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回到金陵上空。
今天,陽曆,西元1937年8月26日。
陰曆。民國二十六年。七月二十一。
回來的有點晚。
之前事情較多。
直到22日,張庸才動身從前線出發。
湯恩伯到了。
一個地區,不能有兩個大佬。
按照老蔣的安排,湯恩伯會負責整個南口前線的指揮。
他張庸繼續留在這裡,會讓湯恩伯難做。
於是將部隊安頓好,張庸就離開了前線。
坐火車到達太原。然後從太原駕駛雙翼機回到西安。再從西安駕駛DC-3運輸機回到金陵。
路上還算順暢。
就是從太原到張家口的列車,北上的,運載的全部都是軍隊。
當日寇威脅到閻老西的基本盤以後,他再也不敢怠慢。急匆匆的將自己的主力部隊全部調出來,試圖阻擋日寇。
審視地圖。沒有發現異常。
機場還是完好的。沒有遭受攻擊的痕跡。
說明日寇陸航還沒有對大校場機場實行轟炸,金陵暫時沒戰火。
機場警戒嚴密了。人手增加了。武器增加了。這都是正常現象。
安全降落。
立刻有人上來。將飛機包圍。
張庸打開艙門。緩緩走出來。
“專員!”
帶隊的軍官立刻認出了張庸。
急忙立正,敬禮。
“嗯。”
張庸點點頭。舉手還禮。
看看四周。一切都很平靜。不像是戰爭爆發的樣子。
一片的安靜祥和啊!
哪裡能夠想象得到,僅僅是四個月以後,金陵就會……
忽然,眼角的餘光似乎看到了什麼。
好像是燈籠?咦?居然掛起了燈籠?
是爲中秋節準備的嗎?哦,距離中秋節只有二十多天了。
可是隱隱間,又感覺好像不太對。
“那些燈籠是……”
“報告專員,是爲了慶祝淞滬大捷準備的。”
“淞滬大捷?”
“對。我們在上海,打敗了日本人,取得了空前大捷。上級命令我們將燈籠掛起來,表示慶祝。”
“掛了幾天了?”
“十六號掛起來的。已經十天了。”
“啊……”
張庸欲言又止。
難怪感覺有點不對。原來如此。
十六號應該還是好消息。所以,大家都很高興,於是要慶祝。
但是後來的消息,逐漸不太好。於是這個慶祝就沒有了下文。
已經掛起來的燈籠,不可能又拿下來。
前線不利的消息,也不可能告訴外人。
報喜不報憂。
這是傳統。
尤其是對於老百姓而言。
告訴老百姓的,永遠都是好消息。都是捷報。
一個又一個的勝利。
從勝利走向勝利……
無論中日雙方,都是如此。
包括美麗國也不例外。美麗國也有新聞管制法。嚴禁報道戰況不利的消息。
所以,如果你是一個普通的金陵老百姓,是不可能知道,前線已經慘敗,日寇忽然間就打到金陵來了。
即使被兵臨城下,國府依然會告訴你,我們依然是勝利的。依然優勢在我。
所以,沒有多少的金陵老百姓,會提前準備撤退。
因爲他們根本不知道真相。
國府不可能告訴他們真相。
戰報會騙人。但是戰線不會騙人。可是,又有幾個人知道戰線在哪裡呢?
搖頭。
收回紛亂的思緒。
回去機場控制室。發現熟人都不在。
章平不在。
楊麗初也不在。
閔剛等人也不在。
詢問。回答是去了上海龍華機場。
那就沒事了。
先打電話給侍從室。
“林主任,是我。張庸。我回來了。”
“呃……”
林主任似乎停頓了一下。
張庸於是敏感的意識到,林主任是要對自己撒謊了。
沒什麼證據。就是直覺。
果然,片刻之後,林主任緩緩的說道:“回來好,回來好,你也累了,先休息,休息……”
“好的。”張庸從善如流。沒有多說什麼。
掛掉電話。
若有所思。
顯然,之前準備的談判不存在了。
日寇的援兵,肯定已經在路上。甚至可能有部分已經到達。
具體的戰況,張庸不清楚。也不準備主動了解。因爲林主任的態度,已經在模糊的表示,前線不歡迎他。
如果前線需要他,林主任早就讓他立刻去上海了,但是卻要他休息。
嗯,現實就是這麼個情況。
你,你不是救世主。
不是所有人都歡迎你。
你不可能號令所有人。
你沒有至高無上的權限。
這是現實世界。不是遊戲。沒有一道命令,所有單位都無條件執行的操作。
人心很複雜。
利益更復雜。
“來人。”
“到!”
“將這幾天的報紙拿來給我看看。”
“是。”
軍官轉身出去。
很快,就送來了好多的報紙。
都是分門別類放好的。有中央日報、申報等等。
主要是看中央日報。
果然,上面都是各種各樣的大捷。
國軍順利佔領虹口。消滅日寇三萬餘人。勝利空前。
“三萬……”
張庸皺眉。
瑪德。誰寫的新聞稿?
