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宰府。
元宰后稷與太子杜玄對坐而談。
如是情況,還是第一次,以前,雖然遠在後稷對太子杜玄的態度也不差,但總是充滿了公對公的味道,不像這一次,大有推心置腹之意。
“太子,你可知道這一次我爲何推薦於你?”元宰后稷開門見山,直接發問。
“這個,元宰大人素來秉公持正,想來也是認定了我是最合適的人選吧!”杜玄此時也沒有什麼謙遜之意,自信無比。
“這固然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我不得不爲太子開始鋪路了!”說這話時,元宰后稷發出了一聲感嘆。
“哦,這是何意?”杜玄有些不解。
“你應該有所察覺,我其實一直以來對你並沒有什麼照顧。”元宰后稷也不賣關子,直接回道,“陛下的意思我自然是要遵從的,對於太子殿下上位,我也是一力支持,決沒有別的想法。之所以如此,卻是因爲我這個元宰,唯有在秉持徹底公正,一心爲水元宮眸利的立場上,才能夠最大限度的整合水元宮內部的勢力,在最後的關頭,對太子殿下扶持,起到一錘定音的作用。
但沒辦法,黃泉大神是步步緊逼。在水元宮內部,黃泉大神雖然未有什麼實質權柄,但是,他終究是二老爺,是君,我是臣,這名分是改不了的。再加上,我們仙神,實力就是一切。若是沒有洞陰陛下壓制,黃泉大神的實力,無可遏制。就從今天的情況上看,如果我還堅持過往的話,恐怕到時候兒,太子殿下就一輩子只能是太子了。所以,我得爲太子殿下增添點兒籌碼,起碼,將來冥河基本盤不能出問題。
不過,事情都有兩面性,這樣做固然是有好處,讓太子殿下在未來在水元宮繼位更有了保障,但相應的,我的立場也就發生了改變,很多中立的水神、散數的水深,我再統御起來,就沒有之前的效果了,註定要流失相當一部分。而這部分人若是被黃泉大神給拉攏過去,將來,就是對你出手的一個好藉口。
因爲,你德才不足,造成了水元宮屬下人心離散。而在這種情況下,你就是繼承了大帝之位,恐怕也要遭受非難,被黃泉大神高高架起,失去實質權柄。”
說到這兒,元宰后稷頓了一下,而後繼續道,“你也別指望其他的那些道友會全力支持你和黃泉大神硬拼。他們和我一樣,能夠保你的只有名分,能否名副其實,則不在於他們。因爲,水元宮也是他們努力奮鬥的一份事業,他們不希望看到水元宮分崩離析,從水道至尊的位置上跌落下去。這一點兒,我希望你心中有數!”
“我明白,我自會努力,本來,我也沒有將命運交託到別人手中的習慣。不然的話,區區黃泉,何足道哉?”杜玄開口,說道最後,自信盡顯。
對此,元宰后稷倒是也沒有反駁,因爲他很清楚,杜玄背後還佔着女媧娘娘。和女媧娘娘相比,黃泉大神的確是算不得什麼,打滅他,無非是一招而已。而這個,也是元宰后稷這門早就定下支持杜玄決心的一個很重要因素。畢竟,如果杜玄是全無希望,那他對洞陰大帝再忠心,也不會支持杜玄。
畢竟,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這水元宮,固然是洞陰大帝開闢,但是,也包含了他們的心血在裡面,已經成爲了他們一生的寄託。他們可以允許水元宮易主,但是,絕不想看到水元宮的地位衰落。
“你能明白這一點兒就好!”元宰后稷再度開口,話鋒一轉,道,“不過,你也用不着那麼悲觀,完全憑藉自己一人單打獨鬥。和我一樣,無論如何,絕對會支持你的人,還是有的,比如說霸下,比如說相柳,比如說大業!”
