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無雙轉頭看向他,哀求道:“能不能讓我先安頓了素月?”
拓跋颺擰眉看着她,還不待開口,一側的拓跋焰爍已經快步走了過來,跪了下去。
“還請大王爲死去的將士做主。”
拓跋颺看向拓跋焰爍,又一一掃向散落在地上的十幾具屍首。驀地,他的視線在一具屍首的脖頸上定格。纖細的指痕恰恰與被殺的刺客脖子上的指痕一模一樣。原本他不信是素月所爲,如今看到如此詭異的素月,他不得不信了。
凌無雙看着拓跋颺的側臉,眼神黯淡,死了這麼多人,且都是爲拓跋打江山的將士,拓跋颺該很爲難吧?
可是,她很清楚,素月是不會主動襲擊任何人的。這裡邊必然有問題。她看向拓跋焰爍,眼神微閃,直覺這件事情與拓跋焰爍脫不了干係。他本想送走她和素月,讓她與拓跋颺錯過,不想她卻沒有離開。如此一來,他的心裡定然恨死了她。找不到辦法對付她,只能對付素月,藉此打擊她。
“王叔快快請起。”拓跋颺彎身,親自將拓跋焰爍扶起,“待孤王查明真相,自是會還這些士兵一個公道。”
“敢問大王,這會兒該如何處置素月?”拓跋焰爍不依不饒地問道。
“先收押吧。”拓跋颺看向凌無雙,“這事你便親自辦吧。”
經歷了剛剛驚險的一幕,拓跋颺又豈會看不出素月的問題?
若是活生生的一個人,怎麼會連一滴血都不流?而且,只要一受到攻擊,素月便不留餘地的還擊,只聽凌無雙一人的命令。這個時候不管是爲了凌無雙,還是爲了避免再傷及無辜,這事都必須交由凌無雙處理。
凌無雙點點頭,神色沉重的與拓跋颺對視一眼,才擡步向素月走去。
素月眼神無波地看着她,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而她確實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凌無雙心疼地看她一眼,視線下移,看着還插在素月身體裡的長矛。
三柄長矛,該是怎樣的重?可是素月就那樣直直地站着,眼神無辜地看着她。她想,在素月的心裡,她是她唯一的倚仗吧!而除她之外的任何人都是敵人。
凌無雙走到素月的身後,明知道她沒有知覺,她還是溫聲說:“素月,你忍忍。”
她的手有些顫抖地握上一柄長矛,手上驀地一用力,將長矛拔下,扔在地上。素月的身上便又多了一個黑洞洞的傷口。那傷口沒有一點生命的跡象流出,看得她的心頭又緊又疼。她別過臉,又迅速的拔下了第二支,第三支長矛。
她沉沉地吐出一口氣,繞到素月的正面,溫和地道:“素月,我們走吧。”
拓跋颺看向拓跋焰爍,道:“王叔,找人帶路吧。”
既然要關押,地方就得拓跋焰爍說,才能服衆。
營地裡只有帳篷,就算是關押犯人,正常也只能關押在帳篷裡。
拓跋焰爍似仔細思量了一下,說道:“未免素月再傷人,就將素月關進北側的籠子裡吧。”
凌無雙又驚又怒,即便是素月要爲那些條人命償命,也不該如此羞辱她。
拓跋颺聞言,眉心微抿。縱使他猜到了拓跋焰爍在這事上不會那麼好說話,卻沒猜到他會如此說。這麼做,顯然羞辱的並非素月這個全無神志的人,而是凌無雙。但,拓跋颺卻不好反對。素月剛纔如野獸一般攻擊拓跋的士兵,令多人慘死,若是他這會兒偏袒了素月,素月再出來傷人,軍心必定大亂。
