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爲是那喜婆忠心護主不知道從哪邊竄了出來攔住了黎沅,可再仔細一看卻看見喜婆手上那塊花帕子正緊緊地纏着黎沅手中的劍,而那張抹滿了脂粉的臉上表情也是格外的認真。我心裡暗暗詫異,也不知這喜婆是何方神聖竟然就用一方帕子便攔住了黎沅的劍,莫不是小白特意放在我身邊保護我的?
我狐疑地擡頭去看小白,卻見他衝我眨了眨眼睛示意我再去看,我只能再將目光轉回去,可這不轉不打緊這一轉我卻差點驚得眼珠子掉了下來。只見那原本矮小的喜婆忽地便長高了一尺多,而那身紅豔豔的衣服也隨着他身高的拔高而像龜裂了的皮膚一樣一片片地從身上落了下來化成了粉末露出了裡面一身玄色的衣服,而方纔那方纏着黎沅劍的帕子也變成了一條通體黝黑的鎖鏈,而鎖鏈的末端正直直地紮在了黎沅的體內,只需輕輕一扯便可將黎沅的魂魄從軀體中扯了出來。
這本該是一個極其嚴肅的時刻,這個時候我本應該跳起來指着阿黑讓他別來同我搶生意,可卻因爲阿黑竟然就是那喜婆這一巨大的轉折而統統忘到了腦後,我此時的心情已經不是簡單的震驚二字就可以形容清楚的了。
那個揮着花帕子笑得風情萬種的喜婆居然是阿黑?
那個抖着嘴角的媒婆痣揮着帕子調戲人的喜婆居然是阿黑?
那個抹了一身的胭脂水粉還會捏着我的臉來讓我多笑笑的人會是那個冷麪冷眼又冷心的阿黑?!
我頓時覺得我的世界觀都顛倒了,腦子裡盤旋着的全是白日裡喜婆的姿態以及往常阿黑那副嚴肅認真一絲不苟的樣子,我覺得我能在有生之年見到這樣子的阿黑,我的人生實在是太圓滿了。
“時間快到了。”直到小白故作正經的聲音從我耳邊響起我才從那種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來,擡眼向着阿黑和黎沅僵持着的位置看去卻看到握在阿黑手中的那截黑色鎖鏈輕輕地向外扯了扯,鎖鏈因爲抖動發出了一陣輕響,鈴鈴的聲音勾着人的心神。
我忽然便想起了那鏈子的用處,那是勾魂鎖,鎖鏈每抖一下便可迷人魂魄三分,待到魂魄神志全失之時就是勾人魂魄之時。我在心裡暗道了一聲不好,看阿黑那架勢似乎就要將那黎沅的魂魄從他體內勾走,一旦黎沅成了魂體我便無法再將他的執念消除,而他也只能帶着那些沉重的執念或入輪迴或墮入三渡河。
其實這些在我看來並不是重點,重點在於一旦讓阿黑勾魂成功我這麼許多天以來的努力豈不是都白費的?我一向都不願做這種虧本的買賣,因而在看到阿黑再次抖了下鏈子的時候我忽地便衝着那幾乎迷了魂的黎沅大聲地喊了句:“黎沅你難道不想再見清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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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被我一嗓子嚎得抖了一抖,夾着我的手鬆了鬆給了我可趁之機,我趁着黎沅回神之時從小白的鉗制下逃了出去迅速的捏了個決從阿黑的眼皮子地下溜到了黎沅身前手指直接衝着黎沅的腦門上戳去。
不管能不能成功都且試上一試。
還沒等我手指碰到黎沅卻忽然看見黎沅失了神的眼中滲出了淚水,冰冰涼涼地滴在了我的手背上,我手上的動作因此而滯了滯,門外有打更聲傳來,梆梆地敲了四下,一快三慢,竟然已經到了四更天。
“我記起來了。”幽怨的一聲長嘆,還沒等我想明白黎沅究竟記起什麼來了忽然腳下便傳來了一陣熟悉的震動,像極了我在黎沅記憶中感受到的那陣,我這纔想起我身處的地方還是幻境,且這個幻境又與黎沅的記憶相連,因而一旦黎沅的記憶中出現了什麼與先前不同的變數這個幻境也會隨之產生變化,此前做這樣的設置是爲了防止黎沅看穿這個幻境,可我萬萬沒有想到這個變數竟然真的會出現,更想不到這個變數竟然會在此時出現。