霸下是祖龍長子,人間第一王朝夏朝圖騰神獸,他是最早追隨洞陰大帝之人,他的忠心,自不待言。而大業則和后稷一樣,都是洞陰大帝在人家化身大禹之時的老臣,也都非常忠心,而且因爲和杜玄同爲人族,也就自然而然多了一分認同。
他們兩個要說對杜玄絕對支持,杜玄絕對不會懷疑。可是,這第三個例子,居然不是應龍,而是相柳,卻是讓其大爲震愕。要知道,相柳乃是洪水之神,惡神,在水道正神體系之中格格不入,唯有黃泉大神,也是毒水惡神,卻是素來相善,一直以來,在所有人的心中,他們兩個就算是一體的了。
“居然還有相柳?”
元宰后稷自然是看到了杜玄的震驚,不過,他卻是沒有任何改口的意思,只是輕輕的捋了捋鬍鬚,笑着道,“沒錯,很震驚嗎?”
“有點兒,不過仔細想想,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杜玄到底也是經歷過不少風浪的人,很快便鎮定了下來。
“這個你記着,心裡明白就好!”元宰后稷再道,“相柳或許會害你,但是絕不會害死你,而當他真的找你做什麼事兒之時,你只管相信就好,絕對不會有問題。反倒是巫支祁這種猴子,心性跳脫,又桀驁不馴,他的心思,別說是我了,就是洞陰陛下,也未必能全數了然。
如果說我們內部出問題的話,這巫支祁絕對是最有可能的人。不過,他到底是和黃泉大神媾和一起,還是另起爐竈,那就難說了!”
聽得這個,杜玄也是有幾分吃驚,慨嘆了一聲,道,“看來,這水元宮內部,也是暗流洶涌啊!”
“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這是哪兒都避免不了的!”元宰后稷又道,“所以說,一切的關鍵,還是在於實力,就像是陛下,他難道不知道下面的種種問題,但是他不在乎,因爲沒有人敢於真的反抗他的命令,是任何命令,哪怕不合理,也得接受。這樣,對於御下來說,也就足夠了。
陛下當然能夠將那些有着異心之人都給清理乾淨,可是那樣一來的話,水元宮實力勢必會大大衰弱,可用人才也大大減少。陛下難不成還真的事必躬親,什麼都親力親爲,那體面還要不要了。”
元宰后稷這話,杜玄非常贊同,而且一直以來,他也是這樣身體力行的。甚至可以說,這一路走來,他都做的非常之好。現在的問題在於,隨着他的實力晉升到現在,越往後,需要的時間就越長,而他,沒有這個時間。所以,他就必須藉助奇遇、機緣、資源等等來彌補。資源這種東西還好說,他地位越來越高,家底兒卻是也越來越厚,可是奇遇和機緣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了,別說他說了不算,就是諸位聖人,說了也不一定算。
“那應龍大神呢,他的態度如何?”應龍大神可以說是以前與他最爲親善了,某種意義上說,還要強過大業。
因爲,他的女媧宮護法試煉令牌是應龍大神給的,這可是大恩。有如此便利,不鞏固怎麼也說不過去。
“應龍是個大局觀很重的人,他肯定不會和你作對,但你要他太偏向於支持你也不可能。他的第一核心肯定是維護水元宮的地位和穩定。至於冰夷,恐怕已經徹底倒向黃泉大神了。”說到這兒,元宰后稷刻意的望了杜玄一眼。
杜玄自然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兒。說起來,他和冰夷之間並沒有什麼真的仇恨,甚至可以說,冰夷對他還有垂顧,還有恩情,只是因爲他的“不識好歹”,激起了冰夷的傲氣,執拗性格,所以才導致現在這種對立情況的出現。
如果真的是什麼利益問題,那反倒是好辦了,畢竟可以磋商,可以協調,但眼下這種秉性問題,基本上就沒戲了。所以,元宰后稷也沒有分毫努力彌補的意思。
