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家二郎狄禹鑫娶的是淮南原漕運把總,現升爲衛千總之女陳芙蓉,如今他的岳父陳鹹七品升至了六品,麾下統管近五百餘人,這是蕭知遠下江南的時候用舉賢不避親給他升的官。
三郎狄禹林則娶的是蘇安首富曾元石之女曾倩倩,其出嫁時的陪嫁曾元石沒給女兒什麼金銀,但給了五千畝良田,光每年收的佃銀就可讓女婿女兒伸直了腿躺在牀上吃三輩子……
四郎狄禹晨是今年年中才娶的親,娶的是狄增故友顏子回所託的孤女顏可怡,顏可怡年長狄禹晨兩歲,早已過及笄之年,狄增過問過四兒的意思後,就在故友嚥氣之前給他們辦了喜事,狄家就又多了一對小夫妻。
二郎成親的時候,狄禹祥與蕭玉珠尚還在家,三郎狄禹林娶曾家閨女的時候,因說親提親定親之事,還是來信過問過狄禹祥的,蕭玉珠也是送了大禮回去,就是四郎這定婚成親匆促,蕭玉珠是在八月收到信,才送了賀禮回去,想來,在他們起程回老家的十月底,淮安的家裡人才收到了他們送回去的東西。
馬車走了一個來月五十個日子,快馬送回去的家信已經有人收到,狄家二郎狄禹林在兄嫂還要行十天路程纔到家的時候,就已經趕到了半路迎了他們。
兩兄弟一見,狄禹鑫看着兄長就是一揖到底,他性格隨了兄長的嚴謹,但兄長的那份隨意卻沒學到,見到兄長的時候身上的那些沉穩就少了一半,見過嫂子和他的四個侄兒後,狄禹鑫愣是拘束了好久,一臉刻板得比其父狄增有過之而無不及。
等行了一天後,這日行馬,萬分不自在的狄禹鑫偷偷去問兄長,“侄兒們是不是不歡喜我?”
長南他們看他們的二叔一臉嚴肅,自然不太敢親近,狄禹祥聽到二弟擔心的問話,他把長南提了出來,放到了他的馬上,隨即拿馬鞭抽了他們的馬兒一記,“叔侄倆玩會去。”
馬蹄一撒,狄禹鑫忙不迭地摟緊了懷中的侄兒,長南在他懷裡笑道了聲“極好”,笑着與二叔縱馬去了。
蕭玉珠掀開簾子往外一看,小二郎他們幾個都睜着羨慕的眸子,往馬屁股看去……
這般玩法,也只有他們哥哥能玩了。
他們就是被爹爹抱在馬上,不一會兒就要被抱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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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趙氏這幾天都睡不安穩,天還沒亮就會醒來,然後睡意全無,披了衣裳下地走走,最終還還是會自己去偏屋點亮燈,去做會衣裳。
她給大兒那幾個孫子在這段時日,又各給他們都做了一身新的出來。
現在家中比以前要好過多了,兒媳婦們帶的侍候的人,比他們家裡一家人的人還要多,二媳婦生第一個的時候,還需她操操心,但生完也就不用她操心了,等三媳婦一進門,帶的婆子比她還能幹,狄越氏更是操不了什麼心,坐月子的時候她也就下廚給三媳婦煮過幾次雞湯,費事的都讓下人做了。
新四媳婦也是個乖巧懂事的,平日還陪着她做做針線活,給她添添熱茶,貼心得很。
狄趙氏從沒這麼閒過,但也從沒這麼慌過。
她本來想着適應適應就好了,可還沒等適應,收到大兒要回家過年的信,她這顆慌着的心就更慌了,自打收到信的那天起,她就沒怎麼睡過好覺,日盼夜盼,但願人能快快平安回到眼前就好。
狄增打她一醒來就醒來了,候了一會,見她沒回牀上,聽到門聲一響,他就知老妻是偏屋幹什麼去了。
他披衣下了牀,去了偏屋,也沒勸她,就着偏屋裡的那張榻牀繼續睡。
狄趙氏知道勸他不聽,給他蓋好了棉被,又叫了緊隨而來的下人回去好好歇息,這又在燈光下,一針一線地縫了起來。
又待幾日,這一大早就有人跑進了府報了信,說大公子爺的馬車明日中午就能進淮安城了,狄趙氏一聽,放了手中的活汁,激動得在大冬天的額頭上都冒出了細汗,她叫了蘇婆婆過來,讓她陪她去集市裡買雞鴨魚肉。
二媳婦陳芙蓉得信早早就小跑了過來,恰好聽到此話,她忙道,“娘,這些家中都有,我早備好了。”
“我去,我去上一趟,自己挑挑,你大哥大嫂啊,最喜我挑的菜……”狄趙氏拉過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若得空,也陪娘一塊兒去。”
“誒。”陳芙蓉眉開眼笑地應了一聲,她最喜歡婆婆什麼事都攤開來跟她說,好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一點也不鬧心。