日寇海軍陸戰隊有三萬人?扯淡!一萬都不到好吧!
如果日寇海軍陸戰隊真的有三萬人,五個德械師能打得動?做夢!真以爲日寇的泥捏的啊!
繼續看。
王耀武師長帶領51師投入戰鬥……
果然,局勢不太妙了。王耀武也上去了。說明五個德械師不夠用了。
老王帶的51師,是第二梯隊。按照之前的部署,是不需要用到的。既然用到了,說明戰況出現了嚴重變化。
估計是五個德械師傷亡慘重,已經無法繼續進攻。只好上第二梯隊。
既然第二梯隊上去,第三梯隊也不會遠。
自己督察的東北軍三個師,估計也快了。
唉……
想了想。決定打個電話。
拿起話筒。
“幫我接軍事參議院。”
“稍等。”
片刻之後,電話接通。
張庸報上自己的身份。然後找唐勝明。
一會兒以後,唐生明熟悉的聲音傳來。
“少龍?”
“三公子,是我。張庸。”
“哦?真的是你。你目前在哪裡?還在北邊嗎?”
“我剛剛回到金陵。”
“哦,你已經回到金陵了?那就好,那就好。”
“三公子,咱們什麼時候再去上海玩?我現在有點懷念那邊的生活了。”
“你要去上海?是公事,還是私事?”
“這有區別嗎?”
“我哥跟我說,暫時不要去上海。”
“唐院長這麼說的?”
“是的。”
“哦,那我知道了。”
“好。”
“謝謝。”
張庸客套兩句,掛掉了電話。
實錘了。淞滬那邊的情況,不太理想。所以,唐院長不允許唐勝明去那邊。
如果那邊真的是空前大捷,怎麼可能不允許呢?
只能說,唐院長知道真相。
畢竟是軍事參議院的院長。
但是,唐勝明沒有明說,說明上面有封口令。
就是嚴禁透露淞滬戰場的真相。不允許外人知道實情。尤其是不能讓新聞媒體知道。
中央社永遠都是隻有好消息。
想了想。
又拿起話筒。
“幫我接中央銀行。”
“對不起,專員。目前上海的電話線路都不通。”
“電話線斷了?”
“不是的。專員。是被軍方徵用了。”
“我們空籌部不是軍方嗎?”
“也無法接通。”
“知道了。”
張庸放下話筒。
搞毛線。空軍的電話居然都不通?
那我如果要和上海龍華機場聯繫,難道還得使用電報?扯淡啊!
想了想。搖搖頭。平復心情。
自己生氣什麼呢?
這都是早就知道的結果。
自己不可能改變歷史大事的。
個人能力在歷史車輪面前,真的非常渺小。
唉……
此時此刻的淞滬戰役,那麼多大佬介入,各方勢力拉扯,他張庸算什麼呢?
還是乖乖的夾着尾巴,做點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我不能改變所有人的命運。但是能改變其中一小撮。
想了想。拿起話筒。
直接打給復興社特務處。找戴老闆。
電話很快接通。
“處座。是我。張庸。”
“張專員。”
戴老闆心態倒是很平和。
他已經完全明白,自己和張庸是不同的賽道。
既然是不同的賽道,自然就沒有競爭。相反的,互相搞好關係,是非常重要的。
張庸、胡宗南、湯恩伯都有軍權。
對於極度渴望爭取軍權的戴老闆來說,是非常大的期盼。
“處座。我想請你幫個忙。”
“你說。”
“給我調一個行動組,我需要人手。”
“沒問題。你要誰?
“戴一策吧!”
“好。在哪裡匯合?”
“金陵女子中學。”
“好。他馬上到。”
“謝謝!”
“少龍,你客氣了啊!”
“你永遠都是我的處座。我永遠是出身特務處。”
“言重了。”
戴老闆當然是十分高興的。
張庸念舊情,他十分欣慰。
以後如果有什麼難處,去找張庸幫忙,張庸肯定會幫。
當即命令戴一策帶行動組出發。
這邊,張庸則是單獨驅車前往女子中學。
一路上……
看到歡聲笑語。
看到燈籠彩旗。
看到人頭涌涌。
沒有任何戰爭的氣氛。
倒是向過年一樣熱鬧。
誰能想到,在兩百公里外,正在進行慘烈的戰鬥。
而這場慘烈的戰鬥,會在四個月以後就波及到金陵。將這裡變成一片的人間地獄。
唉……
到達女子中學附近。
遠遠的,地圖顯示多個黃點。其中有兩個,在學校門口。
開車靠近。發現就是祁青鸞和譚先生。兩人正在說事情。
張庸停車。
下車。
提着駁殼槍。
直接朝兩人走過去。
祁青鸞的臉色頓時變得高度緊張。
譚先生還算好。
“啪!”
張庸將駁殼槍砸在兩人中間的桌面上。
祁青鸞嚇的伸手捂住胸口。
譚先生眉頭緊鎖。
“上次說的事情,進行的怎麼樣了?”
