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元凱渾渾噩噩地不知所覺,直到手下隊員們都完成了調查,錄取完了口供,這才清醒過來。
他揉了揉臉上的僵硬麪皮,擦拭乾淨隱約的淚痕,一句話都沒有多說,揮手示意全部收隊,一行人坐車趕回到了偵緝處。
鄧元凱將錄取的口供交給資料室歸檔存放,然後再去崔光啓的辦公室彙報情況。
看到鄧元凱回來,崔光啓也沒有多說,這本來就是應付差事,也不會真有人追查此事。
“處長,今天可能有些招風,頭有些痛,今天我想早點回去休息!”鄧元凱開口說道。
崔光啓自從擔任偵緝處副處長以來,警惕之心從來沒有放下,反而越來越盛,他知道自己出賣了太多的同志,害死了多年的戰友,軍事情報調查處是一定會來清除他的,只是時間早晚的事情。
他現在對其它人員都不相信,哪怕是已經投降的其它隊員,所以他無論到何處,都帶着他的幾個親信手下,以防有人刺殺。
特工偵緝處有自己的宿舍區,就在辦公樓附近不遠,情報站的特工們和不是本地的人員都在那裡休息。
可是崔光啓晚上的時候,從來不出偵緝處大院,就在辦公室的裡屋休息,這幾名親信手下也要輪流帶人守衛,否則他根本不敢入睡,這兩天正是鄧元凱和裴泰值班守護,所以鄧元凱要提前回去休息,還要和崔光啓請個假。
聽到鄧元凱的聲音確實有些沙啞,崔光啓點頭答應道:“你身體不舒服就趕緊回去休息,今天讓小泰守着就好了!”
說到這裡,他突然想起了什麼,接着說道:“是不是今天去警察署查看屍體,遇見了不乾淨的東西,回去燒點艾,避避邪!”
聽到這話,鄧元凱和一旁的裴泰都是一愣,之前崔光啓可是從來不信這些的,他常說只信手中的槍,別的什麼都是假的,可現在竟然也信了這些,可見他的心中不再有以前的堅持,到底還是心中有了鬼,也就願意相信這世上真有了鬼!
鄧元凱今天也是被算卦先生的話,說得心神恍惚,他不願意再多停留,讓崔光啓看出破綻,便勉強笑道:“我回去喝點熱水就好了,晚上就幸苦小泰了!”
裴泰在這些親信裡年紀最小,但也是崔光啓最信任的心腹,他笑着說道:“鄧哥你放心,有我在不會有事的,你快回去休息吧!”
鄧元凱點了點頭,這才轉身出了房間,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崔光啓目光中閃過一絲狐疑,他轉頭對裴泰吩咐道:“你去問一問老鄧手下的隊員,今天出外勤的情況,看看有什麼異常!”
裴泰趕緊點頭答應了一聲,就快步離開,不多時就轉身回來稟告道:“我問了一下,今天沒有發現異常,先是去警察署查驗屍體,然後去現場錄取了口供,都是走個過場,鄧哥就沒有動手,都是手下人員做事,他閒着沒事還找路過的卦師算了一卦,被人騙了不少錢!後來錄完口供就回來了。”
“算了一卦?以前老鄧可也是不信這些的!”崔光啓悠悠地嘆了一聲,看來不止他一個人心裡有了鬼,“他們都說了什麼嗎?”
裴泰搖了搖頭,說道:“說是離得有些遠,沒有聽清楚,不過就在衆目睽睽之下,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崔光啓其實也知道自己過於謹慎了,真要是想搞小動作,也不會當着那麼多人的面,不過就是一個隨心之舉,再說鄧元凱跟隨自己多年,是最得力的手下,自己確實有些多疑了!
“算了,你去吧,今天多安排幾個人守夜!”崔光啓吩咐道。
“是!”
當天晚上,鄧元凱躺在自己的牀上久久不能入睡,他輾轉反側,不停的回想起白天那位算卦先生對自己說的每一句話。
“心中卻陷入了無邊的地獄深淵,終身難得解脫!”
“與生相距僅咫尺,卻爲尋他費心思,如此迷茫不知路,起身便是轉機時!你既然走錯了路,找回去也就是了,如此方可得大解脫,一切都不算晚!”
“心病終須心藥治,解鈴還須繫鈴人,浪子回頭金不換,衣錦還鄉做賢臣!”
他輾轉反側,不停地回想起年邁的父母,還有賢惠的妻子,尤其是聰明懂事的兒子。
不能就這樣錯下去了,自己要孤注一擲,爲自己和家人奪取一線生機。
自己留在這裡,不僅要時刻擔心軍情處的鋤奸隊找上自己,性命難保,自己遠在國統區的家人也會被冠以叛徒家屬的名聲,甚至會被一起清算。
必須要逃回去,離開這裡,回到軍情處總部!