那廂曾倩倩也是匆匆忙忙來了婆婆的屋子,他們家沒什麼早請晚請的規矩,就是公公婆婆希望一家人至少每天那頓晚膳是一起用的,別的時候都隨他們各小家自己看着辦,婆婆都不管她們。
由此有個好處,那就是她們不用成天侍候婆婆,省許多事,也就多了時辰忙夫郎孩子的事,得空了,還能偷得半日閒,但這也有個壞處,婆婆這有什麼事了,如果她不說,他們也無從知曉,所以曾倩倩自一嫁進來就令着自家帶的下人看着婆婆這邊點,有什麼事趕緊給她通報一聲,她好過來幫點忙。
但她就是布了耳目,也是處處不如院子就在婆婆院子隔壁的二嫂快,每次一來都要落後她一大步,這次她得信就撒腿跑出了屋,連屋內哭出聲來的女兒也沒留住她的腳步,饒是如此,也還是落了二嫂一大步,她不由有些失望,眼巴巴地看着婆婆,希望她也能帶她去集市。
兒媳婦們平時在她面前是有些爭寵的,狄趙氏也是個個都疼,不敢偏愛哪個讓哪個傷心,但三媳婦是個面相過於豔麗的女子,走哪都招人眼,狄趙氏委實不敢帶她出去,只能朝她搖搖頭,溫聲與她道,“人多出去打眼,招人說閒話,我就帶你二嫂去,你在家幫娘盯着點,上下再打掃一遍,仔細着點,看哪還落着灰。”
曾倩倩聽了這才展顏一笑,道,“娘,您放心,我會全都查看一遍,大哥大嫂的院子,我等會就帶人去再裡裡外外打掃一遍,您給侄兒們備的偏屋,我親自再打掃一遍去。”
“乖了。”狄趙氏上前給她整理了一下腰間亂了的荷包,與她道,“你平時走路可要慢點,看着點路,跌倒了就疼了。”
曾倩倩是個走路總不看路的,跌過太多次跤,可婆婆從未真責怪過她什麼,聽了婆婆這關心的話,她嫣然一笑,伸手抱着狄趙氏的腰,像個小女兒一般與她撒嬌道,“娘,倩倩知道了,不會摔着的,您就放心好了。”
“誒。”狄趙氏輕點了下頭,回頭招呼二兒媳,“芙蓉,走了。”
“是,娘。”陳芙蓉嬌聲應了一聲,跟在了她身後,在身子錯過曾倩倩的時候,兩妯娌眼睛相交,裡面都沒什麼笑意。
等四媳婦顏可怡帶着丫環來後,狄趙氏早帶着趙芙蓉走了,顏可怡知道這次又沒她什麼事,頓時眼睛都紅了。
身邊丫環見她傷心,小聲勸道,“老夫人最喜歡你不過了,你沒看,昨日還叮囑您回去後要燙個熱腳,莫寒了身子。”
“她跟二嫂,三嫂也這麼說。”顏可怡也還是傷心,她和四郎的院落住得離父母最遠,她現在無父無母,雖說父親讓她帶着大半的家財嫁進了狄家,可她的勢力怎麼比都比不過二嫂和三嫂,尤其二嫂和三嫂比她更懂得怎麼討好婆婆,而她嫁進來這麼久,又因戴孝之身出不了門去,只能日日守在婆婆跟前陪她做針線活,說幾句討巧話,旁的家中諸事,她一件也管不了,一件也不曾做過,就是大哥大嫂要回來過年的消息,她也是家中最後一個知道的。
她什麼都幫不了四郎,替他一點憂也分不了,是那最最無用之人。
顏可怡立在原地,看着內院裡三嫂的僕人到處走動着給大哥大嫂那安在公婆院子內裡的小院拂塵,她咬緊了牙關,愣是沒哭出來,轉過背去,挺直了腰往回走。
內院的竹林小院裡,曾倩倩聽說四弟媳又紅着眼走了,她轉了下手中的帕子,黑溜溜的眼睛靈動一轉,嘴間淡笑着道,“她不會以爲天天守着不動,會說幾句討乖的話,就真得人心,在這個家論得上用場了罷?”
“小姐。”曾倩倩的奶孃對她的口氣甚是無奈,半帶責怪地叫了她一聲。
“我就說兩句,奶孃,”曾倩倩甩了下帕子,隨意地道,“我也沒拿她怎麼樣,再說了,就我們這個小家,就我們公婆這般的人,我們能鬧出什麼事來?不過是鬥幾個眼,說幾句擠兌話罷了,不值什麼事。”
他們狄家,壓根就沒什麼大事,跟她孃家曾家的烏煙障氣一比,狄家根本就是天堂。
“您吶,還是注意着點,”她奶孃在她耳邊輕輕地提醒,“老夫人自是萬般好,別說整個淮安,就是整個易國,像她這樣的好婆婆也找不出第二個,可您莫忘了,您大嫂是什麼出身?她兄嫂是何人?我給您曾說過,她嫁進狄府的時候,就是老夫人說了不用,她也是早晚要各請一次安,格守禮法一步不差的,她說話從不高聲,連見個族裡的內婦,都要得大公子允許纔會露一臉,這等正經大戶人家出來的小姐懂得多,心中規矩也最多,您可莫讓她抓着了什麼錯處,她可不是您那……一般的大嫂。”
曾倩倩聽了半晌無語,好一會道,“我知道了,三郎跟你說的差不多,大嫂那人……,行了,回頭我跟三郎商量商量去,我會注意着分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