。所以,你們最好是從現在開始,就重新編組。重新架構組織。建立臨時黨支部。穩定隊伍。”
“你……”
耿廷石越發狐疑。
怎麼感覺對方很熟悉黨組織的程序?
連建立臨時黨支部都懂?
他是反動派啊!
“耿團長,你有什麼要求?可以說。”
“我們要光明正大的出去。”
“可以。”
“我們要白天出去……”
“不行。”
張庸搖頭。
光明正大可以。白天的不行。
“爲什麼?”
“夜長夢多。遲則生變。”
“這……”
“兵貴神速。一分鐘都不能耽誤。”
“嗯?”
“你們就是在湘江邊耽誤太多時間,纔會導致損失那麼嚴重。八萬紅軍,被打得只剩三萬。你們難道還想再次上演?”
“呃……”
“你們如果擔心安全,我可以給你們部分武器彈藥。用來防身……”
“你給我們武器彈藥?”
“是的。另外再給你們電臺。”
“你還給我們電臺?”
“對。給你們兩部。保證你們可以順利聯繫上級。”
“好。”
“但是,你們也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
“就是出去以後,你們不能主動的發起戰鬥,不能攻擊地方,刺激緊張局勢。我們都不希望事態變得更加緊張。”
“這個我可以答應。”
“好。”
張庸站起來。和對方握手。
發現耿團長兩隻手,都是隻剩下三根手指。
戰鬥很慘烈。他能活着。的確是奇蹟。一般都認爲,紅三十四師已經全部犧牲。
辦手續。
放人。
排好隊伍。走出監獄。
終於是在凌晨左右。將全部人員送出監獄。
張庸和耿團長告別。
“希望我們不會再見。”耿團長緩緩說道。
“或許吧。”張庸點點頭。
有些話,不能說。
他們會改編成新四軍,開赴抗日戰場。
到了前線,或許,他張庸又會遇到他。
但是……
也說不定。
戰場那麼大。未必能碰到。
也有可能早早的就犧牲了……
今日一別……
忽然有軍官急匆匆趕來。
“報告。”
“說。”
“外面來了一個車隊,說是專員大人您安排的……”
“什麼車隊?”
“運輸的都是武器彈藥。”
“哦?”
張庸眼前一亮。
地圖沒提示啊!
真的。
什麼情況?
急忙去查看。發現是馬車隊。
好多馬車。趕車的也有十幾個壯漢。但是地圖都沒顯示。
明白了。
這是系統臨時送貨。
之前都是海運,或者空降,這次是陸運了。
於是接收。
拿過清單。
那些壯漢就直接走了。
留下武器彈藥,還有馬車。還有馬……
好慷慨……
正好,一併送人。
不用自己另外掏。
轉頭。
來到耿團長面前。
“這些,就是我送給你們的。算是表示我們的誠意。”
“全部?”
“對。全部。”
張庸點點頭。
然後將清單交給對方。
清單上面,寫着1000支馬四環步槍。
還有足足250箱子彈,每箱1000發,總共二十五萬發。
“你……”
耿團長欲言又止。
這個武器彈藥的數量,非常龐大啊!
要是換以前,足夠紅34師消滅好多好多的白軍。只可惜……
“請。”
“謝謝!”
耿團長帶着隊伍離開。
張庸看看天色。如釋重負。又解決一件事。
過程還算順利……
轉頭看着西北。
那邊還是黑沉沉的。沒有絲毫光亮。
唉……
明天……
希望不要再有電話打來了……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