“不是同道中人,終歸是走不到一起去的,也沒辦法,隨他去吧!”杜玄擺了擺手,淡定的道。
以前,杜玄對於水元宮各大重臣態度也都有所猜測,到得大殿之上議事之時,他還以爲自己都看準了。還準備以此爲憑,進行運作呢,現在聽得元宰后稷一番話方纔明白,有些情況,真的是差的遠了。不過,這情況明細之後,杜玄也發現,自己的處境也不差,起碼水元宮八位大羅重臣,四位都站在了自己這一邊兒。
當然,以實力來論的話,就不免遜色了。因爲無論是后稷還是大業,都不以戰力見長。大業也就是個大羅一重,就是現在,杜玄與他生死相搏,說不得就能戰而勝之。而後稷也強不到哪兒去,是大羅三重。也就是霸下和相柳戰鬥的話能排上大用場,一個大羅八重,一個大羅六重。
而對手一面,黃泉大神是大羅九重,甚至可能更高,有準聖根基。巫支祁則是大羅八重,冰夷是大羅三重。
絕對中立向的應龍大神是大羅七重。
這只是內部格局,待得將來大變之時,參與進來的大羅金仙絕對不止這些,還有很多強者。比如說血河老祖,這位可是實打實的準聖。還有天河、北冥、歸墟、四海等等各處水脈重地,這些人,誰都不是善茬。
水元宮根基,繫於洞陰大帝一人之身,絕對不是誇大之言。
另外,杜玄的心中其實還有一點兒擔憂,那就是真武大帝,到底是不是徹底絕了水道之念。如果,洞陰大帝有了不測,以真武大帝的戰力和地位,要更加適合轉任洞陰大帝。
越想越多,杜玄就覺得自己道路艱難,當下裡,索性放空,暫時不想了,將眼前走好再說。冥河是水元宮體系的核心,哪怕是到時候兒真的沒辦法繼承洞陰大帝之位,這冥河也絕對不能丟失,這是他東山再起的最大本錢。
“這大體形勢我已經清楚,現在我們也沒有能力改變,所以,就先行放在一邊,將眼前做好吧!關於九華水府,元宰大人有什麼要提醒的嗎?”杜玄沒有去問下冥河節度使的問題,因爲既然元宰后稷是徹底支持他的,那他的要求,自然得滿足。
元宰后稷開口道,“我正要說這個,你在青華水府,也是親歷了青華大帝師兄弟們的反制手段,應該知道,哪怕是同門,證道的先後之爭也是很厲害的。而地藏王菩薩再佛門中的地位,可是遠不如青華大帝在道門,所以,不出問題便罷,要出問題,就不會小。
你此番去九華水府,需要提防佛門三大法脈,一是大日如來,二是觀音菩薩,三是彌勒菩薩,他們對於地府輪迴的需求更重一些。縱然大勢難改,三家地府合一不可阻擋,他們也必定會謀求在地府之中佔據一定的高位,就像是青華地府的殷郊一般。九華水府也是一個好位置,難保不會有人動心。”
“他們借重輪迴,插手地府體系也變罷了,插手水府體系幹什麼,難道就不怕大帝震怒嗎?要知道,大帝現在可還在!”杜玄問道。
“你以爲聖人是誰都能去證的嗎?大帝也不是什麼時候兒都能保持強勢,有時候兒,有些代價是必須付出的。”元宰后稷道。
“那我不會已經被賣了吧!”杜玄聞此,玩笑着道。
“那怎麼會,就是一個公平競爭罷了。你有本事兒,自然就可以維繫我水元宮利益,帶着九華水府凱旋而歸。若是沒本事兒,灰溜溜的回來,也是自找。你身後終歸還是有女媧娘娘在的,這個面子,他們豈敢不給?”
元宰后稷說這話時,面上帶着笑容。但是,杜玄卻是能夠聽出,那暗地裡到底有多少暗流洶涌、交鋒。外人看來,身居高位者日日清閒享福,唯有真正瞭解的人才知道箇中辛酸。杜玄還沒到那個份兒上,但對那高位之苦,已經有所感受。
但他不會因此而感到畏懼,反倒是變得更加堅定,他要走上去,要改變這一切!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他現在享受着女媧娘娘、洞陰大帝的樹蔭,將來,他也要廕庇後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