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外人不能進入無憂樓,凌無雙便去了之前住過的院子等冀安。
院子雖然許久沒人住了,但依舊整潔,顯然每天都有人過來打掃,便連那塊“天下無雙”的牌匾在陽光下都亮堂得一塵不染。
她過去沒有多久,素月就領着冀安過來了。
“見過公主。”冀安一進門,就給她見了大禮。他微低着頭,不敢看她,似乎有些尷尬。
凌無雙見他如此客套,倒也一愣,隨即想起紇奚沅紫的話,便明白了。
“起來吧。”
見他起身後,她才又道:“冀統領應該很清楚本宮爲何會傳你過來。”
冀安恭敬地侍立在一旁,回道:“大王說過,讓屬下協助公主查辦康王一事。”
凌無雙滿意地點點頭,問道:“那本宮問你,寒雨院鬧鬼是從何時開始的?”
“一年前開始的。”冀安不加猶豫地回。
“最先是何人傳鬧鬼的?”凌無雙故意將問過周清漪的問題,又問了一遍。
“是一個打掃寒雨院的宮女傳出的,她當時就被嚇傻了,一直叫嚷着有鬼。”冀安仍是沒有半點猶豫。
凌無雙很清楚,不管冀安說的話是真是假,他都不會猶豫。因爲,他一開始就知道她會傳他來問話。
“那個宮女一直都是負責打掃寒雨院的嗎?”
“是。”
“可曾與宮中什麼人有過節?”凌無雙追問。
“這個屬下並未聽說。”冀安認真地搖了搖頭。
凌無雙覺得這就有趣了,冀安彷彿知無不言,實際卻等於一問三不知。她不相信,這事發生後,拓跋颺不會不調查。
“本宮聽說,大王曾帶回過一個女子,住在寒雨院中,是嗎?”
既然這件事情整個皇宮的人都知道,也就不是什麼秘密了。冀安若是知道,也沒有必要否認,只會欲蓋彌彰。
冀安的神色一緊:“公主真信這樣的傳言?”
“難道不是真的?”凌無雙故作驚訝地問。
“公主可曾問過說這話的人,是否見過這名女子?”冀安不答反問。
“看來這事只是傳言。”凌無雙笑着點點頭,微彎的脣角含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味道:“只是,本宮卻也覺得,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公主想說什麼?”
冀安仍舊微垂着頭,從凌無雙的位置根本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卻聽得出他明顯發緊的聲音。
冀安生性忠厚、老實,想讓他說謊說的天衣無縫,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本宮只是想問問,爲何當初會傳出這樣的流言,引起如此誤會。”凌無雙佯裝沒看出冀安的異樣,笑着解釋道。
冀安暗暗鬆了一口氣:“屬下也不清楚。”
凌無雙見此情形,也差不多了,再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
“好,那你下去吧。若是有事,本宮再傳喚你。”
冀安擡頭悄悄地瞄了她一眼,他可是見識過她的犀利,未想到自己這麼容易就過了關,心裡不禁暗暗慶幸。
“屬下告退。”
素月冷眼看着離開的冀安,道:“他是不是有事瞞着公主?”
“本宮覺得是。”凌無雙肯定的回。
顯然,寒雨院的事情,冀安並沒有說實話。
他是抓住了大家都沒有見過那名女子這一點,在這與她打馬虎眼呢。
看來,是拓跋颺不希望他說。
這就有趣了,既然不想讓她知道寒雨院的那名女子,爲何又要讓她調查此事?
拓跋颺啊拓跋颺,你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康王的事會不會與大王想要隱瞞的事有關?”素月問。
“按理說不會,紇奚家部落一直忠於他,他沒道理挑起這樣的禍端。”凌無雙冷靜地道:“本宮猜,大王也未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那個女人到底是誰?她和寒雨院鬧鬼,康王的死之間,到底有什麼關聯?
如果綺羅並非拓跋颺所愛的女人,那曾在寒雨院住過的女人,是否就是拓跋颺愛的女人呢?如果不是他甚爲在意的人,他也不至於讓她住進寒雨院吧!
只是,後來到底又發生了什麼?
一番思量後,凌無雙吩咐道:“素月,去幫本宮查查當初聲稱寒雨院有鬼的宮女。”
“是,奴婢這就去辦。”素月領命,剛要離開,便聽凌無雙又吩咐道:“還有,去稟報大王,爲了查案方便,本宮就暫時住在這邊,不回無憂樓了。”
“是,公主。”素月領命,快步離開。
凌無雙微垂眼睫,遮住眼中的思緒。
她隱約覺得,那個神秘女子與綺羅也有着一定的關係。要不然皇甫睿淵也不會將綺羅當成了拓跋颺的摯愛,挾持在身邊作爲要挾。
素月辦事很有效率,不到半個時辰便回來了。
“怎麼樣?”凌無雙見素月臉色沉重,問話的聲音也不禁有些緊張。
“回公主,那瘋癲的宮女已經投井死了。”素月的神色凝重,復又道:“她一向獨來獨往,並沒有哪個宮人與她相好。起先的時候,還有人跟她打聽寒雨院到底住了何人。但她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後來自然也就沒有人問了。”
凌無雙輕嘆:“看來她當時一定得罪了不少人。”
“嗯。各宮的主子都想知道這事,她又不肯說,必然會招人恨。”
“如果當時寒雨院裡住着的人是大王着緊的人,自然沒有人敢動她。”凌無雙太瞭解拓跋颺的雷厲風行了,若是他存心想護着一個人,就誰都別想動。
他溫柔時,可以沒有理由,即便不關乎情愛,也能溫柔得溺死你。
他若是真的動了怒,只怕他在乎的人,他也會下死手。
他看似有情,其實內裡卻比誰都無情。
“公主的意思是……”素月順着她的話,猜疑道:“那宮女後來瘋了,是被人尋仇?”