眼前的光線漸漸褪去,黑暗鋪天蓋地地襲來,我搖搖晃晃地站在地面上一面睜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周圍的情況一面手不停地亂揮試圖能夠抓到點什麼來維持平衡。
我感到手無意中滑過了一段布料,來不及去分辨這究竟是什麼便本能地緊緊拽住,然後便感到有一雙手將我護在懷中,周圍是一片徹底的黑暗因而我無法得知是誰,只能聽到耳畔有沉穩的呼吸聲有規律的響起,讓人很心安的感覺。
接着我聽到了一陣喧鬧聲,像是有許多人在向着這裡靠近,因爲人太多我只能依稀辨認出一些類似於“恭喜”之類的話,然後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人聲漸漸消失我聽到了一聲推門聲,然後是一個人靠近的腳步聲。
腳步聲時緩時急,似乎帶着一些踉蹌的感覺,想來來人一定是喝醉了纔會這樣,雖然此時我依然看不見眼前的情況但我心中卻隱隱的有了一個猜想,這個猜想聯繫起了早先我在黎沅記憶中所受的那陣震盪,那陣震盪讓我直接從黎沅婚房外跳到了黎沅和清和對峙的場景,而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些什麼我卻沒能看到,我想那段遺失的記憶或許就是現在正在上演的場景,只可惜我現在依舊因爲此前的那陣震盪而無法看清現在眼前上演的畫面。
腳步聲頓了頓,我聽到有椅子被拉開的聲音響起,接着是一陣杯子碰撞然後落地的聲響,接着一個略帶清冷的聲音傳了出來讓我的心又驚了一驚。
“你喝醉了。”清和冷清的聲音響起,隨後是一陣長裙拖地布料摩擦地面發出的聲音。
“清,清和?”黎沅迷迷糊糊地開口,因爲醉酒話說出來有些結巴,我雖然看不見可我幾乎可以想象到黎沅迷濛着雙眼擡着頭注視着清和的樣子。
“清和?你是清和嗎?你,你不是走了,嗎,怎麼,還在這裡?”好好的一句話被黎沅斷斷續續的念出難免的帶上了些許喜感,可我此時卻不知怎的聽到了卻笑不出來,僵持在黑暗中心裡不由得有點焦急。
“唔……”黎沅忽然便發出了一陣不明所以的聲音,然後迷迷糊糊大着舌頭問道,“你,怎麼,還,還穿着紅衣服?我記得,你一直是穿白衣服的呀?”
黎沅似乎是在思索,在他思索的時候清和一直沒有說話,黎沅思索了片刻後忽然便笑了起來,敲着桌子邊笑邊道:“我知道了,這一定是我的夢吧,因爲我一直想着要娶你,可現實裡你卻不肯嫁給我,所以我便夢到你穿着紅衣裳來見我了,唔,原來清和你穿紅色的衣裳竟然是這個樣子的……”
“你想娶我?”清和顯然沒有注意到黎沅說話的顛三倒四,只是抓着重點便問了下去,直來直去的方式確實是很有清和一貫的風範。
“唔……”黎沅又發出了那種意味不明的聲音,我想他大概是在思考要怎麼回答清和的問題,沉默了片刻後黎沅極其認真地回答道,“是的,清和,我喜歡你,我想娶你做我的妻子。”
“那你娶我便就是了。”清和淡定地回答,我幾乎要被清和的淡定所折服,而黎沅明顯也被清和的回覆嚇得愣住了好半天才癡癡的開始說話,可是說出來的話卻不知道這究竟是在說給清和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我就說這果然是個夢,如果不是夢清和怎麼可能說出這種話來?清和她從未說過喜歡我這樣的話……她,她甚至連走都不願意跟我走,她由始至終不過是拿我當作她的徒弟罷了。”濃重的哀傷在空氣中飄拂,連我都忍不住感到內心一陣抽緊。
“阿沅。”清和的聲音中透着一股無可奈何的味道,我不知道清和在無奈些什麼但我卻在依稀之間看到了一絲絲的光亮,光斑漸漸的由細小分散的狀態慢慢聚攏,最後匯聚成一大點,接着又由那一大塊光斑向着四周的黑暗漸漸擴散,擴散的痕跡像極了墨汁滴落水中時所看到的樣子,我的眼前漸漸出現了那些正在上演着的畫面,畫面裡清和穿着一席拖地的喜服坐在黎沅身側,而黎沅則正一臉不知所措的看着她。
“阿沅,你說我那日不肯同你走,可你從未跟我說過爲何要帶我走,我又憑什麼要跟你走呢?”