“你,你……”
“不要告訴我,你們還沒開始着手進行。”
“我們已經聯繫了長沙那邊了。但是暫時還沒有回覆。你也知道,距離太遠了……”
譚先生緩緩的解釋。
然而,張庸直接舉起手,示意對方閉嘴。
我不是來聽你的理由的。
我要看實際行動!
現在,立刻,馬上,給我搬遷!
我不會告訴你們真正的理由!但是,你們必須搬!必須走!
其他人我不管。但是,金陵女子中學,我就是帶兵全部捆起來,也要將裡面的所有女學生全部送走!
“立刻搬!”
“十月份之前必須搬走!”
“否則,我就將你們全部抓進去牢房裡面,大刑伺候!”
張庸冷冷的說道。
祁青鸞臉色煞白。欲言又止。
她想要抗議。但是卻沒有勇氣。因爲張庸太霸道。
譚先生也很氣憤。可是理智告訴他,這件事,不能和張庸對着幹。不能蠻來。
否則,這個傢伙可能真的會帶兵來抓人。
然後全部押解上路。
“張專員……”
“我只要行動!”
“搬遷學校不是小事……”
“錢不夠?”
張庸砸出一堆法幣。
是一堆。不是一捆。足足三十捆。
每捆都有五千塊。三十捆,就是十五萬。他現在也就是法幣多了。
之前在南口一帶戰鬥,殺的日寇雖多。但是錢財卻沒什麼進賬。現在回到金陵,感覺必須補充一波了。
讓戴一策帶着行動組來幫忙,既是辦公事,也是辦私事。
沉默。
無語。
忽然,張庸看到了學校裡面,到處都掛着大紅燈籠。
“你們學校也有慶祝活動?”
“有啊!國府在上海打敗了日寇,取得空前大捷,下令全城慶祝。”
“全城慶祝?”
“對啊!就是前幾天,可熱鬧了。”
“然後你們準備做什麼?”
“我們準備在中秋節,舉行一個盛大的遊園活動……”
“盛大的?”
“對。盛大的。”
“不許搞。”
“什麼?”
“我說,不許搞。立刻離開金陵。”
“你不講道理。”
“我需要和你講道理嗎?”
“你……”
“張專員,我提醒你,現在我們的部隊已經改編成八路軍……”
“好,我正要和你說這件事。”
張庸擺擺手。
指着祁青鸞。
“你,先回去。這裡沒你的事了。我單獨和譚先生說話。”
“知道了。”
祁青鸞悻悻的離開。
譚先生沉默。
“你想要說什麼?”
“我只想告訴你,如果前線真的取得空前大捷,他是不可能答應你們的改編要求的。”
“什麼?他?誰?”
“自己好好體會。”
張庸冷冷的說道。
譚先生:???
臉色忽然變得有些嚴峻。
“你的意思是……”
“我什麼都沒說。”
“不是……”
“我對他的個性非常瞭解。不到迫不得已,他是絕對不會讓步的。”
“所以,前線的戰事,其實沒有那麼樂觀?”
“我什麼都不知道。”
“這……”
譚先生欲言又止。
他的腦子在高速的旋轉,消化着張庸的話。
改編……
大捷……
“譚先生,你經常看報紙嗎?”
“當然。”
“報紙上有沒有各地出兵的消息?”
“有。就前兩天。都是川軍大量出川的消息。還有桂系、滇軍都在舉行誓師大會。”
“你沒發現問題嗎?”
“什麼?”
“如果前線取得空前大捷,他會請別人來分享勝利果實嗎?”
“啊……”
譚先生目光頓時收縮。
雙手情不自禁的按住桌面。想到了一些不太妙的事情。
是啊,如果前線取得勝利,還需要各地派兵來淞滬嗎?
糟糕……
“那前線……”
“我不清楚。也沒有人告訴我。”
“連你也不告訴嗎?”
“握的仇人很多的。”
“呃……”
譚先生緩緩點點頭。
心想,你還算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有很多仇家。
就你這樣,做事不顧後果的行爲,單純是果黨內部,就有一大半人反對你。尤其是黨部這邊的。
你一夜之間,幾乎將果黨黨部血洗,別人能不恨你?
“你走吧!”
“告辭。”
譚先生於是起身告辭。
張庸默默坐着。幾分鐘以後,戴一策出現了。
帶着一個行動組,足足五十人。
“專員。”
“來了?”
“請專員吩咐。”
“跟我走!”
張庸站起來。收回駁殼槍。
轉手將一把湯姆森衝鋒槍拿出來。提在手裡。然後大踏步往前走。
做什麼?
當然是抓日諜了。
既然淞滬前線不需要自己,那自己就幹老本行。
抓日諜。
撈點錢。
然後,還有件事,就是——
將金陵附近江面的船隻,都集中到了自己的手裡。
天王老子來都不給。
關鍵的時候能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