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個時候,鄭向谷基本上可以確定,吳文軍是保安處的內鬼,顧思強凌晨四點多打的那個神秘電話也應該是打給他的。
但是確定了吳文軍內鬼的身份,並不能洗刷掉鄧興農身上的嫌疑。因爲吳文軍是跟鄧興農一起去的觀湖樓和王龍飛進行的交易。而王龍飛現在又已經死亡,所以再沒有抓捕到吳文軍之前,是無法確定吳文軍是單獨跟王龍飛進行的交易,還是跟鄧興農兩個人一起跟王龍飛進行的交易。
鄭向谷又問了胖老頭幾個關於吳文軍的問題,胖老頭的回答都是不知道和不清楚,畢竟他只是翠苑茶行的房東而不是吳文軍的房東。
於是鄭向谷交代了胖老頭在調查股查案期間要隨傳隨到不得遠離之後,就把他放了回去。
受了林江北發現機密文件的殘片的鼓舞,調查股在吳文軍屋裡搜查行動就越發賣力,可是他們耗去了一個多小時,甚至把房間裡每一尺牆皮,每一塊青磚都撬開了,也沒有在吳文軍房間裡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
到這個時候,無論是鄭向谷還是周鳳山和杜成虎都意識到繼續搜查下去沒有什麼意義,於是三個人小聲商議了一下,都同意結束搜查收隊回去,只留下兩名隊員對吳文軍的房東和鄰居進行走訪調查,看看能不能在他們那裡有什麼收穫。
到了巷子外面,讓調查股隊員押着鄧興農返回保安處,自己則坐上汽車,跟着周鳳山、杜成虎一行人到了省會警察局。
進了省會警察局,周鳳山停下了腳步,對王見剛說道:“見剛,你先領着江北到成虎的督察長辦公室坐一下。我跟成虎、鄭股長先商量的點事兒。”
王見剛應了一聲,就領着林江北來到杜成虎的督察長辦公室。
督察長的辦公室不大,沒有像周鳳山的局長辦公室那樣在外面設有單獨的會客室,裝修也很簡樸,除了一張辦公桌和一隻文件櫃之外,就只在牆角擺了一長兩短三隻木沙發,權充會客區域。
王見剛讓林江北在木沙發上坐下,他則熟門熟路地跑到杜成虎的辦公桌後面,拉開下面的一扇櫃門,從裡面拿出兩隻茶杯和一隻茶葉罐子,然後又拎起窗臺上的一隻鐵皮熱水瓶,衝了兩杯茶水端了過來。
將兩杯茶水擺放在沙發之間的茶几上,王見剛又拿出一包三炮臺香菸,遞給林江北一根,自己往嘴裡塞一根,然後就從兜裡摸出一盒火柴抽出一根噌地一聲划着,伸到林江北跟前,就要給林江北點菸。
“王隊長,不敢不敢,我自己來!”林江北連忙伸手推讓。
“哎,你跟我還客氣什麼?”王見剛把臉一繃,叼着香菸不高興地說道,“咱們兄弟之間,點根菸算什麼?”
王見剛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林江北自然也不好再謙讓,他連忙用雙手護着火,把香菸湊過去點上。
見自己單手點菸林江北雙手護,王見剛不由得暗自點頭,心中對林江北的評價又高了一層。如果林江北是單手護火,王見剛雖然也不會見怪,但是對林江北也不打算深交——一個人智商再高,如果情商不在線的話,在情報處這樣情況複雜的組織裡也不會有什麼大的發展。
林江北見自己的煙已經點燃,就用左手的無名指和小指在王見剛的手背上輕輕拍了幾下,既是表示道謝,也是示意王見剛,自己的香菸點好了。
王見剛就收回火柴,把自己的香菸點燃,再把拿着火柴的手在空中優雅的一劃,把火柴熄滅,隨手把火柴梗扔進了茶几前的痰盂裡,然後笑着問道:“江北,你知道鄭向谷跟着局座和站長過來,是要幹什麼嗎?”
“不清楚。”林江北搖了搖頭,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呵呵,”王見剛美美的抽了一口香菸,說道:“是要跟局座和站長討價還價。”
“討價還價?”林江北楞一下,望着王見剛,有些不明白王見剛的意思。雖然在案件推理方面,十個王見剛都不簡單是林江北的對手,但是涉及到情報處和杭城站的人事糾葛,林江北就雙眼一抹黑,在王見剛面前只有乖乖地當小學生的份。
“對,討價還價!”王見剛一手端着茶杯,一手夾着香菸,樂滋滋的看着林江北,“不過我可以肯定,鄭向谷這次除了碰一鼻子灰之外,不會有任何收穫。”
林江北聽得雲裡霧裡,不知道王見剛說的究竟是什麼意思,於是就放低了身段,笑着說道:“王哥,兄弟對這一塊是一竅不通,還請王哥給兄弟講一講其中的關竅。”
“也沒有什麼關竅,”王見剛呵呵一笑,“其實就是想爭奪辦案權。當然,我不是說鄧興農、吳文軍的辦案權,而是觀湖樓、王保平以及王龍飛情婦童曉麗的辦案權。”
“這個辦案權有什麼好爭的?”林江北搖了搖頭,“不都是杭城站內部的事情嗎,誰來辦這個案子不都一樣嗎?”
“怎麼可能一樣呢,我的江北兄弟?”王見剛把手伸到痰盂上方輕輕彈了彈菸灰,說道:“先不談其他,你知道單單是一處觀湖樓歌場,能值多少錢?”
“能值多少?”王見剛既然有意要講,林江北自然要識趣兒地發問了。
“至少這個數!”王見剛伸手出兩根手指衝着林江北比了比。
“兩萬塊法幣?”這下輪到林江北有些驚訝了,他知道觀湖樓歌場值錢,但是絕對沒有想到觀湖樓歌場竟然這麼值錢。
兩萬塊法幣在當時是一個什麼概念呢?
就拿去年11月份(35年11月)發生南京的中央黨部大名鼎鼎的“刺汪”案來說,當時發動“福建事變”失敗的李濟深和陳銘樞拿出了5000港幣的經費爲了剷除常校長,交給了號稱民國殺手之王的王亞樵手下華克之,讓華克之用作活動經費。
按照當時的比價,5000港幣大約就摺合3000大洋。
華克之拿到這5000港幣之後,在南京開設了一家晨光通訊社當做掩護。按照當時南京政府的規定,申請成立通訊社須有“殷實鋪保”、“連環鋪保”即保上加保,同時再加上一位科長以上的在職官員作保,方能領到許可證。
華克之通過熟人,上下疏通,很順利地辦妥了通訊社的手續,批准的時間是1934年11月。登記表上註冊社長鬍雲卿(華克之),總務主任兼編輯主任張玉華,採訪部主任賀坡光,記者孫鳳鳴。
這麼多疏通環節,這麼多人,還有這麼多手續,5000港幣到了35年11月才堪堪用完,華克之眼見經費即將耗盡,才倉促發動了刺殺常校長的行動,只可惜最後誤中副車,讓汪填海做了替死鬼。
而36年2月份,法幣剛剛發行不久,幣值和大洋差距並不大。可以想見,兩萬法幣究竟是一筆多大的數目,也就是說,如果交給華克之同志來運用的話,至少還可以發動三次刺殺常校長的行動。
這就難怪林江北如此驚訝了。
“對!”王見剛點了點頭,說道:“我已經讓人查過了,觀湖樓歌場的資本額是一萬兩千塊,年營業額是十萬塊以上。估值兩萬塊法幣,是隻少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