“你走時我不肯見你也不過是在氣你,相處了兩年你終究還是放不下那些過去要舍我而去,可我沒辦法去挽留你,那是你的理想你的心願,我沒有權利也沒有資格去阻攔你。”
“你說我從未說過喜歡你這樣的話,可你又未嘗不是呢,若不是今日你喝醉了酒,若不是我替下鍾素璃……”清和輕嘆了一口氣,語氣中第一次帶上了一些寂寥與落寞,“阿沅,你說我由始至終不過是拿你當作是我的徒弟,可你可曾聽說過誰家的師父會肯嫁給自己的徒弟?”
“清和你……”我第一次聽到清和說了這麼多話,想來黎沅也應該是第一次聽到,愣愣的幾乎反應不過來,只是伸手去抓住了清和的雙手,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似乎是想要辨別清和話說的真假。
“阿沅,你又是在怕什麼呢?終究你不過是把這當作是一個夢罷了……”清和的眼神顯得愈發寂寥落寞,連身爲旁觀者的我都不免覺得心酸。
我站在幾步開外看着兩人默默對視着不言不語,忍不住便嘆出一口氣來,想着那裡的清和與黎沅終究不過是個幻影聽不到我說的話便開了口,將那些積壓在心裡頭的話都說了出來。
“其實黎沅同清和本可以不必這樣的,我們旁觀的人將這二人之間的感情看的透徹,可身在其中的兩人卻看不清楚,黎沅只道清和只是拿他當作徒弟,所以便一直不敢表明心跡,而清和又怕黎沅介意兩人之間的身份而沒能說出口,我此前聽說書的人說清和離開黎沅是礙於身份我本是不信的,因我覺着清和不是那種會那樣在意世俗眼光的人,如此看來卻是我看錯了,清和確實是不在意世俗的目光,她在意的不過是黎沅的感受罷了,但凡只要有一人再那麼敏銳些,大膽些,這結局就絕不可能是這個樣子了。”
其實我本並不是一個憋不住話的人,只是此時見着那二人這般,又想到不久後的結局不免覺得心中有些憋悶,想要說出來發泄一下,我一番感慨說完忽就聽到角落裡傳來了一陣什麼東西倒地的聲音,順着聲音望過去卻看到一個面色慘敗雙眼無神的人跪坐在地上,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畫面,而那個人正是黎沅。
我心裡咯噔了一下,這纔想起周圍不止我一個人,隨後又想起我還處於一種被人護在懷裡的姿勢,立馬擡頭向上看去結果就對上了阿黑那雙黝黑的眸子,我有些不自然的在阿黑懷裡扭了扭,扭出了阿黑的懷抱,期間阿黑也只是淡淡的瞥了我一眼隨後就又恢復了原狀,我本想道謝的話被阿黑的表現哽在了喉嚨中,憋了好半天也沒能說出口,到最後只能鼓着腮幫子乾瞪眼。
可就在我瞪着阿黑鼓腮幫子的時候腦袋便捱了小白一記打,也不知道這傢伙是從哪個角落裡冒出來的,真可謂是神出鬼沒,我有些不滿地白了他一眼,卻看見他衝我笑着比了一個“噓”的動作,然後伸出一根手指向着前方指了指,我順着小白的指向望去,卻發現剛纔還兩手相握含情脈脈地對視着的兩人不知在何時竟然已經握到牀榻上去了,我當即便發出了一聲驚歎。
沒想到今日竟然給我瞧見了一副活【河蟹你們懂的QAQ】。
清和那身曳地的長裙已被褪了一半,半遮半掩的樣子煞是撩人,黎沅一手環着清和的腰一手託着清和的腦袋,兩人的脣粘連着不斷重複貼緊靠攏輾轉的過程,時不時的還有一些被極力剋制住了的【河蟹河蟹啊】在兩人輾轉的空隙溢出攪出了一室的春意。
黎沅吻清和吻得很是投入,也很是忘情,託着清和後腦的手插入了清和的發中不斷地撩撥着清和的長髮,就像是在攪弄一池的清水,吻也一點點地向下滑去,落在清和的脖間肩上,所到之地皆是一片如春桃一般的緋紅色,連帶着清和的面上都泛起了異樣的潮紅。黎沅似乎終於察覺這樣的親吻遠遠不能夠令他感到滿足,他忽然便一把摟緊了清和一個翻身將清和壓在了身\\下。
我看的幾乎眼睛發直,忍不住又發出了一聲驚歎,想着原來黎沅也有能夠壓倒清和的一天,正還想再繼續看仔細些時卻被一雙冰冷的手捂住了眼睛,耳邊卻還是小白帶着調侃的聲音。
“小知淺,果然這活春宮要比那書上的好看許多吧?”
