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江北扶着林致遠走進店裡,母親尚如冰也聞訊從後院趕了過來,看見林江北先是楞了半天,旋即雙眼一紅,拉着林江北的手,眼淚就滾落了下來,“江北,你在杭城受的是什麼苦啊?怎麼黑成這樣,瘦成這樣啊?你看看你的手,怎麼都變成這樣了啊?”
“咳咳!”林致遠重重地咳嗽了兩聲,拿着柺棍在地上拄了拄,說道:“如冰,眼窩子不要那麼淺,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像什麼話?江北已經是二十歲的人了,吃這點苦算什麼?”
“好了好了,”林江北知道爺爺這封建大家長的脾氣,自己如果攔一下,不知道還會說出怎麼難聽的話,於是趕快站出來打圓場,“媽,我別擔心,我在杭城過得好着呢,真的沒有吃什麼苦。這手上的裂口啊,是我做實驗時不小心被火鹼溶液泡了一下,現在都快好了呢!”
尚如冰抹了一把眼角的淚水,她雖然心疼兒子,但是也惹林致遠生氣。畢竟老爺子年齡七十歲了,昨天晚上又被保安司令部的人抓到專署衙門那麼折騰,萬一有個好歹,她可承擔不起。
“媽,江燕和江南呢?”林江北腦袋轉了一圈,不見哥哥林江南和妹妹林江燕,不由得出聲問道。
“江燕到學校上課去了,本來她想賴在家裡等你回來,爺爺不允許。”尚如冰說道。
林江北這纔想起,妹妹林江燕去年就考上了洛城師範學校。
“至於說江南,”尚如冰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他在後院翻撿藥材。昨天保安司令部那幫土匪把藥材都倒到地上去了,也不知道能夠翻撿出來多少!”
“先別讓他翻撿藥材了,”林江北說道,“媽,你把叫過來,我有重要事情要跟你們商量。”
聽林江北說有重要事情商量,尚如冰不敢怠慢,連忙跑到後院,把林江南喊了過來,然後一家人圍坐在前院的大廳之中。
“說吧,有什麼重要事情要商量?”林致遠開口道。
“爺爺,洛城恐怕我們林氏國醫堂呆不下去了。”林江北說道。
“你是說,黎存行會對我們林氏國醫堂展開報復嗎?”林致遠皺着眉頭想了一下,開口問道。
“對!”林江北點頭說道。
“江北,你不是認識中央軍校洛城分校的朱主任,另外洛城分校的勤務營鍾營長跟你關係也不錯,有他們兩個在,還怕黎存行對我們林氏國醫堂展開報復嗎?”林江南在一旁忍不住問道。
“我是認識洛城分校的朱主任,跟勤務營鍾英才的關係也不錯。”林江北說道,“但是這一層關係,最多也只能保證黎存行不敢對我們林氏國醫堂公開報復。”
“可是呢,朱主任和鍾營長他們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又不可能天天派人過來保護我們林氏國醫堂。黎存行不敢公開報復,不代表他不敢私底下搞小動作。尤其是他還兼任着第十行政督察區保安司令部的司令,手下有幾百號人馬。甚至他都不用偷偷派手下來對咱們林氏國醫堂下手,只要聯絡一下洛城四周山裡的土匪到洛城來對咱家下手,到時候即使朱主任和鍾營長得到信兒再帶人過來,恐怕也晚了。”
“是啊!”林信鴻聽林江北這麼一說,不由得憂心忡忡地說道:“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只要黎存行對咱們林氏國醫堂動了壞心思,防備是防備不住的!”
“江北,”尚如冰這時候也忍不住開了口,“難道就眼睜睜地看着黎存行胡作非爲不成?你就不能跟朱主任說一說,讓他跟上面說一說,把黎存行給撤掉嗎?”
林江北心中暗道,倘若真的是鐵了心地把黎存行搞掉,也不是辦不到。可是如此一來,又如何能夠說動爺爺同意把林氏國醫堂遷離洛城呢?
“媽,談何容易啊!黎存行可是管着洛城八個縣的公署專員,他的任命是要經過軍事委員會同意,然後有行政院直接任命狀,連省政府主席都無權干涉。”林江北說道,“而且他這次強徵富戶捐,又打的是爲洛城城區翻修道路的名義,即使把官司打到行政院,也只能說他徵收數額過大,並不能以這個理由撤了他啊!”
“什麼?黎存行這個公署專員,竟然連省府主席都無權干涉?”林致遠吃驚地瞪大了眼睛,“他的權勢竟然這麼大?怨不得潘興思那個東西,不敢幫我們,還向黎存行通風報信!”
