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文康聽到駱興朝的話,眼睛露出一絲憂色,他們這些人已經投降,卻並沒有得到釋放,反而被日本人關在這裡這麼長時間,自然是心中沒底!
“我們已經投降了,難道還會對我們下手,這些日本人到底是怎麼想的?”褚文康顧慮重重,擔憂地問道。
蹲在一旁的畢文祥一聲冷笑,將手中的一根草根一撅兩半,狠聲說道:“還能有什麼想法,不就是不相信我們嗎?關起來熬一熬,看一看成色,這些手段我們以前也用過,不過這一次自己倒成了階下囚!”
大家都是鬥爭經驗豐富的特工,當初在上海軍事情報站也抓捕過不少犯人,對這些審訊伎倆也不陌生。
“認罪書也寫了,照片也拍了,情報也交代了,他們還不相信我們?”褚文康無奈地問道。
“他們是怕我們這些人裡面有齊經武!”崔元風恨聲說道。
“對,一定是這樣,你沒看崔光啓這個傢伙連上個廁所都帶着他那幾個親信,這是怕遭了暗算,麼的,這麼多兄弟都死在他手裡,這筆賬早晚要和他算一算!”畢文祥接着說道。
“你小點聲,他現在是日本人的紅人,也還是我們的上司,想要我們的命,易如反掌,我們要想活着,就得忍!”駱興朝低聲訓斥道。
大家一時間都不再言語,靜靜地守在角落裡,遠遠地看着對面坐在石凳上的幾個人。
這一羣人大概有七八個人,爲首的一個人,正是原上海軍事情報站的行動隊長崔光啓,也是這一次給情報站帶來巨大災難的叛徒。
作爲行動隊長,他原來的親信甚多,抓捕後他親自誘降了這些親信,所以他身邊這個團體人數最多,也都是原行動隊的骨幹人員。
這個時候,一個日本軍官看了看手錶,便邁步走了過來,崔光啓看到日本軍官走了過來,趕緊站了起來。
“崔桑,休息的時間結束,請把他們都帶回去!”日本軍官說道。
“是!”崔光啓馬上躬身回答道。
日本人對這些特工管理的甚嚴,爲的就是要熬一熬這些人的性子,磨一磨他們的棱角,以便日後的使用。
在崔光啓大聲命令下,所有的特工們在操場上集合,放風的時間已經過了,他們還要關回房間。
“大家回去休息吧,都不要胡思亂想,事情到了這一步,能留條活路就算是命大了!”崔光啓站在隊列前面,大聲的說道。
看着眼前那些熟悉的面孔,原本都是對自己尊敬信任的手下,可是現在他們的眼神裡,都是難以掩飾的仇恨和猜忌,崔光啓心中又何嘗不清楚,這些人只怕吃了自己的心都有。
他們只是捨不得這身皮囊,度不過生死間的大恐懼,這才屈身侍敵,當了叛徒。
沒有辦法,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當初也是想要自絕,可手中槍口對準太陽穴後,那一個小小的扳機卻是無論如何也按不下去,之後的結局就可想而知了。
崔光啓這段時間天天在做噩夢,夢見那些被自己出賣而犧牲的隊員,夢見自己被身邊的那些隊員們活活勒死,夢見…
這種日子簡直是煎熬,可是他還是要活下去,苟且偷生也要活下去,他小心翼翼地應和日本人的命令,對身邊的人也是時刻警惕,生怕遭了暗算,只要這些日子熬下來,等大家的心思都習慣麻木了,就可以安心一些了。
隊伍解散,駱興朝帶着幾個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躺在自己的牀上,心中在不停地盤算着,他這段時間在一直觀察着崔光啓的舉動,這個罪大惡極的叛徒必須清除,現在他們被關在這個大院裡與外界隔絕,軍情處派來的鋤奸隊肯定是無法接近的,看來只有自己動手了!
只是自己已經取得了敵人的信任,可以打入敵人內部成爲一顆釘子,如果僅僅是爲了鋤奸,就犧牲生命,到底值不值得呢?他不禁又有些猶豫不決!
三天之後的早晨,寧志恆剛剛上班,就看到易華安守在門口等着自己。
自從藤原會社的商業電臺設立之後,易華安就再沒有回別墅居住了。
他也是多年的特工,接受過發送電報的訓練,所以他一直看守着電臺,就在會社通訊室的旁邊,佈置了一處房間,每天晚上按約定的時間接收或者發送電報,以保證能夠及時的和各方面聯繫。
寧志恆看着易華安一大早就守在門口,就知道他一定有事情稟報。
兩個人進入辦公室,寧志恆開口問道:“有什麼事情?”
