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口中噴出的鮮血濺落在那根插\在我胸前的鏈子上,鮮紅色的血液很快便滲入了那黝黑的鏈條中,在夜色下反射出玄色的光澤。我愣愣的看着拽着鎖鏈另一端的小白,冷眼冷眸,眼神中那股滲人的陌生更是讓我看的又想笑又想哭,最終只是抽動了幾下嘴角,然後一把握住了身前的那截鎖鏈。
小白的神色不變,只是握着鎖鏈的手輕輕抖了兩下,鈴鈴的聲響傳入耳中,我苦笑着閉上了眼,這聲音我在阿黑勾取黎沅魂魄的時候聽到過,也在剛纔小白打散那團鬼霧的時候聽到過,如今卻要聽着這個聲音迎接死亡,真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來面對。
胸前的鎖鏈忽然猛地一陣扯動,我感到一陣徹骨的疼痛從胸前傳來,勾魂鎖被小白扯着又一次從我胸口穿過,鎖鏈摩擦胸骨發出的聲音傳入我耳中我咬着牙忍住口中蔓延開來的血腥味,想着原來被勾魂鎖勾魂竟然會是這種滋味,魂體與□□剝離的感覺幾乎是要疼得暈死過去,好像是在生扯着我的骨,我的肉,要將我整個人都分裂成數塊。
終於鎖鏈最後那端也夾帶着血跡從我體內抽離了出去,我整個人都像是失去了依託,腿一軟便倒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嘿,知淺,快別裝死了,睜開眼睛瞧瞧這是什麼?”
就在我意識遊離的時候小白那熟悉的調笑聲又一次傳進了我的耳中,我以爲這是我的夢境,因而不願費力去睜開眼睛,直到小白又叫了我一次我才稍微清醒了些,遲疑着睜開了眼,結果卻看到小白正拽着勾魂鎖的一端站在離我三步遠的地方,似乎是在和什麼人對峙着。
我在愣了幾秒鐘後本能地低頭去看我的胸前,結果卻沒有看到那個被勾魂鎖捅出的窟窿,除了一身紅衣上染了些許乾涸的黑色血漬以外,竟是半天傷痕也沒有。
小白像是知道了我心裡在想什麼,輕笑着晃了晃手中的鎖鏈,我順着鎖鏈的方向看去,結果卻看到鎖鏈的另一頭正站着一個人,確切的說,我也不知道這到底還算不算是人,那個東西身上穿着一席青灰色的長衫,長髮披散着讓人看不清面容,一手耷拉在身側一手拽着小白的勾魂鎖,而勾魂鎖的一頭正直直地紮在那東西的胸前,位置同我先前被扎的位置竟是一般無二。
伴隨着鎖鏈的晃動,那個東西微微地擡了擡頭,我看到那張臉的時候經不住便叫出了聲,因爲那張臉我認得。
半邊會火燒燬顯露出乾涸皸裂的皮膚,半邊臉上佈滿了細細密密的青色鱗片,這儼然就是我第一次做夢時那個將我生生嚇醒了的東西。
小白聽到我的聲音後瞥了我一眼便不再看我,轉過頭去,似笑非笑地看着前面那個被勾魂鎖束縛着的人笑着道:“這迷魂陣布得不錯,只不過用這個對付對付知淺這個笨蛋還過得去,不過用來對付我這個老傢伙可就差得遠了。”
我聽到小白自稱自己爲老傢伙忍不住便笑出了聲,結果牽扯到先前的傷口惹得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痛,小白淡定地瞥了我一眼眼神中全是“你活該”的意思。
“不過你多少還是有些能耐的,老子活了這麼大歲數還是第一次被人整的連衣服都毀了,九月你能耐可不小啊。”
“九月?”聽到小白喚那個鬼東西叫做九月,我忍不住便驚呼出聲,擡眼去仔細打量那個被勾魂鎖束縛住的人,無論怎麼看都看不出這人就是九月。
“知淺啊知淺,說你笨你還真是將這個字發揮到了極致。”小白看着我邊搖頭邊嘆息,面上的表情全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可我卻也不好去反駁他,因爲我腦中早在被小白從夢中喚醒開始就成了一團漿糊,連絲毫頭緒都沒有。
“你可還記得那個夢境?”小白看着我好心提點我道。
我皺了皺眉,努力回想着先前的夢境,忽然便想起了村民在押我上火刑臺前的那一段對話,當時在夢中也不知是什麼原因現實中的事情乃至於我自己都被我忘得一乾二淨,如今回想起來那個場景應該是村民們因爲王遼的死而對我進行的一次聲討,可那明明是場夢境,怎麼會同現實裡發生的事情聯繫在一起,而且當時我明明是被九月藏在了地窖中,又怎麼會撞上那幫村民?
