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大年三十那天,冕城珍王府給狄府送了年貨過來,與此同時的還有蕭玉宜給蕭玉珠的信。
這是蕭玉珠第一次收到她的信,她心下有點微訝,打開後,微訝變成了驚訝,隨後她笑了起來。
“玉宜妹妹有孕了,一個月出點頭,剛診出來不久。”午時狄禹祥回來用午膳,蕭玉珠跟狄禹祥道。
狄禹祥略挑了下眉,也驚訝了一下,隨即點頭道,“珍王府確也應該有小世子了。”
“嗯。”蕭玉珠笑着點頭。
狄禹祥看了她好幾眼,問她,“你很高興?”
蕭玉珠笑了起來,給他夾了菜,過了一會含着笑道,“她是個好姑娘。”
狄禹淡道,“但願她這次拿得準。”
跟孃家牽牽扯扯沒什麼不對,但嫁進來連腳跟都沒站穩就想着一己之私謀權了,也不怕風大把人吹走。
“沒什麼人總是對的。”蕭玉珠溫和地道。
狄禹祥聽到這句,有點冷肅的臉上有了點笑,他點了頭,“知道了。”
她雖對他百依百順,但也不是凡事都順着他的話來說,狄禹祥知道她也是想讓他莫大意了。
“她是個聰明的,王爺和她以後都會好的。”過了磨和時的那段陣痛,只要是個聰明人,想繼續過下去,就會找到相處之道的。
“你就不怕她好了,以後幫着蕭家與你兄長作對?”狄禹祥無奈地看向她。
“作對就作對罷,到時候對上再說,”蕭玉珠沒說內鬥就是他們這種幾百年大家族的宿命這種話,她完全坦然道,“再說不事到臨頭,是仇是親現在也分不清,再然,有蕭老將軍和玉宜妹妹這樣的人作對手,比對上歸德將軍那一支要強上一些。”
就是作對,對手也是分三六九等,有些人陰惻得就像陰溝裡的老鼠,連多看一眼都會覺得不寒而慄,作對手,就更讓人寢食難安了。
“也是。”狄禹祥聞言一怔,隨後失笑。
“紛爭是少不了的……”蕭玉珠給他添了半杯熱酒,輕輕跟他說,“現在仗事纔剛剛歇停,都在爭着論功行賞,王爺先派了你來關西咱們也算是逃過一劫,可事後等大家回過神來,咱們家的是非也就來了。”
知道他得了這麼大的美差,又有幾個不豔羨,他一個進士就已被封了四品,就是天大的功,他這幾年位置也就到這了,給了一個關西已是過大的恩賜,官場是個熬資歷熬政績的地方,他們家就算上面有人打點,皇帝再喜他,他也得把關西治好了纔有名目更進一步。
現在他在關西如魚得水,不過是因關西現在他一手掌握中,等來年更多的官吏被派往關西任官,那關西就不再是他一人的關西了。
到時是好是壞,他們無從得知,而現在他們所能做的,就是防患於未然。
“我知道……”狄禹祥把酒杯慢慢放下,筷子也沒再提起,看向她,“這幾夜你睡不着,就是在想這些事?”
蕭玉珠點了下頭。
“你是怎麼想的?”
蕭玉珠提醒了他一句,“天涼,菜容易冷。”
在他重執起筷後,她道,“我們家現下有的只有哥哥給我們的人,還有一些銀錢,我想差了鄭叔這兩日去冕城,他打聽出來的消息,可能要比別人快穩一些……”
他們家在冕城有族人,可族人是平民百姓,打聽的地方都不知道幾個,也打聽不出什麼重要事來,能知道的就是耳聞的東西,再傳到他們耳朵裡,到時有沒有用還尚且不知。
鄭叔是哥哥的人,是老謀深算的老探子,哪怕珍王知道他們有這些個人,也未必能反查得出。
“你不打算走王妃的路?”狄禹祥突然道。
“不了。”蕭玉珠搖了搖頭。
“爲何?”她剛剛明明很欣喜蕭玉宜有孕,而據他所知,珍王妃對他妻子確也有幾分情誼。
“你不喜歡。”蕭玉珠也知他在想什麼,直言看向他,“你不喜歡的事,我不會做。”
狄禹祥這下是真的怔仲了下來,好久才道,“不是因爲想傷了與她的情誼?”
