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玉珠不比當姑娘那會的清閒,現下每日的日子都有繁瑣之事,與婆婆操持一家老小的吃喝穿戴,就是這些小事,也能從早忙到晚。
這時八月天氣已是秋高氣爽,但日當中午時還是有些許炎熱。
那廂蕭玉嬋也到出嫁之日了,但蕭玉珠這段時日爲着家中的事一直沒有過問蕭府的事,知道蕭玉嬋的嫁娶之事也是父親通過公爹告知了她一聲。
她時間都花在家裡,狄家四位兒郎添了兩身新行頭,都是由着狄趙氏帶着她一針一線親手縫的。
爲着他們穿得舒服,還多給他們添了兩件吸汗的棉質裡衫。
這天明日狄禹祥就要去淮南了,早上的時候他出了門,下午回來,給了蕭玉珠一袋銅錢。
蕭玉珠一拿到手裡就知,這足有一貫。
“我不在的這幾日,想要何物,打發了蘇婆婆出去買就是。”狄禹祥與小妻子說着,拆了帶回來的油包的線,露出了幾塊桂花糕。
“夫君……”蕭玉珠乖巧地在他身邊坐下,打開袋子瞧了瞧,“我想給二郎他們每人支二十文當零用,你看如何?”
狄禹祥微怔了一下,點了一下頭。
蕭玉珠朝他不由笑了一下,打開袋子數銅錢。
一人二十文,每文可買得三個饅頭,想來在淮南城裡,二郎他們要是有什麼看中的,也是有錢出得了手的。
“這幾日你要不要回蕭府?”狄禹祥趁着這檔子空,問一直沒開口說要回孃家的小妻子。
“不回了,”蕭玉珠聞言搖了頭,“我讓爹捎樣東西給二妹妹添妝就好,就不出門了。”
夫君趕考這些時日,她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呆在家裡陪着婆婆的好。
“家裡不忙,你要是去的話,我跟娘說一聲。”狄禹祥摸了摸她烏黑的頭髮,她頭髮厚又長,挽了個婦人髻在耳後,卻還是面露着少女的天真。
“不去了,我在家好好等你回來。”蕭玉珠還是搖頭,數好了銅錢,又起身去拿紅紙過來包。
等她坐下,狄禹祥掰了小塊糕點放進她口裡,見她鼓着腮幫子朝他欣喜地笑,他不由也微微一笑。
“好。”
“娘說,進考場那天要穿新衫,討個好吉頭,你要記得,這包袱從頭到腳都是新的,你那天打開穿上就好。”蕭玉珠指點頭幾個用布包好的包袱,“鞋襪我都配好了,到時你換來穿就是,不用費心找。”
狄禹祥看了看那幾個繡了“祥”字的包裹,輕輕頷了首,轉眼見她朝他笑,他伸手把她抱到膝上坐着,在她耳邊輕輕說,“我不在,你在家要好好的。”
“嗯,我會聽孃的話的。”蕭玉珠保證地點頭。
看着她乖巧的樣,狄禹祥輕碰了碰她的耳朵,心裡又重提了一股重氣。
他想這趟出門,怎麼樣都不能再無功而返了。
兩夫妻說不了幾句話,狄增派人過來叫狄禹祥去前面縣衙,蕭玉珠在屋裡又把給夫君要帶去的物什又清點了一遍,出得門去,在廚房裡找着了狄趙氏。
“娘。”
“來了。”
蕭玉珠走到竈前,聞了聞已經從裡頭溢出香味的沙鍋,不由笑道,“再熬一會,到了晚上就香了。”
說着就挽起了袖子,與婆婆一道洗起了白菜。
“祥兒的物什都打點好了?”
“都打點好了。”
“那去歇會罷。”
“只是疊疊衣服,都是早先備好了的,沒忙什麼,不累。”蕭玉珠把篩子放到跟前漏水,跟婆婆說道,“爹剛叫夫君去前面衙門去了,二郎他們可也是去了?”
“也是叫去了。”狄趙氏看着眼前膚白貌美的小媳婦,笑了笑問她,“明日我要出去一趟,可有什麼要買的?”
“家裡都有,不缺。”蕭玉珠搖頭。
“你二妹妹是後日要出嫁吧?”
“二妹妹啊,是啊,”蕭玉珠點頭,“是後天。”
“那要備點什麼送過去的好?”
“爹要去喝喜酒的吧?”
“是要去的。”
“那咱們家就那天送禮就是,我這頭,明日撿兩樣東西,讓爹爹幫我捎回去給二妹妹就好。”
狄趙氏止了手中的活,“這是……不回了?”
