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焰爍果真沒讓她失望,脣角的笑意又擴散了些,卻是道:“本王請公主來做客,公主這般急着走,豈不是傷了本王的心?”
凌無雙的臉色一沉,果真如她所想,拓跋焰爍這是想扣下她,不讓她回去見拓跋颺啊!他這是在怕她影響戰事嗎?她這會兒不禁懷疑,她出顯國遇刺一事,就是拓跋焰爍所爲。他一直便容不下她,覺得她是禍水。在天下間傳出她委身於皇甫睿淵的留言後,他能容得下她就怪了。
“王爺還真是記掛本宮啊!”凌無雙冷冷一笑,“本宮才一出顯國皇城,就送了份大禮,今兒又頻頻給本宮驚喜。”
“什麼禮?公主這是在提醒本王沒有送禮給公主?纔不願意留在本王這坐坐?”拓跋焰爍神色無異,故作難過,但與凌無雙對視的眼神裡卻透着精光。
“既然如此,本宮也不好駁了王爺的美意。”凌無雙淡定地回視着他。並不意外他的不漏破綻。他本來就老奸巨猾,又豈會輕易讓人看出?既然他存心要扣下她,自是不會那麼容易讓她跑掉,那便是多說無益。她只能從長計議。
“公主舟車勞頓,想必也累了。”拓跋焰爍笑得眯直一雙眼,神情奸詐,“來人。送公主去休息。”
凌無雙淡然地笑笑,心裡卻已經對拓跋焰爍極爲的厭惡。
“本王送公主。”拓跋焰爍走到門邊,親自爲凌無雙撩開了門簾。
凌無雙未與客套,直接走了出去,拓跋焰爍跟着她出了營帳。
“素月,我們走吧。”凌無雙吩咐道。素月當即跟上。
拓跋焰爍的視線有意無意地劃過素月,眼中不禁閃過一絲疑惑。素月的眼神一看就不是正常人,很難讓人不生疑。
簡屋陋室,卻充滿了無限的溫情。痕兒的小手輕輕地撫過幻影的臉頰,咿呀呀地叫着,他已經隱約知道,躺在這裡始終睡着的女子就是他的孃親。
皇甫睿翀看着這一幕,脣瓣掛着淺淺的弧度,眼底卻是淚光盈動。
自從那日知道真相後,他便不分日夜地陪着她。他這樣守在她的牀邊已經足足一個月了。白日裡,他便與她說說話,告訴痕兒這個沉睡不醒的人便是他的孃親。夜裡,他哄着痕兒睡在她的身旁,自己則打個地鋪,睡在地上。他想用行動告訴她,這一生,他都不會再離棄她,哪怕她再也不會醒來。
幽嬈婆婆站在門邊,看着這一幕,帶着些怒氣的嘆了聲,轉身離開。木頭伯伯搖搖頭,也跟了出去。
“看來這孩子對幻影也是實心實意。”木頭伯伯感嘆道。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幽嬈婆婆怒道。
若是皇甫睿翀待幻影不好,她早就一掌解決了他。就是看到了他對幻影的心意,她才容他留下。再加之痕兒畢竟是兩個人的孩子。但,每次一看到滿頭銀髮,昏睡不醒的幻影,她的心裡就恨。
“年少輕狂,誰都錯過。”木頭伯伯拉過幽嬈婆婆的手,“老婆子啊!你我也錯過了那麼多年,想想墨遠,他吃了多少苦?”
幽嬈婆婆想起兩人的過往,說道:“你後悔放棄皇位,與我歸隱山林沒?”
“都這麼大歲數了,還盡是問些傻話。”木頭伯伯溫和地笑笑,“我那不是放棄,是放心地把皇位交給了我們的兒子,與你出來逍遙快活。”
幽嬈婆婆不禁有些紅了臉,臉上的皺紋彷彿都綻出了幸福的花。
“能與你在一起,我盼了大半輩子。魅兒卻是悲慘收場,別讓悲劇再發生在幻影的身上。”木頭伯伯感慨地說。
“不是我不讓他們在一起。”幽嬈婆婆不禁憂愁,“幻影到底何時能醒來,我都不知道,誰還能救醒她?”