我忍不住想要去反駁小白,可卻一時之間詞窮說不出什麼辯駁的話來,落在小白眼裡全成了心虛的表現。
我聽到小白綢扇打開撲撲扇風的聲音,氣死直磨牙,小白那廝想來看我這個樣子不免有些得意忘形,語氣略帶埋怨地同阿黑說道:“阿黑你也是,小知淺年歲也不小了,有些事情總也該讓她學一學,不然往後……”我不知道阿黑到底對小白做了些什麼讓他話說到一半便沒了聲,但想必那廝沒能討着什麼便宜,心裡的火氣便消下去了幾分。
因爲阿黑一直捂着我的眼睛我看不見裡頭究竟發生了什麼,只能憑着耳朵捕捉到一些輕微的、細小的、被壓抑着的歡愉聲,不過光憑着這些聲音我便可以猜出裡頭的畫面該會是有多香豔,多少兒不宜。我臉上忍不住有些發燙,若是阿黑知道其實捂着我的眼睛不讓我看只讓我聽見更能讓我浮想聯翩他大概會選擇直接施法封了我的五感吧?這麼一想我忍不住便在心裡吐了吐舌頭,噤了聲安安靜靜的等着結束。
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外面那些讓人面紅心跳的聲音終於消失了,我聽到一陣悉悉索索的穿衣服的聲音,再然後我聽到清和略帶疲憊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知道,你明日醒來一定會生氣,可是阿沅我不得不走了。”清和落寞的語調環繞在我耳畔,我有些不明白她究竟爲何要走,她若不走也不會被黎沅誤殺了。
周圍又再次安靜了下來,我也不知道清和究竟走沒走,阿黑始終用手捂着我的眼睛,讓我產生了一種他其實已經忘了這件事的錯覺,正當我糾結着是不是應該提醒阿黑一聲時清和又一次開口說了話。
她說:“阿沅,我是愛你的。”
幻境中播放的景象到這裡結束,我始終不知道黎沅是不是到最後都還以爲這不過是自己做的一場春夢,也不知道那日黎沅醒來還記得多少,但我想我會知道如今的黎沅在再次想起這一切的時候會有什麼樣的感慨。
阿黑終於放下了捂着我眼睛的手,站在我身後面無表情外加一言不發,而小白也一改往日的嬉笑表情也變得格外的認真。
“再有兩個時辰黎沅就該同我們走了。”小白在我耳邊提醒了我一句,我點了點頭去看那個跪坐在地上滿面淚痕的男子。
幻境的效果早已經失去,黎沅又一次從那個容姿煥發的少年變成了一個病入膏肓的帝王,勾魂鎖的一端依舊嵌在黎沅的體內,但此時在他看來似乎已經沒了意義,我聽到他喃喃開口說道:“那日我喝了許多酒,因此醒來什麼都不記得了,不記得她同我究竟說了些什麼,在聽到屬下來報說鍾素璃失蹤了的時候纔想起真正嫁給我的人是清和而不是鍾素璃。”
“我一開始很高興,但隨即發現清和也不見了的時候便成了憤怒,我以爲她終究還是不愛我的,所以才能在發生了這樣的事之後依然走的如此瀟灑,可我終究還是因爲忘了,忘了她曾同我說過她愛我。”
“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忘不了她,想着她,念着她,幾乎到了快要發瘋的程度,我這般執着不過就是因爲一直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愛着我。”
“如今知道了,原來她早就同我說過,不過是我該死的,把它忘了。”
我心裡咯噔了一下,這才發現原來一直以來我都把黎沅的執念搞錯了,我以爲黎沅是因爲誤殺了清和而生了執念,原來他卻是因爲那份刻骨的愛意而生了執念,如今這般也算是誤打誤撞了。
“你們是鬼差,那你們說我去了地府還能再見到清和嗎?”黎沅擡了擡頭看着阿黑問道。
“你要見她做什麼?”我忍不住插話問道。
黎沅目光動了動看向我,笑了笑低下頭,表情有些愧疚又似乎有些害羞:“我想同她說一聲對不起,然後再告訴她我愛她。”
眼前有一團黑霧向我罩了下來,我知道時間到了,在意識失去前我似乎聞到了一股清冷的白荷香,那股味道不由得就讓我想起了第一次見到清和時那股夾帶了鈴聲與荷香的風,我拼着最後一絲神志扭過頭對黎沅說道:“你會如願的。”
再然後我便完全陷入了那一團黑霧中,等我醒來又不知會是什麼樣的光景。