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志恆身邊都是軍方人士,個個都身穿高級軍官的服飾,而他不僅年紀最輕,且一身西裝,在這些人裡面頗爲醒目。
在他們的周圍,也有不少日本部門的高官,只不過日本在華僑民都以軍人爲尊,都只能看着這些人談笑風生,心中暗自羨慕,可礙於身份的差異,甚至不敢冒然上前拜見。
就在寧志恆與人交談的時候,日本領事館總領事巖井健伊帶着自己的助手鬆平秀實走了過來。
看着寧志恆說話的空檔,幾步上前,笑着打着招呼道:“藤原君,許久不見了!”
寧志恆轉頭一看,也是微微笑道:“巖井君,鬆平君,真是很久不見了,你們事情多,這些日子連幕蘭社院都不去了,不像我這個閒人,整天無所事事,哈哈!”
說完,他看巖井健伊似乎有話要談,回身看了看,便乾脆起身,向周圍的朋友們點頭示意,這才向巖井健伊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三個人一起來到旁邊一處休息的座位上。
周圍的賓客看到是藤原會長和巖井領事走來,都趕緊躬身退讓一旁,騰出一處空間。
三個人相對而坐,巖井健伊笑着說道:“藤原君,這段時間確實是公務繁忙,沒有去幕蘭社院和你敘茶聊天,鬆平君也是一樣,今天是他找你有些事情,我可是做說客的!哈哈!”
寧志恆將目光看向了一旁的鬆平秀實,笑着問道:“哦!鬆平君有什麼話不好說,還要你來做說客?”
鬆平秀實趕緊恭聲說道:“藤原先生,我新近創辦了一份報紙,《新匯時報》,主要就是爲了宣傳日中雙方友誼,目前的工作進行的很順利,可是我一直想做一欄重量級的欄目,請一些有影響的人士作專訪,您是上海地區最具影響力的人物,我想給您做一個專訪,敘述一下對目前日中局勢的一些看法。”
寧志恆一聽,不禁怔了一下,他沒有想到鬆平秀實會提出這個要求,頓時有些猶豫,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對這些作秀式的欄目專訪根本毫無興趣。
當下沒有猶豫,擺手說道:“鬆平君,這一次恐怕要讓你失望了,你知道的,我一向對這樣的事情不感興趣。”
看到寧志恆幾乎不加思索的回絕了自己的這個要求,鬆平秀實不禁有些失望,他轉頭看了看一旁巖井健伊,示意請巖井健伊幫着說一句話。
巖井健伊不禁有些爲難的看了看寧志恆,以他的地位自然不敢強求寧志恆,但他還是開口說道:“藤原君,鬆平君這段時間一直負責巖井公館對外的宣傳事務,這一份《新匯時報》是我們傾注了很大的心血,還請藤原君再考慮一下,只是一個簡單的訪談,咳,其實只是需要您的一個態度…”
寧志恆聽到巖井健伊再次懇求,不由得沉吟了片刻,巖井公館是日本外交部設立的情報部門,雖然在上海衆多部門中,實力並不出衆,可是它接觸的情報卻是五花八門,體量很大,可以說情報價值非常高。
自己一直對巖井公館的情報系統頗爲覬覦,想着從中建立一條情報渠道,所以他對巖井健伊和鬆平秀實從一開始就是刻意的拉攏,雙方的交情一直很不錯。
如果只是一個簡單的訪談,不過需要自己的一個支持態度,那問題倒是不大。
想到這裡,他把目光看向了鬆平秀實,這個年輕人給他的印象非常好,有朝氣,有才華,對中國文化有着很深的認識,談吐之間,不時透露出親切之意,看得出他對中國人並沒有排斥之心,這在上海的日本僑民中並不多見,這也是寧志恆最看重的地方,如果能夠從這個人身上打開缺口,將自己的情報觸角伸進巖井公館,也不失爲一個好辦法。
於是寧志恆展顏一笑,點頭答應道:“既然巖井君親自開口,那好吧!鬆平君有時間的話就去幕蘭社院找我,我一般都會在那裡逗留,大家可以談一談。”
鬆平秀實一聽不禁大喜過望,他急忙一頓首,感激的說道:“多謝藤原先生,我會盡快安排,一切請您多多關照!”
巖井健伊看到寧志恆這麼給面子,也是心中高興,他知道以藤原智仁的身份,給《新匯時報》捧場,完全是給他的面子,這個人情可是不小。
三個人又簡單的交談了幾句,就看見石川武志從外面快步走來,他目光一掃,很快看見了寧志恆,幾步來到面前。
巖井健伊和鬆平秀實一看是石川武志來了,他們自然知道石川武志和藤原智仁的關係,當下都識趣地起身告辭。
寧志恆看着他們離去,這才笑着對石川武志說道:“宴會馬上就要開始了,你這是去哪裡了?”