略微的沉默過後,拓跋颺道:“就按王叔的意思辦吧。”
凌無雙不敢置信地看向拓跋颺,沒料到他會答應。她剛想開口求情,卻見拓跋颺投來一個警告的眼神。她只得咬脣住了口。她很清楚,拓跋颺向來說一不二,那眼神便是在告訴她,即便她說了,也只是自取其辱。
她只得抱歉地看向素月,素月卻全無半點反應。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於她而言,根本算不得事情。而她越是這般,凌無雙越覺得虧欠了她。素月落得今天的下場,全都是爲了她。她卻連最起碼的尊嚴都不能給她。
凌無雙咬緊下脣,將滾出嗓子的哽咽嚥下。這個時候,她一定要忍耐。爲了素月,她一定不能給拓跋焰爍可乘之機。若是激起了營中所有將士的憤怒,只怕是拓跋颺也保不住素月。
“素月,我們走吧。”凌無雙紅了眼圈。她垂在身側的手臂動了動,想像來時一樣,去牽素月的手,最終卻只能強忍住自己的動作。她不能與素月表現的太過親暱,否則想救素月就更難。別人會說拓跋颺是爲了她這個紅顏禍水,才輕饒了素月這個大鬧軍營的殺人兇手。
卓行見狀,立即帶路。凌無雙只得心情無比沉重地跟了上去。後邊隨即又跟上了押送她們的拓跋士兵。
拓跋颺的視線一直落在她的背影上,陷入了自己的思緒。她消失的幾個月,到底經歷了什麼?
直到她的身影轉了彎,他才轉頭看向拓跋焰爍。
“王叔請吧。”
“大王先請。”拓跋焰爍說着讓到一旁,語氣謙遜地道。
拓跋颺擡步,走過他的面前,他這才擡步跟上。
兩人一路無語,各懷心思,向拓跋焰爍的中軍營帳走去。直到落了座,拓跋颺仍是不急不緩的沒有開口。
帳內沉寂良久,拓跋焰爍終於按捺不住,站起身,道:“大王舟車勞頓,不如先休息一番。”
拓跋颺這纔不急不緩地道:“王叔不準備與孤王說說今兒素月的事情嗎?”
拓跋焰爍未加遲疑,坦蕩地回道:“臣並不知曉。去時局面已經不可收拾。只是……”
“王叔有話不妨直說。”
“素月不太像是正常人。”拓跋焰爍以猜測的口吻回道。
拓跋颺暗晦不明地笑了笑,道:“若是正常人,怎麼可能輕而易舉地就掐死了王叔親自培養出來的暗衛?”
拓跋焰爍的神色微微一沉,故作不解地道:“大王此話怎講?”
拓跋颺定定地看着他,不急不緩地道:“王叔在中原遊歷多年,手下曾培養過一批中原暗衛,他們靠指甲裡的圖形辨別同伴。而這種圖形只有在暗處纔會顯露出來。”
“若是大王不說,臣還真不知道還有這樣一批人效忠於臣。”拓跋焰爍半開玩笑地道。
拓跋颺冷冷一笑,反問道:“他們不是早就被你調去效忠於清清了嗎?”
原本還沉穩應對的拓跋焰爍一驚,脫口道:“不是清清做的。”
“果真,還是隻有清清是王叔的軟肋。”拓跋颺嘆道。
拓跋焰爍自嘲地笑了,這會兒才反應過來,拓跋颺是在詐他。
“王叔,孤王不希望再有人對拓跋的王后不利。”拓跋颺沉着臉,威嚴地道。
拓跋焰爍大驚,不敢置信地看着拓跋颺。
“大王要冊封凌無雙爲後?”
“有何不可?她爲拓跋立下汗馬功勞,幾度爲拓跋出生入死,這個後位本就是拓跋欠她的。”
“那清清呢?大王難道忘記了對她的承諾?”拓跋焰爍不禁急了。
拓跋不答反問:“王叔覺得,清清會願意回來做拓跋的王后嗎?”
