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八章

弗瑤是瑤池的神女, 也是西王母的侄女,更是神界赫赫有名的美女,有傳言其性子冷淡但舞姿極佳, 常在瑤池蓮花畔合歌而舞, 擬得是那婷婷荷花的婀娜姿態, 顯得卻是自身的絕佳曼妙, 有仙者往瑤池拜見西王母時曾遠遠的看過她的舞姿, 隔着那叢叢荷花,耳畔是若隱若現的清冷歌聲,眼底卻是那抹淺紫色的身影點着荷葉起舞, 那模樣但凡是隻要看過一次的人便就不會再忘記了。

尚軒長年駐守在東巖山下,即便是離九重天有十萬八千里對弗瑤此人也是久有耳聞, 而他第一次見到弗瑤也是因着那曼妙的舞姿。

大概是在三萬年前, 那時我還未被澤言從北荒帶回, 依稀記得有一年神界同魔界鬧得有些兇,即便是在北荒最北端的我也對此有所耳聞, 那次是因爲魔界一小隊妖魔叛逃,順着北荒的缺口逃了出來,結果引起了一場騷亂,最後是尚軒同風葬一行領命平了那場騷亂,這纔沒讓這延續了十幾萬年的安穩毀於一旦。

之後玉帝爲了嘉獎衆人特在瑤池設了宴, 宴請了尚軒一行人, 而那次玉帝爲了犒賞三軍同時顯示神界人才濟濟連從未在外拋頭露面的弗瑤仙子都被喚了出來獻舞, 聽聞這一消息但凡是到場的衆仙無一不暗自慶幸自己的好運, 就連未被邀請在列的仙者都千方百計地想要入瑤池中一睹那弗瑤仙子的風姿。

可就在這些人爲了一張請帖爭得頭破血流的時候尚軒卻端着一壺酒醉倒在了瑤池的宴會上。按照尚軒自己的話來說, 他是一名武將,對附庸風雅之事一向不是很做得來, 不像是澤言,既能以一劍蕩平八荒又能閒坐府中撫琴作曲,對於尚軒來說,可以吸引他的東西除了棋以外大約就只有酒了,西王母於釀酒一道頗有研究,西王母釀的荷花露在三界都是出了名了,酒香味濃且純,並有三口入夢一說,即便是魔君倉央也對此酒很是嚮往,曾不惜派人三次潛入神界爲了就是這荷花露。

對於愛酒之人弗瑤的舞姿自然就不如那美酒來的吸引人了,尚軒就趁着衆人專注於臺上歌舞之時,順了三壇荷花露搖搖晃晃地出了瑤池。

“所以說你壓根就沒看到弗瑤仙子跳舞的樣子?”我詫異萬分,卻見尚軒頗有些尷尬地撓了撓後腦勺,躊躇了半日才道,“也不是完全沒看吧,就是當日醉得有些不大清醒,瞥見幾眼,唔,大概就是紅的白的綢緞在眼前晃悠,晃得我眼花,我這纔出去的。”

我在心裡默默地爲這不解風清的二百五點了根蠟燭,然後繼續聽他道來。

瑤池的那次會面算是尚軒第一次見到弗瑤,奈何當日美酒當前竟是連美人長何模樣都不知。真正認識弗瑤是在瑤池宴會之後的五百年,那樣北荒魔族不大安寧,總在背地裡搞些不大光明的名堂來,幾次突襲尚軒雖率兵將他們擊退,但到底還是多了些傷亡,事情一大便讓玉帝知道了去。

玉帝知道後勃然大怒,當即便下令三月內定要還以顏色,但同時爲了表示他對下屬的體恤之情,特派了弗瑤仙子帶着瑤池的美酒佳餚前去犒賞三軍。

我開始對於玉帝這一決斷多少有些不大能理解,弗瑤雖說只是瑤池的神女,但終究名聲在外且又是西王母的侄女,大小也算是個公主,怎的會讓她去做這犒賞將士的活?

尚軒同我說,起先他得知這消息時也同我一般困惑,可等到他帶着一小隊人馬前去迎接弗瑤等人的時候卻是明白了過來。

因爲那是玉帝下的一步棋。

弗瑤仙子名聲在外且攜得還是魔君倉央日思夜想的荷花露,尚軒料定了會出事,在臨去接人前做足了準備,事實也確實如他所料一般,弗瑤仙子一行剛進入北荒境內便引來了一批魔族的覬覦,但他卻沒能料到,這幫來偷襲的魔族還未等他出手便已經全部伏誅。

而誅殺他們的人便就是那纖塵不染的紫衣仙子弗瑤。

尚軒說他到的時候只看到了最後收尾的部分,除弗瑤仙子以外的一干仙子全都一臉驚慌地站在十步以外,徒留下那紫衣仙子一臉淡然地站在那片屍首之中,清冷的劍尖上還滴着血,指着那趴在地上的奄奄一息的魔族,語氣平淡地問道:“你們的目的是什麼?說吧,說出來我可允你一個痛快。”