石川武志作爲上海日本憲兵司令部的第二號人物,又是藤原會社在軍方的代言人,目前在日本部門中的地位很高,像這樣規模的宴會,自然不能少了他的位置。
石川武志側身坐在寧志恆對面,表情略顯嚴肅的說道:“我們憲兵司令部負責外部的安全事宜,之前我派人封鎖了附近的幾條街區,並逐步開始搜查可疑點,就在剛纔,在一家旅館裡發現了重慶分子的蹤跡,可是去晚了一步,人已經跑了,這些人很警覺,太可惜了,不然就可以…”
說完,他伸出手掌做了一個攥拳的手勢!
寧志恆一聽,皺眉說道:“又有重慶分子出現?”
他可以肯定,這些人一定是上海站的行動人員,上海站得到軍火和資金的支持,這麼快就準備動作了,可見新任的站長陳鴻池,還真是立功心切,做事遠比王漢民激進多了。
不過這樣的作風,寧志恆並不贊同,上海站立足未穩,就匆促進入市區行動,難免有些冒失,這讓寧志恆對上海站的前景並不樂觀。
聽到寧志恆的問話,石川武志點了點頭,接着說道:“這次的宴會規格很高,這些人一定是想要搞些事情,我剛纔去打電話,再調來一支憲兵,擴大搜查的範圍,確保東區的安全。”
目前在上海,東部市區的一切事務都還掌握在日本人手裡,因爲這裡是日本人的聚集區,其他市區的治安都已經交到了僞政府的手中,石川武志只要保證東部市區的安全,其他地方他也懶得管。
寧志恆點了點頭說道:“這些交給其他人做吧,這樣的事情用不着你親自出面,一切以安全爲主。”
石川武志嘿嘿一笑,他知道寧志恆一向不願意他對這些事情投入太多的精力,也是點頭答應。
就在談話之時,大廳裡突然響起一段音樂,衆人擡眼望去,只見一位西裝筆挺的中年人現在演講臺的中間,這個人正是僞政府高官陶成淵。
大家知道晚宴正式開始了,於是寧志恆和石川武志也是站起身來,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來,等着這段音樂過後,大廳裡的聲音安靜了下來。
陶成淵是僞政府的新聞部長,儀表出衆,口才了得,作爲晚宴的主持人很是適合,他在做了簡單的介紹後,又請王填海出面致詞。
王填海也是著名的演講家,當下口吐蓮花,洋洋灑灑的鼓吹了一段所謂的和平運動,最後請出影佐裕樹發言。
影佐裕樹的演講就顯得很是簡短,乾脆利落地結束了發言,該有的程序一過,宴會正式開始。
於是音樂再次響起,就餐時分,樂隊演奏起上海時下最流行爵士樂曲,然後由上海演藝界的演員們紛紛上臺表演歌舞,賓客們也開始推杯換盞談笑風生,宴會上觥籌交錯,一副歌舞昇平的景象。
可是在這個熱鬧的氛圍裡,在宴會的一角,一張餐桌上的一個人卻是臉色凝重,鬱鬱不樂,此人正是僞政府的外交部長高志武。
他身旁的幾個人都是僞政府外交部的高級官員,他們這些天來一直在和日本政府進行密談,可是會談的結果非常不好,以王填海爲首的僞政府,爲了求得日本人的支持,在協議上,把中方的所有利益賣的乾乾淨淨,這讓這幾名外交官都心驚膽戰。
尤其是高志武,他的心情是最爲沮喪和絕望的!
僞政府建立初期,作爲王填海的絕對心腹,幾乎都是他出面牽線搭橋,與日本人溝通交涉,最後才促成了王填海的叛逃,到現在僞政府建立,可以說高志武在其中是起了相當大的作用。
可是之後的一切都和高志武當初設想的完全不同,王填海的所作所爲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尤其是當協議稿擺在他的面前時,高志武知道,一旦自己落筆簽字,就將成爲民族的罪人,千古罵名足以讓自己萬劫不復。
所以這些天來,他一直是坐臥不寧,寢食難安,更不要說有什麼心情參加晚宴了,想到這裡,忍不住手中的筷子一把拍在餐桌上,嘆了口氣,一言不發。
其中一個官員看着高志武,忍不住低聲說道:“志武兄,你心情不好,那就不要多說話了,還是要趨吉避凶,小心爲上。”
這些天來,因爲協議的事情,高志武多次和王填海起了衝突,這讓王填海對他甚爲不滿。
要不是高志武是王填海一步一步提拔起來的心腹,只怕早就下令逮捕了,不過如今爲了以防萬一,還在高志武的身邊安置了眼線,就是身邊的人都看出不對了,不禁爲高志武擔憂。
高志武聞言更是心情暗淡,他左右看了看,只好是不發一言,端子酒杯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