“不回了,”蕭玉珠笑眼彎彎地跟婆婆說,“去了也只是跟二妹妹說幾句吉利話,也幫不上什麼忙,還不如在家幫您曬曬菜。”
“哪缺你這一時功夫。”狄趙氏失笑。
“兒媳還是不去了,”蕭玉珠說到這,咬了咬嘴,不好意思對婆婆笑道,“府裡也沒來人來請,去了也是不好。”
她話只說了一半,狄趙氏哪聽不出是什麼意思來,蕭府那是看不上狄家呢,沒打算派人來請。
“嗯,不請,咱們就不去了。”狄趙氏憐愛地朝兒媳道,聲音都輕了許多。
“我在家陪您,您別嫌棄我。”蕭玉珠紅了紅臉,在婆婆面前明言自己不受孃家人重視,她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哪會嫌,”狄趙氏啞然,“歡喜都來不及。”
蕭玉珠聞言紅了紅眼,放下手中的菜,朝她輕福了一禮。
狄趙氏忙扶了她,“你這孩子……”
蕭玉珠又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低下頭快快地洗着菜。
日子一長,就越發覺得讓她嫁進狄家,是她父親思量已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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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家人送走了家中四郎,人一走,狄趙氏朝垂首不語的媳婦嘆道,“平日他們也不怎麼呆在家裡,不知爲何這一走,卻覺得家中都空了。”
蕭玉珠眨了眨眼,把心中殘留的那點不捨眨掉,朝婆婆點頭道,“兒媳也是這樣覺得。”
這日下午,有賣桂花糕的挑貨郎在門外叫嚷,“賣糖嘍,香甜甜的桂花糖嘍,賣糖嘍……”
蕭玉珠一聽,忙差蘇婆婆去買。
蘇婆婆買回來奇怪道,“平時也不往這邊來叫,咋地今個兒就來了?”
縣衙後門這一塊就住了他們這一戶人家,除了路過,挑貨郎都不怎麼往這邊過來。
“蘇婆婆,您吃兩塊。”蕭玉珠笑逐顏開,給蘇婆婆挑了兩塊大的放到她手中,拿着油包就去尋她婆婆,“娘,娘……”
“桂花糖?”
“賣糖的在後面叫,我叫蘇婆婆去買的,您嚐嚐。”
“誒,好,好。”狄趙氏在樹下陰涼處剪辣椒串,蕭玉珠怕她手中沾着辣味辣了嘴,把桂花糕放到婆婆嘴邊讓她咬。
等她咬了一口,她笑着問,“好不好吃?”
“好吃,好吃。”狄趙氏連連點頭,朝掩不住喜氣的小兒媳好笑道,“吃個糖都這麼歡喜,你這孩子。”
蕭玉珠咬了一口糖,朝她笑眯了眼。
第二日淮安城起了很大的爆竹聲,蕭玉珠一聽,就知這應該是來自蕭府不假。
蕭府離縣衙不算遠,按蕭老太君打算給蕭玉嬋的排場,想來今日淮安城也是平靜不了。
蕭玉珠早心裡有數,倒也平靜。
淮安城的出嫁孃的孃家喜酒是早上吃,狄增一大早就去了,蕭玉珠起來後幫婆婆擡篩筐出去曬蘿蔔白菜,忙起來也顧不上想東想西。
等到家裡準備過冬的乾貨都搬出去曬之後,那邊打掃好屋子,挑好了水,做好了自己份內活的如意走了過來,給蕭玉珠倒了杯水,半晌後朝蕭玉珠小聲地道,“二小姐出嫁,二老爺應是回來了罷?”
蕭玉珠聽了好久都沒說話。
這如意啊,那心看來還是沒死。
蕭府府中丫環都是鄉下貧農手中買回來入府的,一般都心思少,像如意如花這種心思多的沒幾個,她們太不懂事,有了攀高枝的心思,蕭老太君又不好在二叔不表態的情況下發賣了,就把這兩人打發到了她這裡來。
她們連作妾的身份都沒有,她以爲跟了她,這兩丫環多少也明白了點,可哪想,還是沒認命。
“去做事罷。”蕭玉珠沒回答她,淡淡說了這一句。
丫環們攀附的心思是有,但還是根本認不清她們的命。
連她這個蕭府大小姐,因着嫁的人家背後無勢,蕭家都看不起,她們這種可以隨意打罵發賣的奴婢,蕭府能有誰還能記起她們?
她們以後是好是歹都要看她,但還是沒把她當真正的主子,蠢笨至此,蕭玉珠也就沒了那個調*教她們的心思。
下午賣桂花糖的賣貨郎又來叫了,蕭玉珠當時正跟狄趙氏在做針線活,聽到叫聲就拿着繡框站了起來,朝狄趙氏一福,笑道,“娘,我想買兩塊。”
瞧她那歡躍站不住腳的模樣,狄趙氏笑着搖搖頭,把銅針放發裡磨了磨,淡淡地道,“買兩塊能頂什麼用,多買兩塊,讓娘也吃點。”
“誒,好。”蕭玉珠一聽,放下了繡框,去叫蘇婆婆去了,“蘇婆婆,蘇婆婆……”
她走後,狄趙氏先是眉頭一皺,後想起這怕是大兒讓賣貨郎挑到這邊叫賣的,不由輕笑出聲小聲笑道,“這孩子。”
倒是真知道心疼媳婦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