閘北。
國軍第88師防區。
長時間的鏖戰，讓整個防區一片狼藉。
周圍的建築物，都遭受到炮火的嚴重摧毀。大部分建築物都變成一片廢墟。
日寇在這裡沒有使用重炮。用的是九二步兵炮。
對於一般的磚石結構的建築物來說，九二步兵炮的毀傷能力已經足夠。
至於那些堅固的建築物，用九二步兵炮無法炸燬的。日寇則是派遣士兵，挨個爭奪。直到拿下爲止。
巷戰十分慘烈。
傷亡十分嚴重。
一旦日寇發起進攻，幾乎每一分鐘都有人員傷亡。
日寇完全不懼死亡。被消滅一波又出現一波。可怕的人海戰術，讓88師根本無法有效阻擋。
只能拼消耗。
連續鏖戰半個多月，第88師已經精疲力盡。
原來12000人的部隊，現在只剩下4000人都不到。其他的8000人，都已經失去戰鬥力。
要麼戰死。
要麼失蹤。
要麼是負傷被送後方。
而剩下的四千人，也已經是奄奄一息。苟延殘喘。
更嚴重的是，日寇已經完成對整個閘北的包圍。也就是說，第88師已經被日寇包圍起來了。
除了前往租界的通道，其他的所有道路都被日寇切斷。
包圍第88師的，是日寇的生力軍。第六師團和第九師團。都是日寇的王牌師團。戰鬥力非常強。
還有新組建的第105師團。這個師團的骨幹，都是第五師團的退役士兵。戰鬥力同樣是非常強的。
顯然，日寇專門針對國軍第88師，也調集了最精銳的師團應對。
這導致國軍88師的傷亡一直居高不下。
向租界撤退嗎？當然不可能。租界裡面，法國人的軍隊嚴陣以待。禁止國軍進入租界。
“援兵怎麼還不來？”
“援兵怎麼還不來？”
師長孫元良碎碎念。像個怨婦。
旁邊的88師官兵都無動於衷。好像已經麻木了。
他們也在盼望援兵。但是他們也知道，前線指揮部是不會有援兵來了。
因爲電報裡面都是鼓勵的話。言辭懇切。
作爲有經驗的老兵，都非常清楚，這種安慰性的語言，意味着援兵是不可能有的。
沒有援兵。
也沒有撤退的命令。
第88師依然是要堅守閘北。不準後退。
因爲，這裡是租界外面。這裡發生的一切，租界裡面都看得清清楚楚。
每天，甚至每時每刻，都有大量的人員，聚集在租界一側，觀摩戰鬥。
有普通老百姓。也有記者。也有各國的軍事觀察員。
主要是那些軍事觀察員。他們會記錄每天的戰鬥情況。然後報告自己的上級。
難……
每一分鐘都是煎熬……
孫元良覺得，第88師是要全軍覆沒了。
唉……
無奈嘆息。
整個指揮部一片沉默。
所有人都是心頭悲慼。
但是，戰鬥還得繼續。他們還得堅守。
命令就是命令。無論有沒有援軍，都必須堅守。他們從來沒有懷疑過。
哪怕是孫元良，也不敢提及撤退兩個字。
“轟……”
“轟……”
忽然，西北方傳來密集的炮聲。
距離有點遠。炮聲沒有那麼震撼。但是非常密集。一直持續不斷。
孫元良立刻豎起耳朵，凝神細聽。
判斷是迫擊炮。
有60毫米。有82毫米。
國軍裝備的迫擊炮就是這兩種口徑。
疑惑……
是誰在西北方爆發戰鬥？
從炮聲來判斷，戰鬥似乎很激烈。規模似乎不小啊！
那麼密集的迫擊炮，至少一個師的規模。甚至是一個軍。炮聲一直持續。中間完全沒有停頓過。
“謝晉元！”
“到！”
“派人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是。”
謝晉元立刻帶人出去。
負責守衛閘北火車站附近的，只有謝晉元一個團。