“沒準睿翀和痕兒能喚醒她了。”木頭伯伯寬慰地說道。
只要人還活着,就有希望。
木頭伯伯的視線越過幽嬈婆婆,閃過一抹擔憂。
幽嬈婆婆注意到他的異樣,轉頭看去,便見冷君翱站在不遠處,身上揹着行囊。
冷君翱見兩人看過來,便大方地走過來。
“婆婆、伯伯,我今日便想離開了。”
他身上的傷已經痊癒,再也沒有了繼續留下的理由。
至於那個牽絆着他的心的女子,他知道他也該放手了。那場婚禮,那些日子的陪伴,於他而言,更像是一場夢。他曾盼望這場夢不要醒來,他也曾想過,若是皇甫睿翀放棄了,他會照顧她一生。可是,如今夢醒了,他知道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皇甫睿翀對幻影癡情不悔,他們之間再也沒有別人插進去的縫隙。
“君翱,你是個好孩子。”幽嬈婆婆心疼地說。她是打心裡喜歡冷君翱這個性子,但是感情的事不能勉強,她不免心疼冷君翱癡情,卻沉在心裡,一個人忍痛的性子。而且這事還是她扯了冷君翱進來。
“婆婆,以後君翱還會來看您的。”冷君翱憨厚地笑笑。他的心裡雖然難受,卻不想讓真心心疼他的人一起難受。
“嗯。”幽嬈婆婆點點頭,鼻子有些泛酸。
她這一輩子硬慣了,讓她說點煽情的話,她還真的不會說。
皇甫睿翀聽到外邊的聲音,抱着痕兒走了出來。
幽嬈婆婆接過痕兒,與木頭伯伯對視一眼,向廂房走去。
“謝謝你救了她。”皇甫睿翀真心的感激道。
“你無須謝我,救她並非爲了你。”冷君翱直接拒絕他的謝意,“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讓她難過。”
話落,冷君翱不禁自嘲地笑笑,他這話似乎有些多餘了。皇甫睿翀經過之前的教訓,好不容易纔找回幻影,又豈會讓她再難過?只怕等幻影醒來,有苦頭吃的是皇甫睿翀了。
“我一定不會再讓她難過。哪怕她趕我走,我都不會再離開她。”皇甫睿翀神色認真的向冷君翱承諾。
雖然愛情是兩個人的事,但他還是想尊重冷君翱這個值得人敬佩的情敵。他雖然從不曾狂熱,但他卻用溫和的情感,保住了幻影的命。
“記住你的話。”冷君翱沉聲道。
天地間,兩個高大的男人對視着,他們今日如此鄭重的許諾,爲的皆是心中所愛。他們給予愛的方式不同,卻在宿命的安排中,愛上了同一個女人。
冷君翱最終成了這場愛情賭局的輸家,但他從來不後悔。即便心痛,卻不傷感。因爲他比誰都希望看到幻影幸福。
他轉身,帶着最美好的回憶,向院外走去。
他猶記得,第一次見她時,她明明出手狠辣,卻有着一雙清澈見底的眸子。她不遵門規,愛上了皇甫睿翀,換得一頭白髮。他一連兩次看到狼狽的她,第一次在大雨中見到她一頭銀髮時,他的心便跟着疼了。那一刻,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麼想保護她。他曾想,若是她生在平常家,她一定惹得全家人疼愛,快樂地生活着。轉念他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可笑,那樣的話,幻影便不是真的幻影了。
他曾以爲那次雨中的她,已是最狼狽的她。不曾想,還會救下生命垂危的她。命運到底給了他們怎樣的緣分?
迎着陽光,他釋懷地笑了。不管怎樣,他感謝命運讓他們相遇,感謝命運安排他救了她,更感謝命運讓他愛上了這樣美好的女子。
直到他的身影徹底地在小院中消失,皇甫睿翀還看着門口的方向。
他感激冷君翱救了幻影,更感謝他讓他明白,若是失去了幻影,他定是生不如死。不管接下來的命運如何安排,他都不會再放開她的手……
是夜,凌無雙帶着素月悄悄地出了自己的營帳。她知道拓跋焰爍今夜一定會戒嚴,她想逃出去難比登天,但她一定要試試。若是一直被困在這裡,那她這次回來得就全無意義了。她一定要儘快去見拓跋颺,拉他重新站到翾國這邊來,解翾國的燃眉之急。
凌無雙不曾想到,她才帶着素月出了營帳,已經被大隊人馬攔下。拓跋焰爍如此明目張膽的扣押她,讓她微微有些詫異。他如此做,無疑會讓拓跋颺認爲他存有異心。要殺要剮,拓跋颺也不會願意讓別人插一腳進來。
凌無雙微抿眉,看着攔下她的人,正是今日將她帶來軍營的卓行。
“我要見拓跋焰爍。”凌無雙冷聲道。
“王爺已經休息,還請娘娘也進去休息。軍營重地,若是娘娘被誤當成侵入軍營的探子,屬下可擔待不起。”卓行的手一橫,“娘娘,請吧。”
這個請的動作在凌無雙的眼裡,怎麼看都帶着蠻橫。
“本宮想出去散散步,難道也要你答應?”凌無雙冷冷一笑,便要越過他。不曾想,他居然真的敢一挪身子,擋出了她的去路。還不待她發火,素月忽然出招,直接掐住了卓行的脖子。除了凌無雙直接的命令以外,素月在感到凌無雙有危險的時候,也會出手。
“呃……”卓行痛苦地呻吟着,其他士兵見狀,擡起手裡的武器,便都對準了素月。
“本宮看你們誰敢動手?”凌無雙的眼睛一立,冷冷地掃向在場衆人。她畢竟是拓跋颺的皇妃,再加之上次她爲了救下這些士兵,曾經不顧生死。是以,這些人對她有着敬畏之心,不敢輕易動手。
眼見卓行的臉已經發紫,凌無雙才喝止素月。
“素月,住手。”
素月接到命令,當即鬆了手。
卓行捂着自己紅腫發燙的脖頸,痛苦的粗喘着氣。
這時,拓跋焰爍的聲音突然從一側響起。
“公主想見本王,直接來便是,何必動這麼大的火氣?”
