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五章

被笑忘的聲音吸引,蒙硯放下手中端着的茶杯走到了窗邊,順着笑忘所指的方向往下看去纔看到了笑忘所說的場景。

八仙居正下方正有幾個小混混推搡着一個十二、三歲模樣的小姑娘,小姑娘身上穿着的衣服打滿了補丁,臉上沾滿了灰塵正一臉無措地向着四周圍觀看熱鬧的人羣張望。

“真是太過分了!”笑忘皺着眉怒罵了一聲,也不顧身旁蒙硯的反應提裙便往樓下跑去。

八仙居樓下圍聚了一大羣看熱鬧的百姓,八仙居的掌櫃正站在中間,指揮着那些膘肥體壯的手下推搡着那個瘦弱的小姑娘。

“你們在做什麼?”笑忘站在外圍喊了一聲,原本還在看熱鬧的百姓都轉過頭來看笑忘還有跟着笑忘下來的蒙硯。

八仙居的掌櫃看見是蒙硯立即一臉諂笑地道:“不過就是個小乞丐,打擾了國師大人的雅興真是對不住,我這就讓人趕走她。”邊說着便撩起袖子凶神惡煞地開始吩咐手下們繼續推搡那個小姑娘。

蒙硯皺了皺眉低頭看了眼一臉焦急的笑忘,又環顧了圈四周冷漠圍觀的人羣,先前還溫和的語氣瞬間便好似結了層冰一般透着徹骨滲人的寒意:“不是就是個孩子,掌櫃的又何必如此爲難她。”

八仙居的掌櫃畢竟也是見過世面的人,瞧出蒙硯的臉色有些不對,生怕觸了這財神爺的眉頭,立即揮手讓那些手下退下,自己躬着身一臉歉意地道:“國師大人教訓的是,是小人處事不周。”

蒙硯沒再理會那個正一臉謙卑狀的掌櫃,拉着笑忘的手走到那個依然一臉驚恐狀的小姑娘跟前,蹲下身緩和了眉目問道:“你家住哪裡。我差人送你回去。”

我看到那個在地上縮成一團的小姑娘在聞言後忽然抖了抖,怯生生地瞥了一眼笑忘又看了一眼正笑得一臉溫和的蒙硯,顫抖着身子道:“我我……我……我家……”

“你別怕,我們不是壞人,你且慢慢說。”笑忘笑着撫了撫小姑娘的腦袋,然後又伸手不着痕跡地將那小姑娘身後抖出的東西掩去。

“我我我,我沒有家。”

“那你可願意同我回去?”蒙硯耐心地詢問道。

小姑娘又偷偷瞥了一眼笑忘,然後怯生生地道:“我願意。”

“那以後你就負責侍奉夫人吧。”

就這樣笑忘成功地將間諜二號弄進了府中。

是的沒錯,蒙硯從八仙居樓下撿回來的這個小丫頭也是隻狐妖,蒙硯給這個小狐妖隨手起了個名字叫做九九,九九其實並不在笑忘的安排之中,是黎國的人怕笑忘耍什麼鬼心思而瞞着笑忘插進來的,其一是爲了協助笑忘,其二卻是爲了威脅笑忘。

可笑忘卻好似全然不在意這種顯而易見的威脅,該喝喝該吃吃,該怎麼就怎麼,那種氣定神閒的態度連我都不禁覺得有些疑惑。蒙硯對笑忘依舊是那樣,關心縱然卻似乎總帶着一些防備與疏離,我不太清楚蒙硯是否察覺到了什麼,但看着笑忘和蒙硯站在一起的時候卻總覺得像是兩座帶着溫吞的雪山在遙遙相望。

相敬如“冰”大抵就是這個樣子了。

蒙硯同笑忘之間的糾葛嶄露頭角是在曲國國君辦的一場宴席上,這場宴席文武百官皆到場,可被恩准攜帶家眷的卻只有蒙硯一人。

“孤聞愛卿的未婚妻子善歌舞因而想請愛卿帶着她前來,也好對這宮中的舞姬們做個點評。”

蒙硯跪在地上聽着那個威武渾厚的聲音傳入耳中,放於兩側的手情不自禁地攥緊,而後不動聲色地跪下磕頭謝恩。

夜裡蒙硯攜着笑忘來到曲國王宮赴宴,因爲此次設宴是爲了犒賞前些天在與黎國交戰中獲勝的將士所以王宮上下皆是一派喜氣,我看着那些端着酒杯笑臉相迎的人們,又看了看坐在高臺上一臉莫測的曲國國君,隱隱地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酒過三巡,曲國國君輕聲擊掌一列蒙着面身穿輕紗的女子從兩側緩步走到了中間的空地上,一時之間絲竹齊鳴、佩環伶仃,更有陣陣透骨香若有似無的飄蕩在空中,衣衫翻飛間觥籌交錯。

乍一看,竟是一番盛世太平景。

蒙硯注視着那羣舞姬的目光還是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而笑忘也只是淺笑着注視着前方,許久上方高出傳來了一個帶着微醺的聲音,我擡眼去看卻是那曲國國君一張含着笑的臉。

“蒙愛卿覺得這舞跳得如何?”

“甚好。”

聞言曲國國君卻只是扯出一個愈發明顯的笑容,眼中透出的神色卻讓我看得有些發寒,只聽見他開口說道:“孤聽聞愛卿的夫人善舞,不知可否請夫人跳上一段?”