長久的戰鬥，讓這個團損失很大。剩下五百多人。
原來的團長已經犧牲。謝晉元是由團副接任的。帶的也基本是殘兵了。
包括謝晉元自己，也是十分疲憊，站着都能睡着。
身上的軍裝，早就看不出原來的顏色。自從進入戰場以後，就沒有換過。
在那些外國軍事觀察員的眼裡，即使是最精銳的國軍，也已經是沒有任何的鮮明色彩。一切都被磨掉了。
深一腳淺一腳的走過大量的廢墟，終於來到戰場附近。
發現是日寇第六師團的防線遭受到猛烈攻擊。炮火鋪天蓋地，十分兇殘。
舉起望遠鏡。
可以看到日寇被幾乎都被炮火覆蓋了。
他從來都沒有見過如此兇殘的炮火。從來都沒有。那麼密集。持續時間還那麼長。
日寇第六師團的戰鬥力是非常強的。第88師深有體會。
一箇中隊都很難對付。如果是一個大隊，絕對硬骨頭。
但是，此時此刻，謝晉元感覺，日寇的防線，好像是要被撕開了。
在如此兇殘的炮火下面，日寇根本承受不住。
準確來說，是一切生物都無法承受。哪怕是日寇第六師團。
匪夷所思。
難以置信。
到底是誰的部隊？擁有如此兇殘的炮火？
從炮彈的爆炸威力來看，應該全部都是迫擊炮、口徑60毫米、82毫米都有。
但是口徑不重要，數量也不重要。
重要是炮彈。
到底是誰的部隊？擁有那麼多的炮彈？
這是打了幾個基數？
五個？
十個？
謝晉元被嚇到了。
這個想法好可怕。
居然一口氣打出去10個基數的彈藥？
這已經完全超出他的思維認知了。真的。五個基數已經逆天。何況是十個？
到底是誰……
他們要做什麼？
那邊的指揮官到底是誰？
“瑪德……”
“日寇還真是狂熱……”
這邊，張庸闇暗怨念。沒想到戰鬥如此激烈。
在鋪天蓋地的炮彈覆蓋下，日寇第六師團的防線，居然沒有崩潰。居然還在負隅頑抗。
根據雷達地圖的顯示，和他交手的日寇，也就是一個大隊。
不滿員。因爲有傷亡。大約八百人。
而他張庸，帶着姚子青營、帶着稅警總隊、帶着中央教導總隊、帶着51師的特戰營。足足1500人！
兩倍的兵力。
至少五倍以上的炮火。
居然沒有將日寇擊潰。
連續的猛烈炮轟以後，居然還有一百多個日寇。
用了那麼多炮彈，才炸死六百多個日寇。居然還沒全殲。
特麼的……
仗真是難打啊！
那可是好幾個基數的彈藥啊！
“八嘎！”
“啊啊啊……”
但是，張庸並不知道，對面的日寇，也已經是崩潰了。
八百日寇，被炮火就炸死了六百多個。剩下的一百多個，也是隻剩最後一口氣。一個個都是重傷。
整個日寇防線，都是靜悄悄的。已經沒有日寇可以射擊了。
“上！”
“上！”
鄭廣翼帶着尖兵逼上。
做好了最殘酷、最血腥的巷戰準備。
隨時可能倒下。
巷戰，你根本不知道敵人在哪裡。
任何一個廢墟當中，當有可能隱藏日寇。隨時射出致命的子彈。
“上！”
“上！”
其他部隊也是紛紛壓上。
但是，他們的任務，不是搜索殘敵。而是迅速穿越廢墟。
廢墟的東南方，纔是88師的防區。他們要和88師匯合。然後和88師一起，反擊日寇。給日寇致命一擊。
“快！”
“快！”
所有人都貓着腰，儘快通過。
事實證明，只要速度足夠快，子彈的確很難追上。
“嘭！”
“嘭！”
斷斷續續的槍響。
是加蘭德半自動步槍的聲音。
沒有三八式步槍的發射。說明暫時是安全的。
迅速通過。
張庸也混在隊伍裡面前進。
有危險。但是必須冒險。他要抓緊時間去和孫元良匯合。