聲音未落,拓跋焰爍已經從圍着凌無雙的士兵後,走了出來。
凌無雙冷淡地看着他,說:“本宮有事想與王爺說。”話落,她轉身進了自己的營帳。
拓跋焰爍對還圍在一起的士兵擺擺手,又掃了一眼如木頭人一般站在一旁的素月,才撩開帳簾,走了進去。
“公主大半夜的不休息,邀請本王入賬,豈不是讓人誤會了去。”拓跋焰爍壞笑着調侃道。
“翱王,請注意你的身份。”凌無雙寒聲警告道。
拓跋焰爍不痛不癢,繼續調笑道:“玩笑一句罷了,這麼容易就動氣,可不像是公主啊。”
“本宮如何,還輪不到你多嘴。”凌無雙始終冷着臉,不給他一點好顏色地呵斥道。
若是對別人,她尚且還會好好說話。對拓跋焰爍,完全沒那個必要。你越是好說話,他便越是調侃你。他們的身份有別,她確實也不是他能調侃的人。
拓跋焰爍的神色一僵,終於收起了臉上的調笑。他也未曾想到,凌無雙今日會不給他半點顏面的惱怒。
“既然公主不想讓本王說,本王不說就是。”
“你執意扣押本宮,打的是什麼主意,本宮很清楚。”凌無雙目光灼灼地對視着他,“但有一事,本宮很詫異。本宮歸來,翱王都知道,大王又豈會不知?翱王如此,又能瞞天過海多久?難道翱王就不怕本宮見到大王后,告翱王一狀?”
拓跋焰爍不甚在意一笑,“公主會嗎?”
凌無雙一向心繫江山大業,他於拓跋颺而言又是必不可少的良將,她怎麼會輕易離間他與拓跋颺之間的關係?想到這,他的心裡不禁一驚,原來他已是這般信任凌無雙。也是因爲這份信任,他纔敢扣留他。他也知道拓跋颺必然會步下眼線,估計很快就會知道他扣留凌無雙的事情。但能拖一時是一時,如今邊疆戰事如火如荼,他定然不會讓凌無雙的出現改變戰局。
“本宮會不會,王爺到時候就知道了。”凌無雙冷淡地看着他,即便是表面的和顏悅色也已經不想再給拓跋焰爍。這個男人太過無情,縱使你怎麼掏心窩子對他,他也能隨時出賣你。
凌無雙的心不禁一緊,縱使她有對翾國的私心,她爲拓跋又何嘗不是傾盡心力?可是,她這個中原女人在拓跋焰爍的眼裡,終究只是個外人。
拓跋焰爍冷冷一笑,反駁道:“本王倒是不擔心公主會告本王一狀,只是擔心公主高估了自己,最後落得傷心收場。”
“這就不勞王爺操心了。”凌無雙並無任何反應,拓跋焰爍的嘴裡向來說不出好話來,若是她次次都往心裡去,豈不是讓自己不痛快?
“既然如此,那本王就不打擾公主休息了。”拓跋焰爍轉身前,忽然又想起了什麼,轉身道:“公主,夜裡軍營戒嚴,若是誤傷公主就不好了,還請公主夜裡不要隨意走動。”
凌無雙回視着他笑意盈盈的視線,未發一語。但她很清楚,想走真的沒有那麼容易了。看來,她還要從長計議,不能再輕易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