可是自己在日本人的威脅下,不僅寫了自白書,拍了照片存留,還有自己交代情報的口供和畫押,這些證據足以讓軍事情報調查處對自己處以極刑,自己現在日夜煎熬,生死兩難!
對了,算卦先生的最後一句詩:“心病終須心藥治,解鈴還須繫鈴人,浪子回頭金不換,衣錦還鄉做賢臣!”
解鈴還須繫鈴人!
自己是被崔光啓出賣才背叛了國家,當了叛徒,現在自己就要清除了崔光啓來證明自己的清白,只要殺了崔光啓,自己就可以說,自己之前投敵,是學習齊經武,是爲了鋤奸而臥薪嚐膽,只要做下了這件大事,那些自白書和相片,還有口供,都不是問題,自己還可以立下大功,堂堂正正地做回自己,應了最後那句話:
衣錦還鄉做賢臣!
想到這裡,鄧元凱心神一鬆,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豁然開朗,其實自己的心中一直就有這個想法,只是心中畏懼,不敢付之行動,念頭閃過,又趕緊掐滅,可是今天他終於想清楚了,爲了自己還有家人,還有那麼多犧牲的戰友,自己必須放手一搏,只要設計的好,殺了崔光啓之後,想辦法混出上海,一切就可以解決了!
只是作爲跟隨崔光啓多年的老部下,鄧元凱非常清楚,自己也算是個高手,可是和崔光啓相比還差了不少,崔光啓的身手不凡,尤其是個用槍的高手,出槍極快,槍法極準,單獨較量,自己還真不是對手。
想要出其不意地下殺手,可是崔光啓身邊永遠都有不少護衛,哪怕睡覺都有人守護,自己一旦動手就算是刺殺成功了,可是也會被其他人發現,那可就性命難保了,自己可還是要衣錦還鄉的,怎麼能夠以命相拼?
他到底還是沒有齊經武的那份忠誠和果決,可以爲了國家和民族,毫不猶豫地把性命置之度外,他還要活着回到家中,和親人們相聚。
必須要找一個好辦法,既可以除掉崔光啓,又可以讓自己安然撤離。
投毒!只要在食物裡投放劇烈的毒藥,自己完全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神不知鬼不覺地除掉崔光啓,甚至他身邊的親信護衛,自己就可以完成鋤奸任務,全身而退!
想到這裡,鄧元凱的嘴角露出欣喜的笑意,一吐心中的抑鬱,今天他可以睡一個安穩的好覺了!
只怕寧志恆也沒有想到,自己的這一次接觸效果會這麼好,按照他先前的計劃,這一次接觸只是爲之後的攤牌打好基礎,畢竟鄧元凱是投敵人員,心理防線已經崩潰,想要把他的思想工作作通,爲自己做事,難度不小。
可是他選擇目標的眼光是非常準確的,鄧元凱自身就是爲國家服務多年的軍人,再加上有家室之累,心理上的掙扎反覆是外人難以想象的,他只是過不去生死這一關,可要是能夠既可以保留性命回到家鄉,又可以證明自己的清白,甚至立下了大功,這自然是可以搏一搏的,寧志恆的行動正好是點燃乾柴烈油的那一朵火焰,讓早就已經醞釀的想法和念頭一下子爆發了出來!
第二天鄧元凱請了一天假,並沒有去偵緝處,而是去了城南的一家藥店購買了一些感冒藥,這些常規的藥品在上海還是可以買賣,但是一樣不能運出上海,否則都算是走私物品。
他在上海情報站工作多年,自然有一些隱藏的關係,這處藥店的老闆就是他的老關係之一,在他這裡可以購買一些他想要的東西。
休息了一天之後,他去偵緝處正常上班,崔光啓看到他身體恢復的很好,也就沒有多問。
崔光啓這段時間也很忙,手下的眼線找到了一個走私案的線索,他們在一個小倉庫裡發現了大批電材,這可是個有油水的大案子,崔光啓他們這兩天就準備動手。
所有行動人員安排就位,就等着貨主露面,當然發現貨主後還要看他有沒有背景,如果有足夠大的背景,那就只能白跑一趟了,反之,那就立刻動手抓捕,人贓俱獲,貨物當然是全部沒收,轉手處理掉,貨主也要敲骨吸髓,榨取乾淨,生死就看他的造化了,這都是以前在情報站做熟了的手段。
在一棟二層小樓上,崔光啓帶着幾名親信正在屋裡面閒談,窗口處,一名親信特工正在用望遠鏡監視着對面的倉庫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