我腦袋是越想越覺得疼,隱隱地覺得抓住了什麼線索,可又無法準確的把握住,這種感覺真是急死人了。
小白看我抓耳撓腮了半天也沒能答上話來,只能嘆了口氣替我梳理頭緒:“知淺你法術修行不佳,但卻對於窺探人的記憶很是在行,那是你的看家本領,那你可看出這村子在之前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我皺着眉洗洗思索了一番回答道:“這村子平時看起來其實也挺像那麼回事的,只不過村民看着古怪了些,大多數的時候都不太理人,就像我們頭一天進村的時候那樣,我一開始以爲只是個荒村,可是後來發現又不是,如今……卻也是不知道了。”
如今看這村子的樣子我確實是無法明確的推斷出究竟我什麼時候看到的是真的什麼時候開始看到的是假的,因爲眼前的房屋被火燒燬的燒燬倒塌的倒塌,看年歲竟是像被廢棄了三四年之久,可明明前幾日我還見着村民們在這村子裡生活,如果這只是個幻境按理說小白一早就該發現了……又怎麼會……
“我們所看到的不過是村中那些枉死的村民的記憶罷了。”小白長嘆一聲沉了聲道出了這個謎底,我這才稍稍明白了些原委。
這世間萬物都是存在記憶的就連魂魄都不例外,因而才需要孟婆湯來促使那些滿載前世回憶的魂魄再入輪迴成爲一個全新的空白的自我,當然回憶的枷鎖達到了一定的程度也會生出許多的執念來,而我的工作就是去消除那些有生者的執念,亡魂一定負載了太過沉重的執念便會在過奈何橋時落入三渡河中,直到經過千年乃至萬年的洗滌執念消除方可再入輪迴。
枉死的魂魄如果沒有鬼差來捉其回地府便會因爲執念而生成地縛靈,依循着生前的記憶做事,如果這村中的人早就已經在多年前亡故,那麼我和小白的到來無疑是踏進了一個滿載着亡靈記憶的圈子,圈子中那些村民無法感知到我們的存在,依循着記憶做事,因而纔會在我們進村求助的時候完全漠視了我們,如此說來能夠感知到我們存在的九月確實有些不同尋常。
我擡頭去看那個被小白叫做九月的女子,卻忽然看見她笑了起來,笑聲喑啞恐怖,顯然是被烈火灼燒過後所產生的,聯想起夢中所見的情形,心裡有一個猜測漸漸成型。
“不愧是赫赫有名的白無常大人,被我困在百鬼陣中能逃出來救出這丫頭不說竟然還能找出我的藏身之地,當真是我先前小瞧了你。”
我本以爲小白聽了這話起碼也應該稍稍謙虛那麼下,即便對方是個被燒得面目全非的東西,可我終究還是低估了小白的自戀程度,只見他聽完九月的話後得意地揚了揚眉毛挑釁道:“你以爲你藏得很隱蔽嗎?其實早在我第一次看到知淺做夢時就發現了你的古怪,所以纔會特意提醒這個笨蛋小心你,可惜還沒來得及揪出你的蛇尾巴就被你困在了那個什麼勞什子的陣中。”
我還沒來得及思索透小白話中的意思,便聽到九月沙啞着嗓子笑出了聲,聲音竟然還透着一股興奮的意味:“沒想到你不但識破了我的計策,還看出了我的真身,白無常大人果然是名不虛傳啊。”
“你身上那股子泥腥味大抵也就只有你自己聞不到了。”小白揚着眉毛一副一切都在掌握中的模樣,就差說上一句“你可以繳械投降了”。
我縮了縮頭,躲在一邊心裡卻暗暗腹誹,這哪裡有聞到什麼泥腥味,真不知道小白這鼻子究竟是什麼做的,靈得跟狐狸似的。
可九月卻全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明明所有的一切都已經被小白拆穿了卻還是不慌不亂的模樣,擡着她那張面目全非的臉似笑非笑地看着小白問道:“這勾魂鎖乃是地府鬼差專門用來勾取凡人魂魄的法器,我聽說想要從勾魂鎖下逃出幾乎是不可能的,除非……”
九月忽然就拉長了調子,眼睛看着小白麪不改色的臉然後,緩緩從衣袖中抖出一個錦囊,笑着道:“除非需要鬼差的頭髮與精血混合燃燒後撒於鎖鏈之上方能逃脫。”
我聽到這裡整顆心都懸了起來,然後看着九月扯開錦囊將裡面灰色的灰燼撒在勾魂鎖之上,接着又看到勾魂鎖像人一樣猛地抽搐了幾下後就失去了光澤從九月的胸口抽出掉在地上再沒了動靜,最後看到小白鐵青着臉一眼不發地看着九月,眼中那種兇狠的神色是前所未見的。
九月卻全然不懼怕這樣的小白,笑着用那雙枯枝一般的手指着小白道:“你當真以爲那百鬼陣只是爲了困住你好讓我成功殺了這丫頭?那百鬼陣不過是我用來取你精血的幌子,而那頭髮卻是我的好友贈與我的,你說是不是呀,知淺?”
我被九月望過來的眼神驚得瑟縮了下,隨即縮了縮脖子喃喃道:“唔,原來那個孩子竟然是你派來的臥底,這我當真是沒想到的,當日還以爲那孩子小小年紀便迷上了小白這隻妖孽出於好心才送了她小白的頭髮做禮物,原來這一切都是陷阱,果然女人的話都不可信,哪怕只是個孩子。”
我這會兒正做着稱述感言,那邊小白卻已經急得直跳腳,指着我老半天才痛心疾首地道了一聲:“知淺啊,真是要被你害死了!”
我對小白的表現顯得有些詫異,想着縱然勾魂鎖不能再用這老傢伙總還會有別的辦法,可誰知小白卻無奈地衝我攤了攤手錶示他已經沒辦法了。我正想要罵上他兩句,怎麼可以不準備後招呢?結果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便看到一團巨大的黑霧瞬間從小白頭上罩了下來,一下子便把小白吞進了腹中,許久都不再有動靜。
我愣愣地看着那團再無動靜的黑霧,怎麼都沒料到那個臭屁又囉嗦的小白竟然就這麼被一團霧氣給吞了個乾淨,怎麼也不敢相信那個自稱是老人家的混蛋居然就被這麼個在他眼裡不成氣候的精怪着打敗了,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團黑霧看,直到感到脖子上一緊才收回目光看向九月。
“知淺,你可知我究竟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