“不僅僅是省府主席,甚至連行政院也只有下任命狀的權力。能夠免去他職務的,只有軍事委員會。”林江北半真半假地點頭說道。
林致遠聞言不由得嘆了一口氣,“說起來還是我衝動了,太過於相信潘興思了,以爲他這個省府參議員是一個什麼了不起的大官,否則也不至於鬧到現在這種無法收拾的地步了!早知道這樣,我就是砸鍋賣鐵,也要湊一萬塊錢交給黎存行。”
也怨不得林致遠心疼,要知道林氏國醫堂除去開銷之外,一年到頭下來,也最多能夠賺兩千塊錢。一萬塊錢,幾乎是林氏國醫堂整整五年的收入。這讓他一下子全部拿出來交給黎存行,又如何捨得。
“爺爺,我們自己憑本事清清白白賺的錢,爲什麼要交給黎存行那個王八蛋?”林江北說道,“得罪他就得罪他了,又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
“什麼辦法?”
“搬遷!”林江北說道,“我們林氏國醫堂從洛城遷出去,不就可以了嗎?黎存行胳膊再長,也只能限於洛城這一帶,離開了洛城,他想派人去找我們林氏國醫堂的麻煩可就不那麼容易了!”
“遷出去,說起來簡單,但是真要實施起來,又談何容易啊!”林致遠搖了搖頭,“我們林氏國醫堂在洛城這邊五代行醫,才積累了這麼一點名氣和人脈,離開了洛城,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誰還認我們林氏國醫堂啊?”
“爺爺,以咱們林氏國醫堂的醫術,即使換一個地方,照樣也能打出一番天地。”林江北說道,“更何況我還有一個新學到的獨門秘方,有了這個秘方,即使我們林氏國醫堂什麼都不用做,靠這個獨門秘方也可以賺個盆滿鉢滿。”
“什麼獨門秘方?”林江南忍不住出聲問道。
“哥,我給你帶的十瓶磺胺粉呢,放在哪裡?”林江北問道。
“放在櫃上,你現在要用嗎?”林江南站起身來,“那我現在去給你取!”
“不用不用,哥,你先坐下!”林江北招手讓林江南坐下,然後回頭看了一眼爺爺和父母,壓低聲音說道:“我的獨門秘方,就是用磺胺粉製成磺胺注射針劑!”
“什麼?”
林致遠和林信鴻夫婦都大吃一驚,他們互相看了幾眼,顯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最後還是林信鴻開口說道:“江北,你不是開玩笑吧?用磺胺粉製成磺胺注射針劑?哪有那麼容易的事情?倘若真的可以的話,那些醫院裡的洋醫生不早就搞了起來,哪裡又輪得到你啊?”
“呵呵,爸,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林江北笑了笑,“要不怎麼敢說是獨門秘方呢?別的不說,單單就是說磺胺粉製造成磺胺注射針劑這一項,我比這世界上大多數洋醫生都厲害!”
見林信鴻還要反駁,林江北伸手攔住了他,“爸,我今天在洛都國立醫院,就用磺胺粉前後現場配製出了兩支磺胺注射針劑。你如果不相信,可以找洛都國立醫院的熟人打聽打聽。也可以等勤務營的鐘營長過來了,問一問他,當時我配製磺胺注射針劑時,他也在現場。”
林江北以前不敢把自己會配製磺胺注射針劑的技術暴露出來,是因爲自己還是浙警杭訓班一個受訓學員,而現在,他的身份已經是情報處杭城站少校情報組組長,還有徐鐵成這個常校長的心腹嫡系站在他背後支持他,即使別人知道他會這一門技術,又能如何?
所以這個時候,他纔會大大方方的把自己會這一門手藝的事情給顯露出來。
聽林江北說到這裡,林致遠就知道自家這個小孫子不說亂吹法螺,應該是真的掌握了用磺胺粉製造磺胺注射針劑的技術,一時間心中不由得又驚又喜。
歡喜的是,自己小孫子有了這一門獨家秘方,林氏國醫堂別說是遷到其他地方,即使遷到國外去,都不愁沒有活路。
驚的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磺胺粉製造磺胺注射針劑這樣的技術一旦暴露出來,不知道要惹起多少人眼紅。要知道,他不過在洛城這個小地方開一個林氏國醫堂,就要面臨黎存行這樣權貴的盤剝。而相比起林氏國醫堂所賺的那些微不足道的利潤,配製磺胺注射針劑賺取的可是天量鉅款,到時候哪怕是自己小孫子和中央軍校洛城分校的朱少舟關係不錯,也不見得能夠保住自身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