還好。順利通過。
日寇沒有射擊。可能是全部昏迷了？
有可能。
那麼多的炮彈，炸不死它們，至少也能炸暈。
“專員！”
“專員！”
前面有人趕來。
是一個88師出來的士兵。
“報告專員，我們師的謝團長來了。”
“哪個謝團長？”
“謝晉元團長。”
“哦。”
張庸點點頭。
覺得這個名字好像有點熟悉。
難道是那個謝晉元？
有可能。88師不可能有兩個謝晉元。還都是團長。
就好像88師不可能有兩個孫元良。還都是師長。自己的確有可能是提前遇到了那位謝團長。
隨即看到一箇中校軍官急匆匆的趕來。判斷就是謝晉元。
他目前的軍銜還是中校。還沒晉銜。或者晉銜了，卻沒有來得及換標誌。
88師已經被日寇攔截在敵後，暫時失去了和後方的聯繫。情況岌岌可危。
“報告專員！屬下是88師團長謝晉元。”
“你們師長在哪裡？”
“在閘北火車站裡面。”
“帶我去。”
“是。”
謝晉元在前面帶路。
張庸看看四周。發現很多建築物被摧毀。
看來，日寇已經使用了很多的炮火。但是角度有一點限制。就是不敢南北開炮。
閘北火車站的南面，就是蘇州河。蘇州河南面就是租界。從北面開炮，炮彈可能落在租界裡面。導致租界抗議。
此時此刻的日寇，還沒有完全進入狀態。對租界還不敢直接炮火。
這也是後來四行倉庫守備的有利因素。
其實，四行倉庫的戰鬥，不算激烈。只是位置特殊。
因爲就在租界旁邊，各國軍事觀察員都能看到。租界裡面的華人也能看到。
於是，在報紙和媒體的渲染之下，成了標誌性戰鬥。
很特殊的一場秀。不具代表性。
真正殘酷的戰場，都是在租界看不到的地方。
在遠離租界的區域，日寇使用了所有的武器。包括飛機、重炮、坦克。
終於見到孫元良。
孫元良當然也是提前接到了報告。
“張庸？”
“居然是他？”
孫元良非常意外。又不明所以。
張庸怎麼來了？
督察專員。是有懲治之權的。
理論上，只要對方不是督察專員，他都有懲治職權。
一時間，孫元良情不自禁的想岔了。
以爲張庸是來懲戒自己的。可能要將自己送上軍事法庭。
理由？
當然是仗打得不好。
誰都知道，張庸就是委座手裡的刀。
委座要砍誰，張庸就砍誰。
88師表現不好，委座可能要砍他孫元良的腦袋。
唉……
累了。
他乾脆閉眼。
隨便吧！
要砍頭就砍頭吧。他沒啥可說的。
仗打成這樣，他的確是沒辦法了。
“孫師長。”
張庸的聲音洪亮的傳來。
孫元良只好勉強抖擻精神。上前來。立正。
“張專員。”
“孫師長，我來接管88師指揮。”
“明白。”
孫元良很配合的解下槍套。遞給張庸。
他是師長。配備的是一把勃朗寧M1903手槍。這是旅級以上軍官纔有的。
哪怕是團長，按照規定，也是配備駁殼槍。
“給我槍做什麼？”
“我沒有異議。聽從發落。”
“誤會了。我沒有逮捕你的意思。”
“嗯？”
“我只是暫時接替指揮。你依然是88師的師長。”
“嗯？”
孫元良發現不對。
張庸居然不是來抓捕自己的？
居然是自己搞錯了？
“我來接替指揮，幫助88師反擊日寇。”
“反擊？”
孫元良以爲自己又聽錯了。
他寧願相信自己是要上軍事法庭。也不相信要反擊。
如何反擊？
反擊哪裡？
目前88師哪裡還有力量反擊？
自己絕對是聽錯了。
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