拓跋焰爍較之剛剛更爲震驚幾分,木訥地看着拓跋颺,脫口問:“大王既然懷疑清清,爲何還會……”
“王叔不懂孤王是爲了什麼嗎?”拓跋颺反問。
拓跋焰爍一怔,肯定地問道:“銀虎?大王是爲了銀虎?”
拓跋颺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地吐出。他沒有接拓跋焰爍的話,轉而道:“若是孤王沒有猜錯的話,素月應該是活死人。”
拓跋焰爍還沒從剛剛的震驚中緩過來,語氣有些低落地附和:“臣也如此認爲。”
“這種只在傳說中聽過的活死人,竟真的存在世間。不知道是誰有這般能耐呢?”拓跋颺的眼神深遠,他不禁擔憂這事與皇甫睿淵扯上關係。若是顯國真能製造出活死人,還有哪國能敵?
“希望不是顯國。”拓跋焰爍與拓跋颺不謀而合,“臣覺得,當務之急應該儘快找人來研究素月。”
拓跋颺的眸子幾不可見的一沉,問道:“王叔覺得該如何研究?”
“即便是活死人,必然也會有死穴。臣認爲,應該儘快找出素月的死穴。”
若是想找出死穴,必然需要一刀一刀的去試。
“容孤王再想想。”拓跋颺道。
拓跋焰爍起身跪了下去,道:“還請大王當即做出決斷。若是等顯帝派了活死人來邊疆,我們還找不出對付活死人的辦法,拓跋的江山便岌岌可危了。”
拓跋颺不得不認同拓跋焰爍的話,如今戰況激烈,容不得再出一點紕漏。若是顯國真的製造出了活死人,爭霸天下便是指日可待。屆時,只怕皇甫睿淵最想滅掉的便是拓跋。只是,素月已經全無知覺,不管怎樣的死法,她都無法感知。但凌無雙卻要活生生地看着。只怕會生不如死。他們之間本就有了芥蒂,若是再加上一個素月,只怕這芥蒂會更深。
拓跋焰爍淡定地跪在那裡,不再開口,他並不擔心拓跋颺會不允。沒人會比拓跋颺更在乎拓跋的江山。他如今遲疑,不過是在想,如何避過凌無雙罷了。
又是一陣沉默後,拓跋焰爍忽然道:“大王若是覺得爲難,便由臣來做這個惡人吧!”
拓跋颺沉吟片刻,起身走到拓跋焰爍的面前,伸手扶起他,說道:“那就有勞王叔了。”
“爲拓跋效忠,爲大王分憂,都是臣應當的。”拓跋焰爍順勢站起,面上並沒有如意後的得意之色。
凌無雙以爲他要把素月關進籠子裡,是爲了羞辱素月。豈不知,他不過是想借着凌無雙的手,把素月騙進籠子裡,再去找素月的死穴。他不在乎世人怎麼評斷他,小人也好,奸臣也罷,他心中明白自己一心想着拓跋好便可。
“王叔,這次的事情要難爲你了。”拓跋颺懇切地道。
拓跋焰爍當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爲了安撫凌無雙,這事需要有人唱紅臉,有人唱白臉。既然凌無雙早已經恨他入骨,也不差她再恨他些。反正他們之間註定勢同水火。
“大王放心。”拓跋焰爍承諾道。
拓跋颺微一思量,又道:“給孤王兩日時間,你們再動手。”
拓跋焰爍聞言,心思一沉,面上卻未顯露出來。
“是。”拓跋焰爍的嘴上這般應着,心裡卻發着狠。兩日,說長不長,但說短也不短,難保就出了什麼變動。就算是拓跋颺的初衷不變,難保凌無雙不會得到消息,想辦法放走素月。爲了拓跋的千秋大業,他絕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他在心裡猜測着拓跋颺真正的心思。他不信拓跋颺不擔心出了變故。只是,他不能直說罷了。那好,便由他來做這個劊子手。
兩叔侄的視線相撞,一番對視,一番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