伏在地面的魔幽藍色的瞳孔中有那麼一絲遲疑,但很快便又倔強着別開了頭,眼神中全是隱忍。

紫衣的仙子微微點了點頭,目光有些迷離,自言自語地開口道:“原來你不願有個痛快麼?也罷,成全你便是。”

她說話時的語氣很淡很輕,就好像是在說一件極其平常的事情,可手下的動作卻是極其的乾脆利落,還未等尚軒從震驚從回過神來,那把清冷的劍就已經割開了那魔頸上的動脈,噴薄而出的暗紅色血跡如地下涌起的岩漿,染紅了眼前一整片的視線。

而後便聽到一陣利落的收劍聲,還有那清冷如白蓮的聲線同他說道:“將軍,來襲魔族將士共三十一人俱已伏誅,請將軍定奪。”

那是他二人第二次見面,卻是第一次說話。我恍惚之中彷彿覺得這樣的場景好像曾經在什麼地方也上演過一般,那種沉重的熟悉感盤旋在腦中讓我怎麼都揮散不去,可再去細想卻是怎麼都想不出曾在什麼地方見過這般類似的畫面。

尚軒同我說,他是個武將,一個不大懂風情的武將。他先前聽說弗瑤的名字也是同她那絕美的舞姿相連的,他一向不大愛那些光會跳個舞唱個歌的仙子,雖有些小鳥依人的韻味但終究還是太過弱不經風了些,此前在未見到弗瑤真面目時他以爲她也是同神界那些仙子一樣,如今看到了卻只覺得內心有一種悸動,就好像有一根弦勾着心尖,輕輕顫着、抖着,生平第一次知道原來心動竟然是這般感覺。

事後聽同行的侍女們說,當時只覺得眼前有一陣陰風乍起,吹亂了衆人的步伐,卻只看到弗瑤一人站在原地,面色冷凝,原先空蕩蕩的手中不知何時竟出現了一把清冷的劍,那劍氣自她周身劃出一個不大的圈子,隔開了那團陰風,而後便感到眼前一花,不知從何處竟竄出了許多個蒙面的黑衣人,那些個蒙面人即便是蒙着面也依然蓋不住那滿身的魔氣透過衣衫和眼睛滲透出來。

而那個紫衣的仙子卻只是擡手輕巧地挽了個劍花,淡然地吩咐她們退開些,還未等衆人反應過來便已經提劍迎了上去,一時之間衆人的眼中便只能看到那黑與紫交纏的身影以及兵刃碰撞發出的聲響,一聲聲一陣陣地刺激着他們的耳膜,激盪着他們的心。

所以等到尚軒他們趕到的時候看到的便只是一地的屍首還有那不染一絲血跡的淡然女子。尚軒同我說他一直很遺憾沒能早到一步,倒不是爲了能在心儀的女子面前逞個英雄,更不是爲了做那老套的英雄救美的橋段,只是覺得有些惋惜,未能親眼得見弗瑤對戰衆魔時的場景,想來玉帝也是知道弗瑤的能耐這纔派了她做這犒賞三軍的主帥,爲得便就是能將潛伏在暗處的魔族引出來,由此看見玉帝確實是深謀遠慮的很。

衆神中愛慕弗瑤仙子的人不在少數,但他們愛的是她的貌是她的才情和那曼妙舞姿,可尚軒卻看不上這些,他愛上的是那個在血泊中神情淡然無畏,在收劍後同他說“來襲魔族共三十一人俱已伏誅,請將軍定奪。”的女子。

這場暗戀起於那場他未能得見的暗殺,他愛上了她的淡然與超脫,一年執着便是萬年,他本以爲還可以有更多的萬年去等待,等她的一個回眸,可誰知卻終究止於了一場錯誤的糾葛,再將二人命運相連的便成了一樁無果的孽緣。這是後話。

眼前湖中那迷離的月因着漸起的霧氣而愈發朦朧不清,尚軒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輕到最後終於成了一聲無奈的謂嘆,我想起剛纔在瑤池便見到他時的神情,失落而又怔忡,想來他這般站在陰影處望着弗瑤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我心裡不免有些惋惜,淺淺的睏意席上大腦,我打着呵欠拍了拍尚軒的肩膀,而後站起身來許諾道:“你我二人認識這麼些年,你待我也不薄,你放心這事包在我身上,我定會要那仙子給你個答覆好讓你安了這顆心。”

尚軒先是微微一愣,而後又輕笑了起來,那個笑容我看着很熟悉,腦中有那麼一剎那的閃現又是如先前一般恍惚混亂的場景,亦有一人用着這樣略帶苦澀的笑望着另一個人,卻又好像透過此人去看別的人,有嗡嗡的說話聲在耳邊迴響可又讓人聽不清楚,我晃了晃腦袋看着尚軒衝我拱了拱手道:“如此便是有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