易華安趕緊上前低聲彙報道:昨天晚上譚公館發報,電文我翻譯後已經燒了。”
譚公館的電文?自己剛剛來到來到市區,譚公館那裡會發生了什麼事?
“內容?”寧志恆沉聲問道。
“要求你儘快回租界一趟,王漢民已經來到上海,通過我們的緊急聯絡點,要求和您馬上見面,非常急!”
王漢民來了,這個人做事如此拖沓,耽誤了這麼長時間才趕到上海,現在還這麼急要求見面?不會出了什麼問題了吧?
寧志恆心神一緊,他最怕的就是這些人在上海人地生疏,搞出紕漏,看來自己必須回去看一看了!
他不再多說,點頭說道:“你看好了這裡,我現在就走,儘快趕回來!”
寧志恆現在完全可以用做生意的名義,隨時進入租界,就算有人疑心,也有憲兵司令部爲自己背書,所以他並不用太過擔心。
他每一次都會選擇不同的橋樑通道進入租界,等他趕回譚公館的時候,已經是中午時分。
一進門,寧志恆就向左柔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左柔搖了搖頭,開口回答道:“昨天下午,王漢民啓用了我們的緊急聯絡點,就傳來一個口信,說是要和你見面,有重要事情商量,我只好發報通知你!”
爲安全起見,王漢民和寧志恆只能親自見面,就是霍越澤也不能替代寧志恆,這也是寧志恆以前就規定好的,兩個情報站絕不產生任何交集。
寧志恆的心頭有些疑慮,他不能不有所防範,好在見面的地點在法租界,自己只要佈置妥當,安全還是能夠保證的。
當天晚上,經過幾番周折,志恆終於和新任的站長王漢民見了面。
王漢民四十多歲,穿着一身舊西裝,中等身材,體型單薄,消廋的臉上留着一縷鬍鬚,臉色有些蒼白,氣質略顯文雅,倒像是一個弱不禁風的書生。
“站長,一路勞頓幸苦,我這些天一直等着您的消息,甚是擔憂啊!”寧志恆熱情地上前握住王漢民的手,連道辛苦!
王漢民是處座的嫡系,他本人能夠任職武漢站的副站長,自然也是老資格的特工,要知道武漢一直以來都是民國的陪都,僅次於上海和南京的大都市。
而武漢軍事情報站也是僅有的幾個甲種大站之一,級別並不比上海站低,王漢民本人也早就是上校軍銜了,無論是資歷和職位都高於寧志恆,寧志恆自然不能怠慢!
王漢民看着眼前這位年輕的過分的副站長,也是趕緊說道:“我這一路不太順利,人員又多,好不容易纔趕到上海,有勞志恆掛心了。”
他來上海之前,就早聽說過寧志恆的名字,這位年輕人加入軍事情報調查處不到兩年,就展現出來了讓旁人無法企及的卓越才華,再加上身後強大的背景,迅速成爲了軍事情報調查處青年軍官的一面旗幟,期間軍功無算,就是處座也無法壓制住其上升的勢頭。
這一次自己被硬性指派來上海,最大的原因就是處座要阻止這個年輕人上位,避免其在上海這個主要敵後戰區裡繼續坐大,遏制住他的實力膨脹。
可是他自己又何嘗願意離開安全舒適的大後方,來到上海這個危險重重的不測之地,只要一個不小心就會踏入萬丈深淵,粉身碎骨,他的前任鄭宏伯還算好,最少可以全身而退,可如果幹脆就把命丟在這裡,那就太冤枉了!
兩個人寒暄了幾句,王漢民直奔主題,開口說道:“之前鄭站長撤離的匆忙,很多情況我都不瞭解,上海這裡我確實是人地兩生,以後還要志恆你多多幫襯啊!”
寧志恆卻是微微一笑,輕描淡寫的回答道:“站長您經驗豐富,志恆才疏學淺,少不更事,應該是我來請教您纔是!”
說到這裡話鋒一轉,接着說道:“只是在情報站建立之初,處座就交代過,我們兩個分站各負其責,互不相屬,只有發生緊急情況,我和鄭站長才採用專用通道見一次面,溝通信息。”
言外之意非常明顯,讓王漢民頓時無話可說,他自然是知道這個情況的,不過這一次他確實是有事相求,不得不厚着臉皮找上門來,所以就再次說道:“這個情況我也知道,只是這一次來的路上出了一些意外,我只好厚顏找到志恆你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