“有可能。”凌無雙微頷首,慎重地道:“不過,還有另外一個可能,就是寒雨院曾經發生過什麼事。以至於她自己過得戰戰兢兢,覺得有鬼。”
“難道是那個曾經住在寒雨院的人已經不在人世了?”
如果不是死人了,和鬧鬼也貼不上邊。
“什麼樣的可能都會有。我們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查出害死康王的兇手。”凌無雙的眸色一沉:“素月,如果本宮想今晚夜探康王的靈堂,你有多少把握?”
“公主!”素月一驚:“這事還是奴婢一人去吧。死了人,畢竟不吉利。”
“本宮不過去,心裡總是不踏實。本宮總是覺得,康王應該會告訴我們些什麼。”凌無雙想起前兩日還活潑的康王,心裡很不是滋味,也更加恨極了幕後的兇手。
“是。那奴婢先去探探,再回報公主。”
“好,你去吧。”凌無雙重重地嘆了口氣,以手拄着頭,疲憊地微闔雙眼。
不知過了多久,靜寂的大廳裡忽然響起一道低沉的男聲:“孤王聽說,你在查寒雨院傳言中的女人。”
凌無雙心下一驚,面上卻無波,緩緩睜開眼。
“大王不高興了?”她說着站起身。
“事情是孤王交給你查的,孤王有資格不高興嗎?”拓跋颺冷笑,這話明顯是反話。
“大王何苦說反話呢。”凌無雙無奈地嘆了聲:“大王不想讓人知道的事情,無雙不會再查。”
她的聲音剛一落下,便見他的臉色又是一沉。
“難不成你還能將謠言查成真的?”拓跋颺的聲音裡夾着冰,寒得讓人打戰。
“無雙口拙,又說錯話了。”她低着頭,笑得苦澀。當真是伴君如伴虎,一句話沒說對,他便徹底的卸去溫柔,恨不得吃掉她。
拓跋颺大概意識到了自己的反應過於激烈,微微緩和了臉色,走到桌邊坐下。
“康王一事,你打算怎麼辦?”
凌無雙跟着落了座:“無雙去過寒雨院,查到了一些有人裝神弄鬼的線索。只是一時間還不知道這神鬼一事,要從誰的身上查起。”
凌無雙故意隱瞞了想夜探康王寢宮一事,這事若是讓拓跋颺知道了,行事本會方便些,但他剛剛的反應,實在讓她對他沒有辦法信任。
至於康王一事,她只想還那個無辜的孩子一個公道。
或許答案是她意想不到的,或許那背後的人是她動不了的。但,她真的想做些什麼,不想讓康王死得不明不白。
“沒想過從康王身上查一查嗎?”他微勾脣角,笑得意味不明。
凌無雙的心裡一滯,他爲何忽然會這麼問?難道,他猜到她會夜探康王的寢宮了?
她沉了沉心思,故作爲難地道:“康王的屍身,無雙一步都近不了,想查也難。至於仵作,無雙相信大王已經派人審問過了,若是大王都找不到線索,無雙也不認爲自己有能力問出點什麼。”
“這會兒倒是會說話了?”拓跋颺哂笑:“孤王不認爲依你的性子,這事會束手無策。”
“大王這是在誇獎無雙嗎?”凌無雙笑着反問。
“你說呢?”他拄着桌面,身子向前傾,貼近她的臉。
“君心難測,無雙猜不到。”凌無雙搖搖頭,不躲不閃,坦然的與他對視。
“孤王的心即便是給公主,公主大概也不屑吧?”拓跋颺直起身子,眯眸盯着她。
凌無雙被盯得心裡一慌,下意識躲開他灼熱的視線。她雖沒有不屑,卻也真的害怕去要他的心。
她的反應雖然不大,卻也恰恰說明了答案。
他的眸子更銳利了些:“孤王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
她復又看向他,沒有接話,心裡卻沒有了最初的坦然。
“孤王逼迫你回來,你可曾恨過孤王?”
“沒有。”她回得斬釘截鐵。
“就沒有想過要與皇甫睿淵在一起嗎?”拓跋颺的問話犀利得好比刀子,紮在她隱晦的疤痕上。
“想過。”她苦澀地笑笑,坦然地道:“可是,無雙比誰都清楚,我和他是不可能的。可是,人在面對感情的時候,總是有股子衝動,心裡想着,若是我也能自私一回,那一切是不是就不同了。”
“但是,衝動於你而言,永遠只是一瞬間的事。”他接過話,替她將沒說的話說完。
“大王是不是覺得無雙很無情?”凌無雙自嘲的笑,她有時候都覺得自己的心是石頭做的。皇甫睿淵千里迢迢而來,在鎖龍坳救了她一命,還是沒能讓她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可是,她心裡的苦,誰又知曉?
若她不是翾國公主,她定然會追隨他到天涯海角。
有的時候,她真的希望有人給她一顆藥,讓她忘卻身份,活得無憂無慮,不再被任何事情牽絆着。
只是,既然如今她還要用翾國公主的身份活着,她就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