蒙硯皺着眉看着君上臉上掛着的那種意味不明的笑容,我看着這君臣間涌動的暗流忽然就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隱隱地好似明白了什麼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本以爲蒙硯這個樣子大抵會拒絕君上的要求,可一旁一直沒說話的笑忘卻忽然淺笑着開了口。

“民女遵旨。”

笑忘沒有再看蒙硯一眼,施施然起身隨手接過一個一名舞姬手中的水袖站到了中央,剛停下了的絲竹聲又一次響了起來,笑忘笑着看了一眼高臺上坐着的君上水袖翻轉合着音樂便舞了起來。

我不太清楚笑忘跳的時候在想些什麼,我只看到一團緋色夾帶着白在舞池中央旋轉飛舞,好似那順風飄下的片片花瓣。

落英繽紛。這是我腦海中唯一想到的詞彙。

步子隨着絲竹聲的節拍而起,好似精靈在空中尋到了那音樂的譜曲,在那譜曲上躍動。

水袖翻飛,一抹抹緋色在眼前快速地掠過、飛舞、旋轉,長長的袖擺甩出一次又一次地擊中兩側擺放着的鼓,鼓聲隆隆,激盪着這個舞池也激盪了蒙硯的心。

一曲罷了,笑忘施施然向着君上行禮,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衆人這時纔想起了鼓掌。

“愛卿當真是好福氣,娶了如此多才多藝的妻子。”君上笑得一臉莫測,懶懶地衝着蒙硯舉了舉手中的杯子。

蒙硯這纔回過神來,舉起手中的酒杯衝着高臺上的君上道:“陛下過獎了。”

旁人看來只道是君臣有禮一派和諧,可我卻看到這其中涌動着的暗流正漸漸化成饕餮準備要將誰一口吞下。

宴席結束後蒙硯並沒有帶着笑忘直接回府而是讓車伕先走,自己同笑忘步行回去。曲國王宮離國師府並不算太遠,但步行終究還是需要花上一段時間,一路上蒙硯和笑忘誰都沒有說一句話,氣氛沉悶到了極點。

也不知走了多久蒙硯忽然停下身轉頭詢問落在身後的笑忘道:“走累了麼?”

笑忘是妖自然不會像尋常女子那般柔弱,可她此時卻要扮作那柔弱異常的女子,於是便皺了皺眉,佯裝着揉了揉自己的小腿道:“有些乏了。”

“我記得前邊有座亭子,我們去那坐會兒吧。”

“好。”

原本落在後面的笑忘被蒙硯牽着走到了那座亭子裡歇息,此處緊挨着護城河,因爲夜深了的原因坐在亭中除了能夠聽到泊泊的水流聲還有耳畔輕微的風聲外什麼聲音也沒有,與此前宴會上的喧鬧相比深夜的湖畔靜出了一種安詳。

蒙硯心許也是累了,倚靠在欄杆上閉着眼吹着湖風,墨色的發隨着風飛舞,融入了沉沉夜色之中,過了許久蒙硯忽然睜開眼,目光灼灼地看着笑忘問道:“會摺紙船嗎?”

笑忘似乎沒料到蒙硯這一問,愣了好半天才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蒙硯笑着從懷中掏出兩張白紙,一張遞給了一臉茫然像的笑忘一張拿在自己手中道:“我來教你。”

蒙硯邊說着邊已經動起了手,修長的手指靈動的紙上滑動,一邊折一邊同笑忘說道:“我小的時候在山上學藝,每天除了必修的功課外根本沒有什麼別的娛樂活動,但是後山上有個瀑布,我們師兄弟幾個有的時候無聊了便會去那裡玩,就用這種紙折成各種花樣的紙船,然後看着它順着瀑布往下滑。”

一段故事講完,蒙硯手中的紙船也已經成了型,船的兩頭翹起,船身細窄像極了天上那輪掛着的彎月。

笑忘學的很快,雖然手中的紙船同蒙硯手中的比起來顯得粗糙了許多,但也勉強有了一個船的模樣,興許是因爲第一次摺紙,笑忘望着手上那艘紙船的眼神透着許多光澤。

“跟我來。”

蒙硯拉着笑忘走到到了湖邊,然後蹲下身笑着對笑忘說道:“也許顯得有些幼稚,不過我兒時就是這麼玩的。”邊說着便將手下的紙船放入水中,便放便念念叨叨地嘀咕些什麼。

“你也來試試。”

笑忘將信將疑地學着蒙硯的模樣將紙船放入水中,風一吹,吹着紙船搖搖晃晃地跟着蒙硯的紙船順流而下。

“竟然沒沉。”笑忘的語氣中透着難得一見的欣喜與歡愉,蒙硯偏頭看着笑得連眼中都閃出光澤的笑忘也不知是受了什麼蠱惑,鬼使神差地撫上了笑忘的臉頰。

“剛纔你跳的那段舞很美,只是以後不要再在別人面前跳了。”

蒙硯說話的時候眼中綻出的光很柔和,這同先前那種略帶疏離的溫和有些不同,多了些真情少了些警惕。

“還有你這麼笑着很好看,以後要多這麼笑笑。”

笑忘看着蒙硯認真的眼神,淺笑着點了點頭,可我卻看到笑忘眼中藏着的光已經漸漸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