“她只是個妹妹,認識不過幾年,見面次數更是屈指可數,我們僅就這點面子上的姐妹情……”蕭玉珠也不知他又想岔到哪裡去了,輕描淡寫地道,“你纔是最重要的。”
狄禹祥直直看着她,突然一笑,把杯中酒一口飲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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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府在關西過的這個年比去年冷清了不少,沒有了張夫人和陶夫人那兩家熱鬧的家人,連個年輕丫頭都沒有的狄府就只剩長南這個能炸呼得翻了天的小搗蛋鬼湊熱鬧了……
蕭玉珠瞧着,家中長生長息都是不哭不鬧坐得住的,小長福又是個粘人的,以後可能也是個安安靜靜的孩子,家中也只得一個長南翻天覆地,她不得不承認她心中是有些慶幸的。
要是四個孩子,有那麼兩個隨了他們長兄,蕭玉珠真是奈何不了了,光一個,都不知私下要在他們父親面前替他求多少情。
長生他們都已學會了走路,日漸說的話也多了起來,相對於長南與長福都喜歡纏着她,長生與長息在他們父親出現的時候,目光緊隨父親的時候多些。
狄禹祥私下與蕭玉珠道,“長福出來的慢,長生與長息一生下來我就抱到手裡,許是如此,才最與我親近。”
“都聽你的話就好。”管教孩子的事,蕭玉珠也想全交給他,因她一來確狠不下那個心,二來她也無心。
她操心着府中事務就行了,他有意讓她閒下來嬌養她,蕭玉珠也不想糟蹋他的心意。
狄府這邊過了一個安靜寧和的新年,蕭玉珠最操心的事是莫過於來年關西的局勢,畢竟關西不是她家大郎一個人的關西,而是珍王的關西。
正月過後,冕城來了信,說珍王要帶蕭玉宜過來看他們。
不出幾日,他們果真就到了。
珍王把蕭玉宜交給蕭玉珠後,只用了一個午膳,就帶着長南和狄禹祥下鄉縣查看礦山去了。
蕭玉珠送走人後,回來仔細地看着蕭玉宜,見她臉色沒什麼不對,那莫名提起來的心這才安穩了下來。
見她臉上有些驚嚇,現在豐腴了不少的蕭玉宜好笑地朝她招手,“我起不得身,姐姐過來一下。”
蕭玉珠看着她走了過去。
“姐姐,有些事,王爺讓我跟你講……”蕭玉宜握着了蕭玉珠的手,嘴邊的笑容有些苦澀了起來,“王爺現在對我很好,但他忙,關西來了接下來他就要去關東,還要去大谷幫着皇上派過來的知州上任,他又覺得府裡不乾淨,我們想來想去,也就您這,能安心讓我養胎了……”
蕭玉珠沒料到他們的到來竟是這個意思,她都怔了,好一會才道,“這等事,不是我能作得主的,我還得……”
“我知道,你還得問問姐夫是不是?”
蕭玉珠沒出聲。
“王爺會跟他說的……”蕭玉宜摸着她的手沒放,緊緊抓着,“姐姐就留下我罷,府裡確是不乾淨,王爺說,光大谷百年前留在珍王府的探子都不知有哪些,年代太久了,他都查不出哪家家僕是大谷人,個個都像又個個都不是,先前祖宗們也是全府換過人的,可府裡還是不乾淨,姐姐,那是些我死去的公公婆婆都沒查出來的內賊,那個地方,我現在真的呆不得。”
說罷,蕭玉宜流着淚,把蕭玉珠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你就當是可憐可憐我罷,這是王爺和我好不容易纔要來的孩兒,這是我們珍王府以後的命根子啊……”
蕭玉珠軟着腳坐到了她身邊的凳子上,半晌,她低着頭輕道,“得看我夫君的意思,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他們都知道這是珍王府的命根子,這責任,他們夫妻怎麼擔得起?
蕭玉宜聽了破啼而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王爺早料準了,你放心,姐夫會答應的。”
蕭玉珠點點頭,垂首不語,心中沉重無比,腿腳都像鑲了鉛塊提不起來。
她心中全是驚憂,如若出事,他們能擔待得起嗎?
王府裡大谷的探子珍王都查不出,換到他們家這裡,要是有個什麼意外,到時候負責的可是他們,他們完全擔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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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禹祥跟易修珍帶着長南迴來後,易修珍與狄禹祥關在屋子裡又談了一來個時辰的話,就帶着他的兵馬和僕從走了,把王妃蕭玉宜留給了他們夫妻。
珍王走後,狄禹祥帶了臉色不好的妻子進了主臥,對她苦笑道,“王爺把關西全權交給了我。”
蕭玉珠愣了愣,才道,“官員任免全由你?”
“五年之內,皆是。”狄禹祥點頭。
“條件是,保王妃安危,且……”蕭玉珠擡眼看他。
“且讓王妃安然生下他的子嗣。”狄禹祥苦笑接道。
“呵。”蕭玉珠不知該說何話纔好,沒有笑意地輕笑了一聲,坐在了凳子上,第一句話就是,“叫鄭叔回來。”
他們現在還真是該防範爲上了。
而蕭玉宜那邊因謹慎過度,連蕭玉宜自己的丫環婆子都沒帶上,沿路帶的侍候的那些下人,在入狄府後就候在了外面,被珍王一走就全帶走了。
這邊,蕭玉宜還要用蕭玉珠撥府裡的人去侍候她。
易修珍這是知道他們家有曾經皇上手裡最好的探,有曾經在大長公主身邊侍候過的婆子,所以才這麼肆無忌憚地把人送到他們家裡來罷?
可形勢至此,不容蕭玉珠多想,她沒猶豫多久就開了門,叫來區婆子,吩咐了她話,讓她帶了阿芸婆和阿桑婆過去照顧人去了。
等着上門,她朝坐在桌邊沉思的夫君道,“長生他們,這段時日就由我帶了。”
王府那邊都這麼鄭重其事了,他們就是再找下人回來,他們自己都放不了那心。
狄禹祥搖了頭,“孩兒的事你不必擔心,我讓鄭叔他每日安排兩個人帶他們一段時間,我正好想讓孩兒們沾沾那些叔伯的氣,省得他們大了,怕東怕西,就是……”
“就是什麼?”
“就是王妃之事……”狄禹祥朝她伸出手,等她走過後把她抱到腿上坐着,在她耳邊輕語了幾句。
蕭玉珠聽後點了頭,“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